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林邊手記 在黑海的上空

文/攝影 翁少非 黑海的天空亮了,海水也即將隨之甦醒吧! 飛機深夜起飛,航行了十幾個小時。 鄰座這位人高馬大的老外,吃完機上餐,睡了一覺後,伸伸懶腰醒來,逕自掀開窗罩,一道陽光倏地搶進昏沉沉已久的機艙,白花花的亮了你的眼。哦,天亮了麼? 而你,早在飛機飛越「裡海」時睡意全消,眼睛緊盯座位前的螢幕,專注地等著,等著看飛機進入「黑海」領空。 資訊顯示現在的飛行高度12192公尺,時速903公里。時間05:57,預計07:45抵達目標地阿姆斯特丹。 飛機是飛在黑海南端,靠近土耳其國界。在地圖上,黑海的形狀像一隻張開翅膀的蝴蝶,因它的水色比地中海深黑而得其名,克里米亞半島就像一個鈴鐺般的掛在它的頭額上。 說來奇特,你從不曾來過黑海這兒,不知怎的這麼惦念它。 去年十月間,國內電視台不斷播報克里米亞大橋爆炸,橋面竄起了熊熊烈焰,黑色濃煙直衝黑海天空的畫面,讓你忍不住攤開世界地圖端詳,以便多認識這片陌生的海域。 想不到,五個月後的這趟西歐行,桃園直飛阿姆斯特丹的航線會經過黑海,而你,此時此刻,就在這座海洋的上空,離它好近好近,真是奇妙。 你轉頭望向窗戶試著鳥瞰黑海,可惜,從你的座位只能平視。 陽光是從飛機右後方來的,機翼的金屬都爍著晶光,飛機下朵朵的白雲亦抹上色澤。「近水樓台先得月」,黑海的天空亮了,海水也將隨之甦醒吧。 說黑海陌生,卻有幾位人物在你的腦海裡活躍了起來。 若是時光回到一八五四年,托爾斯泰(1828-1910)和南丁格爾(1820-1910)這兩位世界名人,當年就是在黑海參與了「克里米亞戰爭」。 托爾斯泰在馬拉卡札戰役,率領砲兵擊退法國的攻勢立下戰功,戰爭期間他勤於撰寫報告和回憶錄,其中,躲在被敵人包圍的陰暗掩體裡所寫的小說〈十二月的塞瓦斯托波爾(塞凡堡)〉輾轉傳到皇宮,俄皇和皇后看了都感動得流下淚來。 戰場的體驗成了他日後文學創作的重要素材,也啟發他對人性和社會正義的思考,倡導和平主義和非暴力的解決衝突方式,印度聖雄甘地深受影響,在南非工作期間以他為師,設立了「托爾斯泰農場」。 大概戰爭殘酷的景象,不時地啃著他那顆善良的心吧。一九0一年,他來克里米亞養病,有人看到他時常坐在海邊,雙手托著下顎凝望著黑海沉思。這位寫下《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等曠世巨作的大文豪,晚年這般凝望黑海在回想些什麼呀? 來自英國上流社會家庭,出生於義大利佛羅倫斯,世人將她的生日(五月十二日)這一天訂為「國際護理師節」的南丁格爾。你小學時讀國語課〈提燈天使〉,當時只覺得她是頗具愛心的女護士,年長後讀她的傳記大大吃驚,她不僅才智雙全、勇氣毅力與創造力強,護理的成就更是非凡。 克里米亞戰爭中,她帶領護士為傷兵提供護理,關注傷者的健康和福祉,改進衛生條件、減少傷亡的方法,不僅提高了護理的地位和重要性,也促進現代護理與醫療的發展,她創立全世界第一所非修道院式的護士學校,成為現代護理的先驅。 一八五六年七月最後一批傷患離開醫院,她站在山頭俯視黑海,看到山丘上那片排列整齊的墓碑,想到這麼多沒有被救活的人,她的心頭一緊,激動不已。 據統計,克里米亞戰爭造成了七十五萬人的傷亡,這場戰爭都深深地影響托爾斯泰和南丁格爾的思想與志業。你很好奇:他倆各屬不同陣營,在戰爭中或戰爭後不知有否相遇過?若是相遇,他們又會談論什麼呢? 唉,這場慘烈的戰爭過去一百六十多年了,你怎麼老是感覺黑海與克里米亞的風雲詭譎,至今仍壟罩在槍砲聲的烽火陰影中呢? 正胡亂想著,陸續有人拉開窗罩,陽光嘩啦啦地湧進來,許多乘客醒了,走道忙碌起來,機艙上頭的燈光被打亮,空服員又要來送餐了吧。 你盯著螢幕,飛機即將越過黑海,突然,你好想看黑海一眼,轉頭用手勢跟老外示意。他貼心的點點頭,起身去化妝室,把座位讓給你。 貼著窗,你俯視黑海,深情地。 在晨曦中,這片曾經是希臘和羅馬文化發源地的海域,暗灰的臉龐逐漸亮起光澤,海面上沒有狂風巨浪的起伏,安詳得宛如莊嚴沉思的托爾斯泰;那伸長胳臂撫慰海水的陽光,則溫暖得有若堅毅慈悲的南丁格爾。 晨曦,是暗夜的終結,是嶄新一天的開始,是希望與重生的新啟程。 在黑海的上空,你如斯的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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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 泥樣的日子

詩/攝影  葉莎 這一天泥壺蜂在牆角 築泥室泥屋 打算過泥封的日子   有人在門外策動 如何將一條泥路刨起摔碎 再造一條堅硬的水泥路   說話的人是農夫 雙腳沾滿了汙泥 激動時揮動一隻手臂 竟將和風趕走   天空彎彎如雲彩 雲彩彎彎的像河 我的眼睛在河中寫詩 文字游動 有時金魚,偶爾泥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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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逸園」之喜

文/小草 圖/劉志飛 像鳥一般,她從高雄遷居新竹。矮籬半畦圍繞的翡翠鮮綠,迎風款擺的芽菜時蔬,是她夢寐的一方淨土。人世紛紛擾擾,永遠糾結,割捨不斷,必須有一塊清淨寶地淨化心靈,稍作喘息。 每個人的清境寶地都不同,她選擇了一把泥土。初來乍到,赤手空拳,求田問舍,終於找到一塊池塘邊坡的國有荒地。暑熱當頭的午後,拿著一把剪肉刀,蹲身,彎腰,剪與她等高的雜草。才剪幾根,有個皮膚棕黑,圓凳身材,頭頂光溜,耳垂甚厚,操客家口音,約六七十歲的男子靠近。哈!說啥?她摀一下耳朵,表示聽不懂。客家男子馬上意會,用國語說她這麼勤快!大熱天剪草做啥?不等她回答,客家男子似乎已懂她的來意。一轉身不見了。再見到他時,手上已經拿一把鐮刀朝她走來。遞鐮刀給她時,客家老伯說他有多疑病妻,不便送到家裡還他。相約把鐮刀擺放路邊電線桿某棵雜草隱密處即可。天黑他自會來取回。她依言。幾天後,那把鐮刀真的不見了。 那個借她鐮刀的阿伯,帶她繼續沿著池塘,邊走邊比劃,到了一塊土地比較寬廣的邊坡。說這裡可以開墾。那幾叢芭蕉是他老爸種的,已經往生了。翌日,有兩根半腐半朽的木柱子,擱在阿伯比劃給她的荒地上,算是幫她圈地卡位了。對!應該是阿伯了。從此再也沒看過這阿伯的影了。魏晉志怪小說不是常有善心人出面幫助後,就無影無蹤嗎?真懷疑那位黝黑結實的客家阿伯,是神鬼化身來引路助她的? 她趕快去買一把鐮刀。 也買一把鋤頭。 家裡斷柄的鋼菜刀。 從社區資源回收室撿的破水桶,塑膠水瓢。 對了,也跟菜園鄰居借了鋸子。 以上是她的農具。 當初,大概是載運工地廢棄物填這池塘的邊坡。石頭比土塊還多。揮著鋤頭挖地,土變得很珍貴。倒是圓滾的石頭讓鐵塊與它們碰觸的時候,發出犖确鏗鏗聲。撿石頭鋪路是每天必做的鍛鍊。鼻聞狗屎成了香積的芬芳。 拿了竹梢細枝綑成掃帚,撿木板為畚箕,將村民遛狗的黃金掃起來堆肥。路邊繞著一溪小圳溝,是魚池調節排出的涓涓細流。種子歡飲著她一勺勺澆灌的流水,先在塵土報她以乳白,接著是小芽,嫩株,再來是蓊鬱茂盛的菜葉。她每天為這個鼓舞著。 其實,在她來之前,背著北風,溫暖,土壤細緻肥沃之地,都已被附近村民開墾了。幸虧這阿伯帶她來,不僅圳邊有腹地,爬五十幾公分的坡,就是個平台。都被枯瘦的兩三叢芭蕉,高及人身的雜草擋住了裡面的洞天。有棵大樹枝幹橫披在上頭,殘葉鋪滿平台每一寸土地。從外望進去,深不見魚池的圍牆。 種了水溝邊的地後,好奇心又帶著她去砍了芭蕉。不自量力的她,以為她一個人就可以徒手把枯死的芭蕉樹抱去廢棄物堆。相較矮小的她,幾乎與天齊高的芭蕉樹好像忍著傾頹等著她到來一般。她一碰,芭蕉樹就應聲撲倒了。她仰身倒下。爬起來之後,一陣電閃過額頭腦蓋。遮路邊的芭蕉樹搬完後,她也鋤完雜草根,才一窺裡面的林相。哈!原來是唬人的。裡面躺著一根枝枒亂竄的大枯樹枝,佔據了大半個平台。她拿了借來的鋸子,把枝枒鋸成小段,走了幾趟廢棄物堆放處,就把樹枝清理完畢。水圳溝邊是一樓,約有五十公尺長,兩公尺寬,種時蔬。有芥菜,茄子,蘿蔓,羊角妹,甜菜根,芹菜,胡蘿蔔,荷蘭豆,包心大白菜,茼蒿,菜心。平台是二樓,約有十公尺長,三公尺寬,這裡是落葉鋪地,自然腐爛,地老天荒以來,都沒人種過,所以種在上面的大蒜,青江菜,白玉蘿蔔,地瓜葉,長得特別好。三樓是圍牆邊,一條寬半公尺,長二三十公尺土坡。種山藥,韭菜,草莓。 竹葉茂密,遮住菜蔬的陽光,用鋸下的竹子,搭個絲瓜棚在二樓平台上。又在竹叢,三四人合抱的百年大樹幹與魚池圍牆間,搭個撿拾裝潢廢棄木板的工寮。豆渣板遇水容易起泡腐爛,用果皮堆肥的大塑膠袋覆其上。撿石頭鋪平樹根與竹叢的落差,終於可以遮雨了。迎著新竹強勁撲面的北風,又時常下著柔柔冰冷的小雨,在工寮卻特別溫暖。 平日外出或上班,一定在天黑前回到家。小時候跟兄姊們到田裡時,天黑了,他們就如脫兔,向燈火輝煌處狂奔。她趕不上兄姊們的腳程,只有在黑暗中拭淚,心上一片黑壓壓,直到見了客廳燈光下,雙親傴僂著等候的身影時,才像烏龜在大海中坐上了浮木。 如今,她徒手搭這工寮,不知有沒有夜宿工寮,聽蟲躍鳥飛,竹露滴清響的勇氣?在魚肚白時,坐迎晨曦灑在水圳邊,看翠綠菜芽夜眠甦醒,笑迎晨運的人?或聽水溝裡的小魚,繞過水草的蹦跳聲﹖既然名為「逸園」,是舒心安逸的祕密花園;是遊逸人間的清境之所。每天揮鋤整地的時候,一鋤一聲「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舀水澆菜時,也是一杓一聲佛。除了幾叢野生芭蕉,這裡是亙古荒地。她漂流至此,與它歡喜相遇。天高雲淡,狗吠狺狺,香積陣陣,當然也有隔牆人家庭院飄來的陣陣桂花香。竹叢橫披,枯枝敗葉,清理,掃路,開墾,種植。行人點頭,誇說「逸園」菜蔬鮮綠甚好。只盼餘生瀟灑自在,清淨無求。「逸園」長青。   【註】《佛說天地八陽神咒經》:「鼻常嗅種種無盡香,香即是空,空即是香,即是香積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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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簪花紀事 月津迷走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春時開燈花,一夜凋如昨。春天到了,天還料峭,紅男綠女穿著風衣裹著圍巾參加元宵節燈會,花燈在地上、樹上、河面綻放,毫無花香的花啊竟也令人陶醉。 說是在「河」面也不太正確,因為是月津港。說是港或許也不太正確,因 為現在看起來不過是一座略大的湖泊。當然不是湖泊,翻開書來查證,她在舊時不但是一個港,還是一個貿易港,當然就會築建城郭,也少不了護佑海事的媽祖廟,在清代還算是重要的軍事要地呢。除了地理環境的變化,淤積越來越嚴重,水道縮減,從事貿易的船隻自然難再通行;加上改朝換代影響住民遷徙,終於,她讓人看起來,只是一個湖泊。這就對了,說上說:倒風內海是18世紀前位於臺灣南部的潟湖,而鹽水港正是倒風內海四大潟湖之一。 一個沒落的海港,尚未出現二十一世紀普遍形式的高樓,大約停留在民國八十幾年的景象,狹窄的街道和踩著拖鞋四處遊走、辦事的居民。主政者認為要活絡地方,尤其是經濟,最快速的方法便是辦活動,因此找了藝術家扎花燈,通上強大的電力,奇形異狀又爭奇鬥艷的花燈便一一綻放光明。連卡通人物都算「花」燈。 我卻著迷「月津」兩字而前往。書呆子被宋詞訛誤,以為會看到「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有霧的渡口。在街巷終了無意趣的胡亂行走,老街墎、老舊打鐵舖、永成戲院,吃了據說好吃還真是好吃的鹽水意麵,不一會兒天色就要變暗。在斜陽之暮,沒聽得杜鵑催歸,反覺察街道逐漸擁擠,四面八方來看燈的人都蜂擁而入。就在這時,一位我誤以為醉酒睡著或者只是一堆破爛布堆、身掛月琴的老藝者忽然立起身來,彈唱聽不明白的詞曲。誰聽得明白呢?縱然寫作五十年,有幾個讀者讀懂你要說的是什麼?你在說的是什麼?他或許只是賺一點遊客施捨的零頭,去買碗麵吃或還是再買一瓶酒灌一灌他就滿足了,繼續醉倒自己淒涼、斷續的古調裡,他就覺得是幸福的,他的幸福就會持續下去。看著自己稿裡的字被論斤論兩的賣,全然不在乎捻斷雪白鬚髮說的是什麼!? 我在小妻買了罐裝Gin Buck,坐到對街一堵有花枝探出的矮牆上,掏出紙筆,一邊喝酒一邊聽他咿咿嗚嗚的唱一邊將他畫下來。 他頭上綁著花布頭巾,多少可以保持濯濯白髮頭頂的涼冷,脖頸間捆了一條也許是為髒汙而變成藏青的圍巾、身上穿著令人看了就發寒地薄外套,肩上掛了一把月琴,嶙峋如枯枝的手指頭靈活的在弦上撥彈滑走,好像對一個心愛女人的愛撫,或者說,對所有他愛過或愛過他的女人溫柔又細膩的愛憐。意圖使聽眾快樂的曲調卻在晚風中顯得悲涼。我已喝盡我的酒,紙上的草稿也已在夜暮的陰影裡完成,自己一個人在孤寂的旅行中益發覺得這早春是如此無情的冷,夜色像碳粉般的細緻,足以遮掩一切的快樂和悲傷,我就在這一切之中一路迷途,分辨不出歸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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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遇見瓦貓

文/紅荳 圖/陳奐妏 因為曉曦的約會臨時取消了,今天發生了平淡中,有情調的事。 夫婦兩相約去兵仔市採買,不知道今天休市,平日嘈嚷的菜市場稀稀落落的點綴著菜攤,菜色是前日沒賣罄,趁著同行歇業默默出來打撈沒得選的客人,也未嘗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雖是休市,這黃金地段並沒閒著,水果攤變成了太陽眼鏡攤;菜攤化身為雜貨、鞋攤。來都來了,也不能白繳停車費,整條街踅了一趟,無甚新奇,絲巾家裡一整箱,每一條都是當時的「非她不可」,要不,是正缺那一條;要不,是物超所值、百搭基本款,否則就是為妳而設計的、你必須買。衣服就不看了,不能看,憾恨身體只有一尊,衣櫥裡出清的一直趕不上進來的,近年已對自己進行柔性勸導,何況,丈夫在身邊,買衣服這件事,若非暗渡陳倉,便少了一份懸疑和怦然!衣架子洗衣袋剪刀膠帶……,五金雜貨一用數年,沒有淘汰也沒有缺乏。抹布毛巾手套口罩庫存足額。 一無所獲,未嘗不是好事。 最後逛到了這裡,有點寂寥的小地攤,一個寂寥的男人剛起身離開,恢復了它的乏人問津,這後面平日是個水果攤,旁邊賣的是涼麵和蘿蔔糕菜燕之類的古早味糕點。 老闆是個安靜的男人,蹲在攤前,也成了其中的一部分。舊舊的塑膠墊子上橫陳著色色有年代的民間藝品,你們蹲下,伸出蒼蠅般黏膩的眼神,這些大概是上個世紀從某些平民百姓家輾轉「漂」過來的,真假曖昧,但都有了年齡的秘密。 你年輕的時候在大陸許多城市遊蕩,順手帶回了茶具、鼻煙壺,指扳指套…和各種能夠上身的飾物。 蹲著生疼,你緩緩起身,他遲遲,總是很專注的把每樣東西看出水來。 你端詳手裡抓著的陶偶,竟然在這裡遇見他,你在葛亮的一本書上認識他的,這是昆明農村的一種民俗,傳說他張著的猙獰大嘴能吃掉可怕的牛鬼蛇神。但這一只小小的、貴賓狗似的,失去了兇的力道,反而有一種可愛的感覺。 你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但趙先生把你訓練得沉穩。 「看到喜歡的東西不能急巴巴的敗露非要不可的饞相,得裝出不置可否,一派漠然的樣子,嫌東嫌西也沒關係。」 為啥?殺價啊!哦哦哦!嫌貨才是買貨人嘛!合理。 你以為酷愛石頭的他會看上那三顆斑斕瑩潤的非洲石,但他只是蹲在原地固執的要著那個灰頭土臉的西藏鼻煙壺,鼻煙壺你有好幾個,卻沒有這種鑲著石頭的,她其實有著莊嚴的麗質,回家刷一刷戴在身上,參加國宴也不為過啊! 和老闆僵持在一個數字上,而趙先生殺價總是取勝的。 他把鼻煙壺遞給你,問你要的這個是什麼,這麼醜。你遞給他:這是「瓦貓」、雲南的。 他拿在手裡橫看側看,專住的眼神裡,流出一股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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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花田繪寫 繁景紀念日

詩/田運良 圖/林瑩華 繁景艷炫當前,真值得悲歡與共 一再浪擲回憶、無度荒廢昔故。 往事琳瑯凌亂著風華滄桑 溺失在美的溫潤日常 等著被留白歡慶 等著繽紛回心轉意 無題以啟沃對永世的枵渴饞餓 半稠半稀舊愛幾許朦朧 也浮沉也清濁,押著歲月斑駁的韻 詩畫太放浪,心愈陷愈鶼鰈 且有恨愛邪善喜怨未掘發出土 續留紅塵庸俗度年過日 相約在繁景匯聚相疊無期的地老天荒 屯紮華麗洲域,織著每一個紀念日 睽別某一天,榮辱塵封 成千上萬紀念日千軍萬馬闖來 華髮灰了獨霜的豪情批閱 讀著生離死別的亂畫雜筆 一繪一寫一撇一勾一塗一抹 藍紅黃綠黑紫橘灰……深淺沉澱 藏盡繁景陳舊的生命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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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阿爾法的海

詩╲圖 劉梅玉 那個碼頭總長三十年 在固定的水泥牆裡 她啃蝕青苔和凝固的部分 缺損的港口逐日硬化 失去溫柔的尺寸 有人帶走最初的海洋 始終沒有回流 而留下的藍灰色 還在身軀的窪坑裡 不定時的漲潮 他們共同遺失的一切 只有單向的尋覓 凝望缺口的瞳孔,長出 虛構的堤岸 她的海岸線,因此 出現誤差 所有遠方失去了焦距 兩座互相平行的海域 擁有各自的潮汐 失去音訊的被棄物 躺在,只有 她一個人滯留的區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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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簡政珍詩學隨想/意象 與 意涵的浮動

 文/簡政珍 圖/黃騰萱 二十世紀八0年代之後的現代詩,意象和意涵的對應不時會成為一種浮動狀態,甚至是一種反轉。意象從固定象徵的環鍊中解脫,而產生更大的流動性和顛覆性。唐捐的詩行:「在生活與倫理的課堂上。偷吃便當」(《意氣草》:〈生活與倫理與便當〉)。吃便當的動作和應有的上課倫理正好相反,而反諷的是,所上的課正是生活與倫理。但細究之,這是一個傷感的逆轉,語言的弦外之音是否意味:倫理課枯燥無味,老師照本宣科,傳授所謂的倫理時,已悖離教學的倫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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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詩歌的純粹──杜拉斯與女性寫作隨感

文/秀實 圖/黃騰萱 由於網絡的發展與知識的普及,導致詩歌的產出者結構成分變改。現時只要敢於寫分行的文字,即可晉身「詩人」之列。大量以分行形式出現的文本被稱為「詩」,也慢慢地在顛覆了我們文學史上對詩的認知。對作為藝術的詩歌而言,這是一個隱形的危機。對那些仍堅守詩歌作為藝術,信奉詩歌乃人類精神文明標高點的「詩人」來說,回歸到純粹的創作是唯一的反抗力量。但對大多數把詩視作一種嗜好或興趣的公民來說,寫詩好比一種社會的生產與消費行為,其在當中攫取精神的愉悅或利潤的回報,讓他們樂於結黨營利,把詩歌操弄為不同的把戲而謀取最高的利益。故而產品侵權(抄襲)與利益收受上的潛規則(財色交易),便屢見不鮮。這便即當下詩壇境況。 但這種發展也是有其脈絡的。恩格斯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一書中,把藝術創作稱為「藝術勞動」或「藝術生產」。請看以下另一段文字:「廣義的藝術消費,泛指一般藝術者對藝術品的欣賞和接受過程。這是一種大眾文化意義上的藝術消費。狹義的藝術消費,則是一種專家型的藝術消費,它主要表現為藝術批評家對藝術作品的存在價值進行審美鑒定和評判的過程。」(見《文化視野中的文藝存在》,蔣述卓等編著,頁304)故而可知,詩壇現時種種不堪的狀況,就是大多數的產出者把其產品視作廣義上的消費品而形成一種「市場模式」。誇張點說,當今詩壇就是市井。 2. 詩壇的紛雜與爭拗如此之多,也是由此而起。談女性寫作如同提倡女權主義往往也淪為一種爭拗。我們談女性寫作,或許會想到瑪格麗特.杜拉斯Marguerite Donnadieu來。西洋文論交錯繁雜讓人迷茫,而杜拉斯則如大霧迷濛中的一座燈塔。法國作家梅爾唐斯的《杜拉斯主義》中說,杜拉斯在寫她的《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時,是「帶著她獨有的那種居高臨下的坦然,向我們承認了她在寫這部作品時體會到的瘋狂的快感。」(《寫作》,杜拉斯,曹德明譯,頁117)那是一種寫作的態度或說是一個產出者如何看待產品的問題,失去這些便不好談任何的主張了。回歸到存在本身,杜拉斯說: 寫作是人們的一種官能,它像人有身體一樣,好像是另一個身體,人們看不見它,可它出現、向前、擁有思維、擁有憤怒,有時候有自己的行為,它有可能會失去生命。 只要覺悟到「寫作是人們的一種官能」,即女性寫作自然而然地存在。詩人安琪詩〈像杜拉斯一樣生活〉的「腦再快些手再快些愛再快些性也再快些」,是女性寫作。臺灣詩人馮瑀珊在其小說《女身上帝》中說:「每個女人都是自己命運的創世紀,每個女人的身體就是一部啟示錄。」很生動的詮釋了女性寫作的真諦。 3 我主張「純粹」,寫純詩,做一個純詩人。所以我提倡「婕詩派」。簡言之,「婕詩派」就是試圖動用語言的一切手段(所以形成長句)來築構出事物的最高真實(所以不惑於世相而直戳真相)。只要回歸到純粹的寫作,則所有的爭拗與不安都將消失。詩人以他來自生活的思想引領他的創作,而非通過詩學理論的認知來引領。就說女性主義寫作,並不能等同一種閨秀作品,在巨大的男權霸權之下的閨秀詩詞,仍非女性寫作。所以一切以柔,以陰,以怨的寫作都不等同女性寫作。而從身體出發,寫痛,寫存在,寫死亡,更接近一種純粹的書寫,也即是一個女詩人純粹的書寫,自然帶有反抗而非順從,那即我說的女性寫作不在於內容,而在寫作本身,有著完全的自主性。而這種自主性,與杜拉斯所說的「官能」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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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在真實與殘影之間

詩/攝影 葉莎 我見過水牛爭鬥 洪荒之力與洪荒之力的撞擊 所有的青草紛紛退後 角抵著角,火對抗火 牠們糾纏、放開又再次糾纏 像情人深深愛過 彼此刺傷又不願分開 我見過一群乳牛 在真實與殘影之間 緩緩而行,不言不語 偶爾回頭等待風越過 步伐比時間溫柔 在真實與虛幻的人間 有一些些蜂蜜 有一些些蛇 我全然接受不曾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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