〈中華副刊〉二個謝籃

文/一靈 圖/蔡克信 一個家,就是有人,有故事,有物件。說起物件,家中種種多是宜蘭成家後購入,次多是台北淹留習學時訪得的書冊與唱片,印象中就一件東西和我半生旅跡一樣:由台南麻豆到台中太平輾轉宜蘭羅東──謝籃。這手製竹編散發古舊光澤,我放它在客廳,開門得見,要算它年歲比我半百還多,現在我用來盛裝《心經》與文房四寶。 謝籃這傳統婚俗用品,訂婚提著、結婚提著、歸寧提著,提起的總是禮數與心意,這樣敬神禮拜要派上用場,也不會奇怪了。我本不曉得家中謝籃的來歷,只知道小時候台中家裡就有;後來在宜蘭成婚,母親攜來置辦婚儀。直到前些日子無意間得知,這是當年父親自麻豆到善化迎娶母親的同件謝籃。在我降世前它就存在,而且還扮演大婚的見證。這是現實生活裡在我左右,好似一同移行的謝籃;而另有個謝籃,靜靜的,在記憶裡。 話說父親老家是麻豆謝厝寮,母親老家是善化小新里;小新里的阿嬤家養烏骨雞,孩時我們叫「烏骨雞的阿嬤家」。如果說謝厝寮的謝籃移居到羅東,那「烏骨雞阿嬤家」的謝籃,留在記憶深處感覺高。它溫柔地發光。 烏骨雞阿嬤高瘦優雅,對待孫輩不分內外,母親承風,對家裡三兄妹也一視同仁;母親是有著四位兄弟的獨女,身上有父母兄弟特別的關愛,我們這些外孫因此不外,祖孫心貼近。我幼時多病,特別是有對生來不會流淚的眼睛,後來左眼有眼藥副作用,小時就罹患白內障,外婆對我多份憐惜。印象裡,有回看個密醫,說這眼睛得西醫動刀,我又怕又難過地奪門而出,阿嬤前來,輕捧我頭細看我安慰我。不說話。現下回想那情景,阿嬤白髮銀光,雙手輕托童騃悲傷的臉面,照拂我稚嫩的哀愁。當下是觸覺,現在是視覺。祖孫顧盼。 那時覺得阿嬤高,她常自夏日也涼爽的屋陰梁上變出餅乾、糖果,原來那裡有高掛的謝籃。每每,我仰望的小臉看這魔術戲法,竹籃聽從阿嬤雙手指揮吐出:鱈魚香絲,孔雀餅,果凍等等孩子所愛,一一眼前報到,任我整治。什麼叫笑逐顏開,這印象就是我的銘印。曾經,身量小小的我曾找凳子企圖搆那寶籃,千試不成而有辛苦與氣悶,阿嬤前來替我解開這小小卻深沉的苦。而那高掛著的、藏著美好物事的籃子,直到我知它名姓,知道它常出現於婚宴與進香禮俗,益發覺得它親切。待我有輕易也可觸及籃子的身量,阿嬤到更高更遠的地方了。 有年重回沒有阿嬤的「烏骨雞的阿嬤家」,走進那曾掛著謝籃的舊屋,自己頭頂竟是屋梁,頂上是天,這樣體會到:有大人是幸福的,天塌下來總有人頂著。現在教書既久,也有了女兒,面對仰望我的孩子們,我總想在室內放上謝籃,在裡面也裝些什麼。這樣想的同時,烏骨雞阿嬤的溫柔手勢好像又照拂那靜靜發光的籃子,這仰望的視覺,喚醒一種觸覺。則此又是另種更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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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甜高雄鹹臺南:橋頭糖廠與井仔腳鹽田

文/秀實 圖/吳貞霖 掌門詩社四十五週年社慶在高雄橋頭糖廠舉行。當日友人開車帶我們從臺南過去。抵達「白屋文創」時已擠滿了詩人。此處原為橋頭糖廠的招待所,為一所白色的日式木構建築。據說曾接待過日治時代的臺灣總督兒玉源太郎。如今這個藝術村回歸民間,成為南臺灣詩歌活動的舞臺。 因之順道參觀了橋頭糖廠。糖廠舊稱「橋仔頭製糖廠」,是臺灣第一座現代化機械式製糖工廠,於1901年啟用,現列為市定古蹟,已有逾百年的歷史。南臺灣盛產甘蔗,嘉南平原處處甘蔗田,是製糖的原料。園內的製糖工廠、紅磚水塔、日式木屋,乃至於防空洞等設施仍然保留完好。最為吸引的是那輛「五分車」,安靜無語地停歇在762公厘軌距的路軌上。想像當年板車上堆滿刈割下來的甘蔗,從郊野過橋越嶺,抵達糖廠的景況,緬懷中又略帶唏噓。歲月的步履不停,換了時代,旦夕在運作的工廠如今化身為「臺灣糖業博物館」,成了一個熱門的旅遊景點。所謂五分車,是配合糖業而興建的專用運輸鐵路,現時保留一小截在運行,供遊客親身體驗。 糖廠內有一株雨豆樹(Samanea saman),是我最為在意的。樹高逾二十尺,此時已秋,天氣仍熱,但雨豆已開始落下如豆般的小葉子。樹蔭廣,常見遊人樹下歇息。時代漫長,這一代人走遠,下一代人已然現身在路上,惟有雨豆樹年年抽芽長葉,秋風起便飄下如雨的葉子,鋪滿樹下的咕咾石。人間滄桑,而老樹依然。想及宋代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的「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倍為嘆息! 糖廠留下一堆日治時代的建築物,大都保育完好。建於1940年的「廠長宿舍」最具代表性。屋的建築主體是檜木,屋瓦、梁柱、窗櫺的斧鑿工極其精致。日式建築的特點是有屋架,以防潮濕防蟲鼠。屋內庭園植有移植自錫蘭的橄欖樹與緬梔花,午間耽在這裏,清幽怡人。走過「糖業歷史館」與「鐵道景觀休憩區」後,對當日臺灣盛極一時的糖業,自然有了一定的了解。 台糖冰品展售中心有紅豆、芋頭、花生、鳳梨等不同口味的冰棒,還有頗具特色的「杏仁蛋黃冰棒」。冰淇淋則以鮮乳口味最受歡迎。這是大地給予我們的「甜」。大地恩情,如此真摰而平等。 翌日,朋友開車帶我們去了臺南的井仔腳瓦盤鹽田。我們是參觀了水晶教堂才抵達鹽田。生活就是這樣,從浪漫回到柴米油鹽的現實。進入鹽田區的柏油路旁陳展著十餘位台語詩人為鹽田而寫下的詩句。我看到熟悉的謝安通〈鹽山之歌〉、方耀乾〈鹽〉與黃徙〈鹽,莫問出世蹛海邊〉,但因為都是台語,有些詩意只能忖測。方言寫作限制了作品的流通。寫詩要以「鹽」為師,其結構為精致的結晶體,其海洋味道並無設置界限。後來回旅館房間,我也留下這麼的兩行,意指所有的書寫,能回歸生活的日常,才有意義: 眺望大海,看不到一粒鹽 在井仔腳鹽田看到整個世界的海洋 鹽田一望無際,劃分為整齊的方格。中間有小路相通。這些方格都是大小的蒸發池,在南臺灣冗長的日照中,慢慢凝結為顆粒。其中設有哨所與高台,與鹽田和錐狀的鹽山,形成了一種極為動人的美學景觀。那時正是午後六時,夕陽如金烏現身於雲層中,金黃的霞光映照在鹽田上,如為大地塗抹色彩,景色震撼迷人。 海邊防波堤下建有簡陋的「豬母廟」,或稱「牲畜有應公廟」,以為鎮海。當中的民間傳說,真樸動人:村民誤殺懷孕的豬,此後地方不靖,乃請示英靈宮紀府千歲,諭示建祠雕像奉祀,即可太平。其由來如此。天色漸黯,海風愈緊,我們到紀念品店參觀購物。最具特色的是「生日海鹽能量球」,把海鹽放進一個球狀玻璃小瓶內,繫以彩繩,懸於頸項,可保平安。其他有頂級鹽花、海鹽牙膏、召財能量晶球等。這是大海給予我們的「鹹」,海藏珍寶,如此誠摰而普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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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 趁著冬雪未融

詩/攝影 葉莎 趁著冬雪未融 走近一條河 河已老,涉世千年 一顆心仍搏動雀躍 彷彿異地歸家的少年 沿著冷凝的河岸 我正往更深的未知奔去 那時少年散開鬍子成一片輕紗 當風拂過 輕紗搖動恍如薄霧 請帶我進入迷離的空間 河流、少年,鬍子和一場霧 若從前是定定的遠山 未來即是莫測的大海 我深信肉身是簡單的房舍 築在大海之側 在岌岌中 不忘觸摸心靈的河流 河底有石器時代的一支弓箭 隨著暗流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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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褪青衣 雨巷 與 敵意(一)

文/蕭宇翔 圖/徐兆慧  氣候一度冷冽起來,使人在騎車時必須心無旁鶩,胸中有一股果敢湧起,或者天地之大,忽覺自己,是可以過上任何形式的生活的,只要我能忍受,我將歡悅於忍受,與人的悲歡榮辱較勁,勝負才正要開始。有一股果敢在胸中。 氣候又在波動中回暖。我讀著《杜伊諾哀歌》,深深感覺詩,除了為死者而作(尤夭折最為痛絕),便只能為未來人而寫了。詩,惟不可為現世的人寫,因為現世只會給詩歌帶來背叛,空虛,瓦解。首先就因為詩歌那直達天聽的純粹為現世所拒絕,現世緊擁多重時空中的對錯淵藪,那是太複雜的織體,詩人或許永不能理解。 詩人不能理解的,是當詩歌哺育我們以各種純真、懇切、善意,我們讀到這麼多的人性時刻,這麼深刻的情感教育,何以,如此熟稔於藝術表達的人與人,依然選擇在現世中成為聖經裡面,那自忖無罪的投石者?耶穌說:「你們當中自忖無罪的,就可以拿石頭丟她。」但戴罪與否在我心中並非要緊的論題,無罪的人就可以投石嗎?我永不理解。 投石可已與對錯無關,與罪罰無關,可能,我想,是與優越感有關,更與徬徨有關。優越感很好解釋,所以耶穌的問題是「你難道沒有罪?」你難道比眼前的所謂罪人更優越?徬徨,則是我們這個世代,更深邃的原罪──人人感到擠迫不已,我們常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淋受萬石打擊的罪婦,核心內爆,頗有悲劇英雄的形象。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我們真的都是被放逐的人嗎?我們有權放逐別人嗎?放逐到哪裡? 巴士底最初判為罪人的監獄,時過境遷,巴士底又成了自由之地的象徵,而幾百年後,巴士底或將成為廢墟;所有作為「域外」的流放地,仍然是此時,此世,罪人(他可能根本無辜)依然身處於現世,在你與我之間。   這你們仍不曉得嗎?將那  空洞從你的懷抱中 拋向我們所呼吸的空間   吧;也許鳥兒 會在更內部的飛行中感受  到拓寬了的空氣。   杜伊諾哀歌是這個意思。所以我怎麼不相信,詩歌依然可以為現世而寫。只要一個人懷揣與現世共存的純真、懇切、善意。詩歌能緊擁多重時空中的對錯淵藪,語言也能夠,真正成為「人類的居所」(海德格語),一字一字拓寬現世裡,那緊迫的,不斷壓縮、捲襲、稀薄的空氣。 藝術。但凡詩歌、攝影、音樂,都與消逝這一大命題有關,奧菲斯神話的主題就是消逝,凡消逝皆與人的悲歡離合有關,而這正是「抒情」的起源。試想我們都永生不死,又有何悲歡離合可言呢? 這也就是一切人文主義的起點,在文藝復興年代,人們發現信仰中所允諾的「永恆」是不可能的,甚至就是殘忍的,雖然它多多少少具有一點撫慰功能,常常也就是在一念之間,很容易幻滅。經歷過宗教戰爭,經歷過黑死病肆虐,經歷過宗教機構(實則是權力結構)的欺瞞與壓榨,人們決定站起來了,靠自己健全的雙腿,靠自己的耳清與目明。這是西方中世紀長久以來衰頹的藝術,自古希臘羅馬,中斷千年,終於奮力勃發的一刻。這是「人性時刻」。   (本專欄作者為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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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元宵節的祈福燈

文/倪濤 攝影/郭瀅瀅 春節後的第一個節日是元宵節。元宵節除了家家戶戶吃湯圓期盼團團圓圓,還有一個習俗就是製作各種燈盞。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將嚮往平安、健康等各種美好祝願的祈福燈點亮。母親的祈福燈不是紙的、不是蘿蔔的、也不是的蠟燭,而是用面蒸熟的面燈。 正月十五這天,母親特別忙碌。天不亮就起床去村口推碾,她先把二斤豆子碾碎,然後用細鑼篩出面粉一樣細的豆麵,為蒸燈做準備。吃過午飯後,就開始製作了。 母親做燈很講究。她做兩種面燈,一種是白麵的,另一種是白麵摻豆麵的。在和麵的時候,先和白麵,再和摻豆麵的。豆麵裡面還要撒上適量的鹽,吃起來有滋味。說是白麵的燈用來敬天,豆麵的燈用來敬地。小時候真不懂天、地和母親的燈有什麼聯繫?好奇的我非要看個究竟。不管是哪一種面,母親都和得特別硬,目的是捏出來的燈在上鍋蒸地時候不變形。 母親做燈很細緻。白麵燈捏上三個,是放到院子裡敬天用的。還有三個蒼龍也是白麵做的,分別放在盛有麥子、玉米、地瓜幹的大缸裡。豆麵的燈相對來說做地多一些。從一月的燈捏上一個褶到十二月的捏上十二個褶,每月一個。若是有閏月就多做一個,今年閏四月,四月的燈就做兩個,每個上面捏上四個褶。還有就是我們四姊弟出生的月份再多做一個,我是八月的,老二二月,老三一月,老四十月,母親都記得一清二楚。每盞燈都有一個「小鴨子」馱著,村裡人都喊「鴨子燈」。現在想來,母親給我們多做一個也是鼓勵我們多吃一個豆麵燈而已。 待各式各樣的燈捏好了,便上鍋蒸了。同蒸饅頭的方法差不多,只是在出鍋的時候,母親先看看哪個燈裡有水,然後查一查捏上去的褶,幾個褶,就是幾月,說明這個月份雨水多。有時候四五個燈裡都有水,母親笑著告訴我們今年風調雨順啊,一定是個豐收年,將來日子好過了。趁著熱氣,還要把幾只「鴨子」的眼睛摁上,有黑豆放黑豆,沒有也可以放高粱。早已備好的皇草燈芯也趁著熱氣一個一個的插在燈的正中央,然後順著燈芯澆滿花生油,就等夜幕降臨了。 夜晚慢慢到來,母親把所有的燈一下都點亮了。屋內燈光閃爍,明晃晃得照亮每個角落。她是那樣的虔誠,先把白麵燈擺放在院子裡敬完天,就讓我們四個排隊站好,依次的給我們照耳朵,這樣能祛百病。當我們都端著自己的「鴨子燈」找夥伴們玩的時候,母親端著蒼龍放到糧倉裡,剩下來的燈就擺在家裡所有門的兩邊,一邊一個。母親在點燈的每一處來回的觀看著,直到最後一盞燈熄滅。 燈是熄滅了,母親的心裡卻燃起了無數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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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埋霧日記/4分33秒的盒子

詩/圖 劉梅玉 從杜象的耳朵裡 長出的水泥盒 裝著易變的接受器 沒有樂聲的音箱裡 他們試著交換 彼此的4分33秒 部份的觀眾 漸漸開始 更改日常的聽力 他們不斷被放進 聲音的外圍 他們共坐的座椅 磨擦音階的空白處 有些人聽見 細緻微小的發音 在內耳的高原處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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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詩人的凝視

文/簡政珍 圖/黃嘉慧  意象來自詩人對想像的凝視。凝視的瞬間,一個長相醜陋的婦人,在詩中展現了迷人的姿容;並不是詩刻意「美化」客體,而是詩總在平凡中顯現不平凡。 萬物皆有存在的理由,詩所觸及的美並非只是天生賦予的長相,而是動人之姿。 一條蛇被人類捕殺,牠的伴侶在水池邊留連不去,又遭到捕殺。詩人為此心神撼動,當形象在詩中以意象展現,那當然是動人之姿。 一個面貌醜陋的駝子捨身去救一位美女,當生命在他的眼眸裡剩下一絲殘光時對詩人凝視,詩裡的這一對眼睛也在對讀者做動人的凝視。 所謂意象的姿勢,包括詩中意象的姿勢,詩人觀照的姿勢,讀者觀想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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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蕭蕭.文化隨筆/琴與孔子的生命進階

 文/蕭蕭 圖/寧靜 還不認識孔子、沒認識易經,倒是先認識八卦山。 太陽一下山——(其實是落海,落入地平線的另一邊),從小就隨大人說白話「日頭落山啦!」有時候也說文言「日落西山」,山,顯然不是實指,更不會是實指我們東邊可靠的八卦山或者他的兄弟。——太陽一下山,雞鴨就會被我們驅趕回牠們竹條編成的牢裡,這時整個朝興村的地面就陸續靜下來了——在冬天,冰雪可能封住整個中國北方,在台灣,寂靜可以四季統治朝興村。——整個朝興村寂靜下來了,我們就可以安心欣賞天上不發一語的星星——真的不發一語,他們只顧閃爍自己。 這時山腳路上會響起我終叔的歌聲,暗夜裡自己拉著二胡伴奏。終叔應該是叔伯那一輩最小的一個,「終」,大約嬸婆也不想再生了,長輩給了「終」這個名字。在他之後,就是一串又一串小蘿蔔頭,我們堂兄弟姊妹在日本人敗走以後欣喜來報到,講河洛話,學漢文。 終叔是我少年時崇敬的偶像,會拉二胡、吹口琴,會吟唱尾音拉得很長的歌,轉角堂哥家的收音機從來沒播唱的聲腔,那聲腔有點不成調,非常豪放自由的屬於終叔個人的調子。河洛話說「唱歌」,其實也說「唸歌」,感覺上,說「唱歌」時,旋律優美一些,合乎節奏的高低抑揚,說「唸歌」時,似乎不與世俗同調,可以自成一個宇宙,有著自己的氣旋、風暴。我的感覺是,終叔是唸歌派的,我仿學不來那種哼唱,卻又喜歡哼著終叔的那種唱腔。 多年後,我聽到蔡振南滄桑喉嚨所唱出的〈空笑夢〉,對,這就是終叔拉得很長的聲浪裡的微酸與微辣?終叔的歌聲雖然是經過空氣傳遞,卻更像是隔著沙塵暴中的億萬顆沙粒、億萬顆微細小石子、億萬次摩擦才傳回秀才的三合院……「為妳啊——的形影,暝來肖想——日牽掛,是誰人——拆分散,情無結局——就變卦。恨世間——愛情啊,空笑夢,一場風聲。夢醒來——只有我,名是寂寞——字看破。」風中傳回來的,破碎的語彙,斷斷續續的嘶喊,在弦聲裡形成不規則的波紋……,終叔唸的肯定不是蔡振南這場落空的風聲,那他的夢會是什麼?直到他去了花蓮富里,我也沒弄清楚辨明白。 後來上學了,或許直到高中了,才隨著夥伴唱「唸謠」:「城門城門雞蛋糕,三十六把刀;騎白馬,帶把刀,走進城門滑一跤。」「小皮球,香蕉油,滿地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誰教的?不知道,駐校的阿兵哥嗎?不可考。唸的順,不拗口,跳著唸著,跟大家一起開心,越唸越大聲,越大聲越不會去想小皮球後面為什麼要接香蕉油,香蕉油後面為什麼會滿地開花?這樣跳躍的思考是在啟蒙我們寫現代詩嗎?二八、二九,跳過了三十,直接來到三十一,是告訴我們押韻比精確更重要嗎?後來有人說「城門城門雞蛋糕,三十六把刀」是「城門城門幾丈高,三十六丈高」的理性言詞訛誤來的,我也曾很理性的換算了一些數字,一丈等於333.3公分,三十六丈就是一萬兩千公分、一百二十公尺,這是高508公尺、世界排名第十一的101大樓五分之一的身高,誇飾修辭在童謠裡示範得倒真是淋漓盡致,還好,最後以「騎白馬,帶把刀,走進城門滑一跤」的童趣收束,為童年留下幾聲無邪的笑聲。 後來讀了《論語》、《史記》,發現孔子學樂的歷程,不論是擊磬或彈琴,彷彿都要從樂聲裡聽出人性、人品、人格。 最早的一則是孔子擊磬,挑著籮筐的過路人聽出他的心聲。那個時代,應該也是寂靜的,你在屋子裡擊磬,雖然磬是石片,響聲硜硜,不會有宮商角徵羽的細緻區分,屋外路過的人卻能聽清你的磬音,《論語.憲問篇》說是「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可見是寂靜的農莊路,「荷」是肩膀挑著,「蕢」是草本植物編成的容器,諸如纖維特長的蒹葭、菅芒、藺草織成的大草袋「葭織」、「葭苴」,承擔著生活中的蔬果蔥蒜,挑荷的人還不至於氣喘兮兮,所以初聽磬音就能聽出孔子是一個「有心人」! 《論語》裡,孔子遊歷各國時身邊常出現「有心人」,書上都說他門是隱居者流,有的有名有姓,是聖是賢:伯夷、叔齊、柳下惠、接輿、長沮、桀溺、微生畝,各有各的個性。有的只留下職業形象:晨門、荷蕢者、荷蓧丈人,卻也有自己的意志堅持。想像著,那麼大的土地,人口還不密集的農莊,微信尚未產出的時代,「有心人」卻總是遇到「有心人」,兩千年後的人(也是有心人)總也會感受到那種磁吸的力勁! 在《論語.憲問》所敘及的孔子擊磬,透露出躁急之心、求進之意,即使是荷蕢者都能聽出孔子的心音,所以才有硜硜然不知變通的評述,因而提出「深則厲,淺則揭」,點醒孔子依時依事求變求通。孔子是否聽進「深厲淺揭」的建議,荷蕢者是否真正認識孔子,從「末之難矣」無法辨知,但《史記.孔子世家》的記敘,司馬遷卻略去「深厲淺揭」的建議,曾經讓我沉思好久。 「深則厲,淺則揭」是《詩經.邶風.匏有苦葉》的詩句。我在彰化教書時,曾經幾度帶領學生在濁水溪畔,探訪西瓜寮,遊走河床,時而在沙地、菅芒草叢與溪水間,或涉或跋。沙洲間的溪水淺,學生和我都會先捲起褲腳,拖拉著腳步,試探性一步一步走;溪水深度或超過一尺半,或混濁無法目測,反而是瀟灑而行,褲管撩也不撩,跋草涉水而過,大家用閩南語喊著「潦」過去啦!那「潦」的音,完全就是華語的「潦草」、「潦倒」的「潦」,這時腳底踩著的,感覺上往往是鵝卵石大小的石頭,或許這就是「深則厲」的「厲」,踩著石頭、摸著石頭過河吧! 詩經的話,論語裡的荷蕢者這樣提示,孔子的回應是果真能這樣看清深淺,渡河也就不算難事了(「果哉!末之難矣。」)。審度時勢,孔子果然慎重,歷史長河的觀察家司馬遷看得更深刻,孔子周遊擊磬的小風小波,他不提「深則厲,淺則揭」,深深淺淺,是是非非,彷彿不是濁水溪的河床所能顯映! 這次的擊磬,從樂聲裡荷蕢者聽出孔子的抉擇,那是善的堅持吧? 另一則學鼓琴的經歷,可以了解到孔子是真正懂得音樂,真正懂得琴的聖者。《史記》與《孔子家語.辨樂解》都有相近的敘述: 孔子是向師襄子學古琴的,琴藝逐日精進,但最近的十日,他反復練習同一首曲子,沒有新進度。師襄子說:「這曲彈得精熟了,可以換新曲子練習了。」孔子說:「我是熟習了這曲子,但感覺還沒掌握好技巧的靈活度,我再精練幾天吧!」過了一段時間,師襄子稱讚他已經掌握好技巧,可以學習新的樂曲,孔子卻說著類似的話:「我還沒有掌握到曲子的核心意義、內在精神,我再揣摩看看吧!」又過了一些時日,師襄子稱許他「已習其志」,孔子卻仍以「未得其為人」不斷演練。《孔子世家》裡沒有提到孔子有沒有像讀周易那樣「韋編三絕」,但是這樣的撫琴揣摩,可以想像那手指尖破皮與厚繭的交互苦痛。如是,又過了一段時間(音樂真是時間的藝術),孔子時而神情莊重穆然,若有所思,時而怡然高望,彷彿馳想著生命的遠方。儼然與粲然之間,彷彿進到琴藝的新境界,孔子說:「我知道他是誰了,那人長期勞動,皮膚黟然而黑,體形碩偉頎長,兩眼卻炯炯有神,是個統治四方,諸侯仰望的王者,若不是周文王,有誰能創作這樣的樂曲呢?」師襄子聽了之後,趕緊離席起身,拜了再拜,說「老師傅傳授這樂曲時就是這樣說的,這支曲子就是《文王操》啊!」 這是孔子從師襄子學鼓琴,從「技、藝」進入「志、道」的四個階程: 最初始的階段,習其曲,未得其數:學到鼓琴的皮毛,熟悉樂曲旋律。其次,習其數,未得其志:稍微熟練操引的技巧,但未能學到鼓琴的精神層面。第三階,習其志,未得其為人:可以進入琴的精神境界,但尚未到達琴人合一,深探琴曲背後的人格特質。最後,終得其為人:真正認識文王(文王操)的人格修養境界,那是經歷穆然深思而後達到的「怡然高望而遠志」,感覺文王的聖哲形象,氣宇軒昂,如在眼前。 師襄子是孔子學琴的老師,師與生相得相佐而益彰,讓我們也因此見識到琴道的最高境界,文王、文王操的出神入化。 花藝、花道,書法、書道的追求,是不是也有這樣的進階體認? 鑄劍,冶陶,製茶呢?也有他「器、道」冥然相合的那麼一刻? 古「琴」字的最佳書寫,或許真如《說文解字》所示:人抱琴,琴抱人的「?」字最為永恆。而黃庭堅在「九霄環佩琴」所題:「超跡蒼霄,逍遙太極」的境界,是不是也是一種「怡然高望而遠志」似的惹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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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煙白色的城鎮

詩/攝影 葉莎 晨光不停擦拭 半舊的城鎮已經醒來 每一扇窗子睜開眼睛 我感覺它們 凝神望向我站立的地方 隔著一萬朵盛開的油麻菜花 它們熟悉季節也篤信命運 淡然看著花開花謝 接受無法預測也無法推演的 幸或不幸 敞開的小窗 站著幾隻和平的鴿子 當和平的窗子振翅飛翔 我的意念也不停遷徙 一襲煙白色衣裳 正緩緩披在百年大鎮上 這浮動的美,叫 晨光與意念深深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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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老師們

文/楊允達 圖/黃騰輝 朗朗乾坤 油彩 畫布 唐代文學大師韓逾說:「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求學的人,必定有老師,老師是傳授道理,講解六藝經傳,解答疑難的,可見老師的重要。 我國傳統保守的家庭,普遍供奉祖先牌位,上書:「天地宗親師之位」,每天晨昏燒香頂禮膜拜,足見老師的社會地位,受到眾人尊敬。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我這一生,從小學到大學,教過我的老師,有五十多位,影響我的言行和志業,雖然他們在課堂上教過我的課目,早已被我遺忘,畢業後踏進社會也很少用得上,但是,他們無形中給予我的言教和身教,影響我的一生。 小學六年,教過我的老師們,己有七十多年,時間久遠,多已記不得了。 中學六年,教過我的老師們,至今仍記得的有:路逾(筆名紀弦),教我國文,兼導師;任東山,地理;于長霖,歷史;靳姞娥,化學;俞玉梅,代數;祝豐(筆名司徒衛),國文;陸民仁,三角;劉芳遠,幾何;姚夢谷,美術;袁德誠,英文。 這十位老師當中,留給我印象較深的是靳姞娥,教我們化學,長得極像早期中央日報漫畫家牛哥筆下的母夜叉財多,年過四十,體型略肥,臉大,顴高,鼠目,兩道柳葉眉,塗淡紅色唇膏,身穿素色旗袍,滿口湖南腔的國語。她在課堂上把我形容為一隻破簍子,語帶濃重的湖南腔說:「楊允達是一隻破簍子,我教他,像是往一隻破簍子裡裝泥鰍,一邊裝,一邊溜。」引得滿堂大笑。 我讀中學時,文史哲科目成績較好,數理化較差,靳姞娥老師嘲諷我,我默然,可是,教我代數的老師俞玉梅對我很瞭解,她認為我畢業後一定會考上台大,最後放我一馬,讓我補考過關。 我就讀成功高中時,校長是潘振球,他雖然沒有教過我們,可是我卻對他印象深刻。他是一位教育家,擔任過教育廳長,行政院青輔會主任委員,和青年反共救國團主任。他給我們的校訓是:「愛國家,求進步」,為人正直,為官清廉,視學生為子弟,禮聘優秀的老師來教導我們。其中,教我們國文的路逾,筆名紀弦,是文壇鼎鼎大名的詩人,台灣現代詩的創始者;祝豐,筆名司徒衛,著名作家兼文學評論家;姚夢谷,著名畫家兼美術評論家;陸民仁,經濟學者兼大學教授;袁德誠,專精國際貿易訴訟的律師。 路老師是我高中三年的導師,教我們國文,相處一千多天,情同父子,同班的金耀基,羅行,和晚我們一班的薛柏谷和黃荷生,五個人被譽為「路門五傑」。 路老師是一位典型的清寒詩人,是我最崇敬的老師。他身材瘦高,自喻為像一棵檳榔樹,我認為他像一匹任重道遠的駱駝。他在成功中學教書,依靠微薄的薪水,養活一家八口,夫妻二人,上有老母,下有四男一女,寄居在濟南路成功中學簡陋狹小的教職員宿舍裡,每天教書,改作業,寫詩,校稿,騎腳踏車跑印刷廠,編印「現代詩季刊」,任勞任怨。他左手拿煙斗,右手執拐杖,抽板煙,喝老酒,酒過三巡,拿起煙斗,揮動拐杖,高聲朗誦他的詩篇,演出他的招牌動作,受到台灣詩友們的歡迎和愛戴,日子過得很開心。 他退休後被子女接往美國,和師母二人住南加州聖瑪太奧(San Mateo)老人公寓。我曾四度前往美國拜訪他和師母,最後的一次是在2011年我前往美國威斯康辛州肯諾夏市(Kenosha)主持第31屆世界詩人大會會後,專程飛往聖瑪太奧他的女婿李發泉的家中去拜訪,那一年他98歲。 我已有七年沒見吾師紀弦,他於2005年中風以後,他的女兒姍姍特別把他和師母從聖馬太奧老人公寓接回家奉養。他的記憶力和聽覺減退,行動不便,不能接聽電話,避免應酬會客,許多老友拜訪他,時常發生見面不認識的狀況。 師兄路學恂在電話裡告訴我:「家父中風之後,仍時常在閒談中提到你,也知道你已抵達美國,一定會來拜見他。」 9月8日下午二時,我依約到姍姍家。學恂說這個時辰最好,紀弦師吃過午飯,精神飽滿,可能會認清來人是誰。 我準時抵達,推門進入,看見紀弦師坐在輪椅上,背向大門。 學恂引導我走到他的面前,問他認不認識我。我蹲在紀弦師的輪椅前,讓他看清我的臉,他對我直視三秒,大呼:「楊允達」。這位年高98歲的台灣詩壇現代派始祖,看到他七十年前的門生萬里迢迢地從法國巴黎來拜訪叩候,感到非常高興。 學恂和姍姍異口同聲地說:「爸爸常常提到羅行,金耀基,和你。他把你們看作自己的兒子」。他曾在回憶錄中提及我們三人,再加上薛柏谷和黃荷生二人,稱為「路門五傑」。路老師頭髮已全禿,坐在輪椅上,神清氣爽,比起七年前我來美國叩訪他時,老了許多,但是,他老而不蒼,臉上不見皺紋,面色光潤。 我首先向紀弦師報告此行在肯諾夏舉行第31屆世界詩人大會的經過,以及我榮獲肯諾夏市長波斯曼(Keith Bosman)頒授榮譽狀,宣稱4月17日是「楊允達博士日」(Dr。Maurus Young Day),以酬庸我選定肯諾夏市為舉辦世詩大會的會址,引進全球二十三個國家一百餘位詩人集會,促進文化交流的貢獻。隨後面呈著名旅美詩人非馬和我,應邀在威斯康辛州,舉行六場詩歌巡迴朗誦的專集,以及日本書法家的墨寶一幅。紀弦師精通日文,也很欣賞非馬的詩,曾為文大加讚許。 我向紀弦師說:目前世界詩人大會已擁有全球六十五個國家的詩人一千二百餘人,成立四十二年,已在五大洲的二十多國召開了三十一屆大會,是全世界最龐大,歷史最悠久的詩社之一,受到舉世尊崇。 我向他說明:在這次世詩大會期間曾舉行執行委員會議,選舉新任主席和世界藝術文化學院院長,我以全票當選連任,他感到很欣慰。紀弦師是「世界詩人大會」的資深會員,曾出席一九九三年在台北召開的第二屆世界詩人大會,榮獲美國「世界藝術文化學院」頒授榮譽文學博士學位。 我向這位詩壇前輩指出:「世界詩人大會」的宗旨是:“for the promotion of brotherhood and world peace though poetry”。這個旨意與中國的孔孟思想和國父孫中山先生的遺教:「以詩會友,宏揚詩教,促進世界大同」,不謀而和,今後吾將一以貫之。 想不到那一次在美國和紀弦師的會晤是最後的一次,在那次師生聚會的第二年,他在睡夢中逝世,享年九十九歲。 我在成功中學畢後考進台大,讀了四年,教過我的老師們是:沈剛伯,英國史,兼文學院院長,劉崇鋐,美國史兼歷史系主任,勞榦,秦漢史;李宗侗,中國上古史;夏德儀,明清史;姚從吾,史學方法和遼金元史;張貴永,西洋史;方豪,宋史;薩孟武,政治學;雷崧生,國際組織與國際關係;方東美,美學;李濟,人類與考古學;凌純聲,民族學。 台大歷史系的教授陣容很壯觀,多半來自中國大陸北京大學,在學術界著作等身,極有名氣,可是,他們的教學方法並不高明,講課條理不清,很難筆記;劉崇鋐教授的第一堂課,抱了一大堆洋裝書,講了半天不知所云;李宗侗身體不佳,經常缺課;方豪神父外務多,非但經常缺課,講課時照他寫的書唸,學生們不太感興趣。可是我選修法學院薩孟武和雷崧生幾位老師的課時,如沐春風,尤其是薩老師,滿口福州腔的國語,略帶口吃,別有風味。 我就讀台大歷史系四年,毫無成就,但是,和我同班的逯耀東繼承了老師們的衣缽,成為歷史系的名教授,張灝當選中央研究院院士,孫同勲擔任台大文學院院長,金發根榮任香港大學史學教授,李又寧研究中國近代史,是我留美名學者。 我從台大畢業後考進政大新聞研究所,所長曾虛白,身兼國民黨中央黨部所屬中央通訊社社長,執中華民國國際宣傳之牛耳,兼教大眾傳播;謝然之,新聞學;呂光,新聞法;余夢燕,新聞編輯,王洪鈞,新聞學概論;和鄭文渭,國際新聞採訪。 另有美國教授郎豪華(Prof. Howard Long),教我們美國新聞學。他是美國南伊利諾州立大學新聞系主任,不通華語,講課時完全用英語,和我們同一班的葉天行,曾任行政院新聞局主任秘書和駐以色列新聞參事,他在上課時聽不懂郎教授的問話,答非所問,郎老師再度問他:“What you say? ”,葉天行回答他:“ What you say? ”引來哄堂大笑。 攻讀政大新聞研究所碩士班二年,我的畢業論文指導教授是鄭文渭教授,論文題目是「金門砲戰期間的國際新聞採訪」,口試委員是曾虛白所長,王洪鈞教授,英文中國日報(China News)副社長兼總編輯丁維棟,另一位是當時的外交部情報司司長兼發言人江先生,我已忘記他的大名。口試歷時二小時,順利通過,榮獲新聞學碩士學位。曾任中央日報社長的名作家姚朋,筆名彭歌,碩士論文口試和我排在同一天,他在上午,我在下午。 我是在法國巴黎大學攻讀博士,歷時三年。 我的指導教授是法國漢學家吳德明教授(Prof。Yves Hervouet),他會說流利的華語,在巴黎第七大學講授「中國現代文學」。 我的博士論文題目是「李金髮的生平和著作」(LA VIE ET L’OEUVRE DE LI JINFA),共計220頁,撰寫歷時三年。口試教授是盧瓦教授(Prof Michelle Loi),和巴第教授(Prof。Paul Bady)。口試日期是1986年,在法國巴黎第七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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