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遊紹興 憶魯迅

黃筱婷 每回到了上海,若是得空,我總會帶著一束黃菊,走入虹口公園內,一群大媽們依然活力四射地在公園空地內跳著廣場舞,我默默繞過歡樂的她們,逕自前往魯迅墓,在魯迅先生雕像的前方緩緩擺上那束黃菊;儘管有時我實在想要換上一束紫色或是橘色的雛菊,儘管我內心深處覺著魯迅先生不會因那形式的拘泥而感到有一絲不悅,但為了不過於張揚,每回我總還是帶上一束黃菊,來悼念這位蕭紅的恩師及文壇的巨擘;接著我會再到公園另一側,到已探訪數次的魯迅紀念館走走,從虹口公園入口至魯迅墓再到魯迅紀念館,這段路程於我已是走了多回,也算是挺為熟悉了。 魯迅先生離世時,蕭紅正因情傷而遠在千里之外,她得知魯迅逝世的消息後,在日本書寫了〈海外的悲悼〉一文,透露自己始終不願亦不肯相信自己最為敬愛的魯迅已幡然離世的消息;隔年蕭紅返回上海的首要之事便是前往拜望先生的墓地,她寫下了〈拜墓詩-為魯迅先生〉以茲悼念,之後蕭紅更將懷念恩師的心情記載於文章〈魯迅先生記‧一〉、〈魯迅先生記‧二〉以及《回憶魯迅先生》書中;蕭紅情真意切地書寫與先生相處的種種點滴;我在閱讀《回憶魯迅先生》時,內心便想著,蕭紅自離開上海直至三十一歲離世之前,始終沒有機會再次回到先生的墓前悼念,那便由我這位小人物代為效勞吧。 每回要拜訪一位作家的故居時,總習慣帶上作家的一本作品閱讀;在常德公寓附近的咖啡廳讀著張愛玲的《秧歌》,在蕭紅呼蘭故居內的後花園頂著零下三十度的低溫讀著《呼蘭河傳》,在駱駝祥子博物館內的石椅讀著老舍的《四世同堂》,好似這樣便可更為加深自己與作家之間的雙向連結,與之產生些許共鳴吧;這回要前往魯迅故里,我依然帶著他的散文集《朝花夕拾》拜讀。約莫一個半小時我即抵達錢塘江南岸的紹興,這是中國最為古老的城市之一,在春秋時期貴為越國的都城,可說是吳越文化的發祥地;秦朝初年此處則屬於會稽郡,因風景秀麗,加之河川密佈,故而有著「東南山水越為首,天下風光數會稽」的美名。 許多人來到紹興便是為了一訪位在越城區的魯迅中路的魯迅故里,出生於書香世家的魯迅,幼時家境頗為殷實,百草園、咸亨酒店還有外婆家附近的農村都有過魯迅的足跡,這些童年記憶也成為其作品《吶喊》、《彷徨》與《朝花夕拾》的主要素材。只可惜後來魯迅家道中落,便離開家鄉至南京求學,那是一八九八年的春季時分;彼時尚且是個春寒料峭的時節,當時才十七歲的魯迅,內心想必亦是不好受的吧。 魯迅故里佔地相當寬廣,相比於北京和上海的魯迅故居,青石板路與蜿蜒水道讓這座古城多了些許江南水鄉的柔情,尤其是那停泊於水道邊際的烏篷船,時不時地隨著水波或大或小的蕩漾搖擺著,不知幼年的魯迅是否也喜愛乘坐這船,穿梭在密佈於紹興的大小河道中呢? 魯迅故里是紹興保存最為完整的歷史街區,在紹興常可聽見「台門」二字,其實台門為當地方言,意思為家族聚居的建築,大台門用有多處的建築群,而小台門就類似於北京的四合院落。我先步行至周家老台門,這裡也是魯迅的祖居,魯迅本名為周樟壽,周家先祖因曾為朝廷官員,因此在紹興周家就擁有三座台門,我眼前這典型的官宦住宅即是周家第一座台門,魯迅的祖輩們便是據住在此地;這裡目前是紹興保存最為完整的清代建築,處處都彰顯了江南大戶人家的氣派,除了特殊的節慶之外,其實魯迅很少來到祖屋,我總覺得少了些魯迅的氣息…… 魯迅本人所居之地就是位在周家新台門,少年時期的魯迅即是生活於此,魯迅故居原有約八十個大小房間,再加上後方的百草園,占地可謂相當寬廣;可惜因周家新台門家道中落,族中長輩決議將這座大台門賣給鄰居,鄰居購入後大肆改建,所幸目前保存下來的魯迅故居尚有兩座小樓,偌大的台門中真正與魯迅有直接關聯的,竟只剩下前方略顯破敗的小樓,實讓我不勝唏噓。原有六進的新台門,在復原後剩下三進,其中大廳「德壽堂」則是周家族人宴客與商討重要事宜之處,我穿過蜿蜒的長廊道,來到了魯迅筆下那童年時期的天堂:百草園,平常種些蔬菜瓜果,秋收後則用座曬穀場所,這座再簡單不過的菜園子,是幼年時期的魯迅抓蟋蟀、挖何首烏的場域,魯迅還特別提到冬季時節的百草園特別有趣,他常藏身於雪地內等著捉小鳥雀,也常在石井欄那蹦蹦跳跳,惹得父親雷霆大怒,但魯迅依舊樂此不疲。 身為一代文豪,魯迅其實是童心未泯的,他十分提攜青年作家,甚至出錢幫身無分文的蕭紅出版《生死場》,使蕭紅的文采為人所見,也因此我認為不苟言笑的魯迅其實心中是機敏幽默且及為柔軟的;魯迅對生死也看得極為通透,在離世前一個多月月,他便寫了一篇名為〈死〉的文章,特別交代親友後事一切從簡,只需「趕快收斂,埋掉,拉倒!」即可,也切勿做些紀念的事情,我理解著魯迅想要表達的應是珍惜眼前人,莫待此人成枯骨時再行懷念,只因這些所謂的紀念終不過是做給他人觀看的一場儀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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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懷舊尋根之旅

■洪金鳳 有位懷舊重感情的好友,年過五十之後,經常到各地旅行時,就去尋找他以前任職過的單位,看看現今的模樣,時過數十年,人事均已非,尤其各個單位經過組織調整、辦公室整建搬遷,再出現眼前時,早已不是從前他記憶中的模樣了,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心繫舊地,有機會就尋找。 我們幾位朋友偶爾會和他一起尋找舊時地,也從尋根的過程中,聆聽好友述說從前任職的故事,有辛酸、甘甜,還有許多資訊不發達時的一些有趣事件,每每,我們的思緒總是沉浸在他的故事中,隨著他人事物的描述,和他一起走進他的從前舊時光。 有了這些故事當基底,我們跟好友一起尋找舊時地這件事,就突然變得意義非凡,生動且有趣,就好像在找我們的過往時光、年輕的歲月一樣。 那天,我們在馬祖從事完公務工作,晚上見好友一直在向當地人詢問某個村落的所在地,也向許多人探聽他以前單位的現址,但時日久遠,老一輩的人早已凋零,所以詢問未果,讓人心生遺憾。 後來,到我們回到下榻的飯店,我突生起一個想法跟好友說:「不如我們問問老闆知不知道?」,好友則回以:「這老闆看起來太年輕,應該不會知道,問他應該問不出結果來。」,「有問有機會啊」我說,於是我們開口一問,令大家意外的是老闆說好友以前任職的單位,現在已經收歸為他家的土地了。 實在太巧合了,為此,老闆特地開車載我們一行人前往探視,果然就是好友從前的單位,「不可思議、喜從天降」的感覺生起在每一個參與這件事的人的心裡。 跟著好友一起進行的懷舊尋根之旅,我們彷彿也走了一趟自己心裡的奇異之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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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走過有禮之城

■牧羊女 里爾克說過:你來到一座城市的路徑決定了你對它的好惡。 乍到衢州以為氣象報告的白日14度夜晚4度應該有些寒涼,滿箱厚重衣物,未料迎我們的是亮燦燦陽光,得以享受和煦的溫暖及親切的人情。 此行,第一天就碰到一位慈眉善目和靄可親的女詩人,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她是詩歌、攝影、畫藝高手——印月。乍見摟著我:我好喜歡妳。如此坦率、親切,毫無生疏感。一路上幫忙照相兼導覽,如數家珍彷佛職業導遊,她說:人生是個過程,相遇是個緣分。她也說:自己行走在筆墨邊緣。並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八萬四千法門總不出一心。據我觀察她不是筆墨邊緣,是詩畫書法樣樣深入,對我們這一行人她都是細心體貼的招呼,是該城的有禮精靈。 幾日采風,一切熟悉又不熟悉,從廿八都、江朗山下倒影湖、江山石門鎮清漾村、開化根博園、常山採胡柚、宋詩之河、常山中國觀賞石博覽館、爛柯山、七百年歷史的南宗孔廟……。 次日夜晚,有著冬夜尋常的低溫,入夜了,巴士行進著,眼前閃過山壁上「江山如此多嬌」眼睛一亮,多少英雄竟折腰啊,如詩如畫的景色,江山市的古塞是尋夢之都。在江山市看一場「春歌劇文藝展演」展演非常特別,一段小品文演出,江山市話難懂,經隔座筆名凡人的詩人翻譯,算是看懂了劇情。男主角買一條西裝褲太窄,屁股裂開,露出朱紅內褲,拿著褲子要退貨,老闆娘要看發票,發票不見了,一來一往,笑點忒多,笑到眼淚差點掉下來。 凡人不斷幫忙解說,引來後座一位陌生女子叫「一米陽光」的徐春燕更是熱情,巨細靡遺好似多年老友,還加我微信。衢州人是特別熱情有禮的。 一直以來常看到的是木雕,以樹根為雕刻材料,是初識,特別新奇,此館是奇妙的藝術天地,整個就是氣勢磅薄,踏上階梯,目睹每一座根雕都很震撼,栩栩如生彷彿看到周遭人生動表情的變化,工藝大師徐谷青57歲而已,根雕成就斐然,大師終其一生只做這件事,然,這龐大成就不同凡響。他率弟子創作一大片根雕藝品,每一尊栩栩如生,慈眉善目、嚴肅、生氣、和靄、俏皮,生動極了。 想想大師從世界各地搬回幾百年幾十年的樹根,路程艱困不難想像,雕刻大佛、觀世音……林林種種各有姿態,令人嘆為觀止,匆匆一遊無法深入細品,但是足夠回味。 常山太公山的胡柚,佔地面積五百多畝,年產胡柚三千多噸,叫人嘖嘖稱奇,每戶人家前庭後院總會種個一兩棵。印象最深刻當屬採擷胡柚,我們一行人拿著剪刀竹籃,人模人樣當起採柚子的果農,笨拙的樣子一看就外行。胡柚創造經濟價值,附近百姓應該會因它受惠,其菓汁清涼去火,口感非常好,喝了五天,冬日帶來乾燥全然怯除。其產值銷量日漸擴大,我極羨慕住那裡的人們,可以天天吃胡柚,且慢慢會因它富有,望那一片綠油油的柚樹,枝椏長滿纍纍金黃般的菓子,胡不歸去是許多都市住久了的人的夢想。 觀賞石博物館,內有岩石類礦物晶體類和古生物化石類,都屬珍稀貴重的石類,其中鎮館巨石4150重量由余主任從西藏一路走了4150公里一路運回衢州,每每講到巨石都看余主任臉上泛光,雙眼炯炯有神,說到藏民不容巨石被移走,如何找到仁波切如何幫忙溝通說服,其間艱辛波折是難以想像,唯天意及余主任鍥而不捨可解,觀賞各種石類繁多,個人對石類無知,胸臆滿滿感動。原來世間有這麼多美麗珍貴的石啊。尤以碩大巨石鎮館真是當之無愧。 爛柯山又名石室山、石橋山,是圍棋仙地,海拔164米,東西長4公里,南北寬2公里,群山環抱。這裡的傳說相當迷人討喜, 晉時有一名叫王質的樵夫到此山砍柴,見二童子在此下圍棋,便坐下旁觀。一局未終,童子對他說:你的斧柄爛了,樵夫回到村裡才知已經過了數十年,待這盤棋下完已經過了一千年,非常神奇的傳說增添爛柯山的神秘,山上擺著黑白棋子,每顆棋子重達280斤。旅人看了莫不驚奇。此山被譽為圍棋仙地,看著就雅氣以為自己也是圍棋高手。 總而言之衢州推廣的是「有禮」之都,來過的人都深刻感受,心想推行禮儀之城沒有文化舖陳怎麼可能?從一起向風同行當地的友人觀之確實是禮儀之城,只是時間短促無法深入領略。他日再來也想探看庶民的菜市場,體驗一下活絡盎然百姓的熱情。 俗諺:有禮走遍天下,無禮寸步難行。世界偌大若能到那裡都帶一份「禮」?且是隨著行走的禮,路,是有禮走出來的。 衢州是一座有一千八百年歷史的古城,有著「四省通衢,五路總頭」之稱。四通八達、寬敞平坦的道路,有許多歷史名城,交通便利,成為交通要道,這次走一遭,感覺有陽光的日子裡可以站在陽光裡看人來人往,有風的日子站在風裡讓風吹過,日常走在衢州盆地裡讓「有禮」拂過。 擁抱冬日人情有禮之城,你是最溫和的規則。我路過有禮的你,留下我的眼睛、腳步。 註:遊衢州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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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孤獨者的山丘

■潘家欣 一、 孤獨者 是最乾淨的 小立於不敗的山丘 日光是乾淨的 影子在腳下 孤獨者 什麼也不能承受 什麼也不能擁有 一隻黑狗 爬上山丘 刨著新土 哦牠要死了 二、 黑狗總是與新月 成雙出場 但山丘是活物,最好 不要隨便親近 新月遁去別的章節 以便隨時抽換 哀悼。 孔雀椰鬱鬱炫耀,假借的金子 一些撞擊,一些反覆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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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飛蛾撲火

■區麗娟 「叮叮咚咚」起初以為是誰家孩子搗亂,將木頭砸地。後來明澄而堅定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那種篤定的敲擊就像夜田佇立的引路燈,為迷霧裡的途人指點迷津。我睜開迷糊、昏昏欲睡的眼睛,抬頭一看,躲在昏暗影子背後的竟然是隻弱小的飛蛾,她走了一波又一波鸚鵡螺曲線,一直旋往光的正中央。 我閉上雙目,靜待敲擊的散佚,頭頂上嗡嗡嗡拍翼的聲音始終不滅。那雙載有複眼的翅膀一如夜鷹,精確瞄上光亮的白燈,猛烈撞去,成為閃動繽紛的光影。那樣脆弱易碎的身軀,不管一次又一次內耗,以粉身碎骨般的姿態飛翔。忽明忽暗的燈預示了飛蛾即將耗盡的血肉。那樣對光的迷戀簡直嵌入骨髓。也許有人也像這隻飛蛾一樣,用血肉模糊來尋找光明,那片遼闊無邊的未來嗎? 清冷肅穆的房間頓時潑撒了一點光亮。在燈光的映照下,飛蛾仿佛穿上了一件蕾絲邊的睡衣,半透明的肉體穿透光的厚度,大方任人觀看若隱若現的裸體。我就像隔岸的觀眾,看歌女在海上的火光歌唱,一遍又一遍唱著輓歌。她跳著跳著,跳出十多歲的活潑單純、跳出二十多歲的莽撞衝動、跳出四十多歲的潦倒不得志。身體刻上的基因使她生命只容得下光。後來聲音滅了,飛蛾也墜落。這個拍翼的過程倒讓我想起,受傷不是人類唯一權利,也許有的生命注定以受傷結疤來成為永遠的尹雪艷。 倒下的飛蛾終於飄落在地,僵直發痠的翅膀一動不動,成為撲火的標本。聲音熄滅後,房間漸回復寂寥,好像一場盛鬧的節慶戛然而止。她安靜歸返,以僵直的屍身聳立在難以辨認光源的煙嵐中。我也見證了飛蛾孕生的一場夢,一場上元春鬧的結束。 天已泛白,我已毫無睡意。 「自生繫縛如春蠶作繭,似秋蛾赴燈,用無明貪愛之翼,撲生死之火輪。」人呢?後來,那些割脈流血的學子、那些倒在繁榮刺眼燈光的都市麗人,那些身穿軍服的戰士,他們不也都成為飛蛾了嗎?一把火燒不盡,在一束人生光源中迷途不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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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比夏天更夏天的南印之旅

■蘇佳欣 2023年五月的季節,天體運行,從赤道到北回歸線正處於夏天。我從北緯22度的南台灣,到北緯12度的南印度旅行,加演比夏天更夏天的「自體移動」。雖然時令未到夏至,此時太陽正賣力的把地球加熱,時差把我倒逆轉退個2.5小時,讓我整體身心頻率不規則的慢半拍,經常都不在正拍點,反而跳錯在合拍上。更有甚者,還要接受熱上幾度C的挑戰,於是乎自然感受到靈魂的確存有,或者是頭腦微燒的混沌。 從台灣出發,搭乘廉價航空,經曼谷轉機到達清奈,一出機場已是三更半夜加上時差,人車鼎沸熱鬧烘烘讓我一下子全醒了,到住宿處前一路上嗶嗶叭叭聲不絕於耳。赫然發現缺少紅綠燈的道路空間,喇叭聲是必要的,用來警告行進中的人體與車體。南印的夜晚不安靜,隨著時間過去漸漸明白這種簡直沒道理的交通,白天比夜晚更囂張。清晨醒轉過後,吵只會更吵,就如同熱只會更熱一樣,毫無上限可言,度量的方式可如同溫度計緩緩上移,但感受的程度卻像一飛沖天般的翻倍而上。 一點都不誇張,此時北半球的熱就差放一把火,便可以燒起來,喇叭聲鳴吵到極致,如果沒有釀成大爆炸或連環車禍,該說是亂中有序嗎?諷刺的是,身為外國人的我,該去思考或者評論印度人的生活觀或價值觀,跟我本來所理解的或我本來所接觸的有何不同,以及為什麼不同嗎?我認為往這個方向多想無益。 其實我根本就無法從頭到尾好好地描述整個旅程,每次說出來寫出來的,都只是瑣碎的片段或沒來由的抱怨,由於短短幾天的旅程,實在耗費太多精神,體力已經透支的情況下,說不上討厭或喜歡,但就像我穿上莎麗的感覺那樣,突然變端莊、突然變亮麗,可是基於個人私密的因素,我撐不住且沒辦法穿太久,重點是我還得上廁所,會有諸多不便,說到底適應不良,應該算是自己的問題吧!神經需要加倍放大條,或者只要完全沒神經,心靜還會自然涼! 我的人生觀、價值觀或者世界觀的原型或核心思想,總是由海倫凱勒的經典名言所建構而成,或者說點亮引領整個宇宙。看不見的她曾說過:生活要不是勇於冒險,要不然就一片空白。也就是說:不敢於冒險,生活將一片空白。原文是:Life is either a daring adventure or nothing. 既然如此,要是有機會可以稍微離開本來的舒適圈,到了另一個世界去體驗,像是超級英雄奇異博士(Dr. Strange)或汪達幻視(WanderVision)那樣,我會第一個報名參加。我本來便喜歡看印度電影或是寶萊塢影片,在那個動不動就唱歌跳舞的地方,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般不可思議。當印度好友Suri發來婚禮邀請,我馬上就爽快的一口答應了。聽說去一趟印度會改變三觀,我認為三觀倒是沒改變,反而是眼界大開! 對我而言,到印度旅行或參加傳統印度婚禮,算是解鎖人生清單的一大要事,必須從長計議、謀定而後動。我的同行旅伴,是印度好友Suri在台灣的工程師同事。跟工程師出遊有許多好處,除了可以保護我的人身安全外,頭腦相當清楚的工程師個性穩定按部就班,讓人比較放心。行前統籌規劃旅遊路線、餐廳住宿訂位等,可以讓我有所準備、有所期待。 我們要去的目的地是安得拉邦奇圖爾區的圖貢達姆(印度人唸出來的地名與您腦中想像的語言,總是天差地別的不同,地名參考Andhra Pradesh,Chittor Distirct,Thugundram),該地是個相當傳統保守的南印鄉村。我們好像跑到電影畫面中,像是巴霍巴利(2015年史詩歷史片)或RRR(獲得2023年奧斯卡最佳音樂大獎)等,活脫脫的像是穿著劇服走動的演員,演出的內容卻是當地踏實的日常生活。在這裏使用的語言不是一般寶萊塢的印地語,而是另一種類的泰米爾(Tamil)和泰魯固(Telugu),原本以為好像差不多,後來聽說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相似而已。然而新郎是泰魯固人,新娘是泰米爾人,即使我看他們兩人很登對,但竟然是分屬兩種民族。印度人會好幾種語言是很常見的事,好幾次聽到印度英文可以持續滔滔不絕講下去,我竟然還可以猜出個大概,溝通不成問題。為此我還特別學幾個實用的關鍵字,諸如恭喜、新婚快樂之類的祝賀語,學完後還是沒有人可以聽得懂,請大家一笑置之。 在南印短短幾天,如同置身於土色或玫瑰色濾鏡的空間,一方面是塵土灰撲撲的顏色,另一方面華麗婚禮的浪漫夢幻。我視印度為另一個世界,印度人也把我當成外國來的明星一般。年輕女孩看到我,好像是看到偶像一樣,眼睛都亮了起來,主動過來跟我握手合照。能夠在異鄉就地出道紅起來,成為國際巨星的感覺真好,彷彿突然間找到人生的另一個舞台。 這次印度之旅的重點是婚禮。我們參加的傳統婚禮分為三個部分,第一是晚上7:00的晚宴Reception and dinner,第二是隔天早上4:30到6:00的印度教點額祈福儀式Muhurtham,最後是下午回老家的家廟祭拜祈福。不管是新人或與會來賓都穿著傳統正式服裝,相當熱鬧,現場有幾台空拍機和專業攝影機,宛如電影製片現場。新婚典禮期間全程茹素,用手吃飯,完全沒有餐具或紙巾,可說是非常崇尚自然環保。桌上放著一大片的香蕉葉,中間放著米飯、米線、鹹菜、各種咖哩,我們用手吃飯早中晚好幾餐,始終抓不到訣竅,每次都引來其他印度人的眼光,連飯都吃不好的窘態畢出。其中有一餐,與新郎的姊姊坐在一起,看不下去的她終於忍不住出手了,用她那美麗彩繪的玉手,隨便包出好幾個米球,一邊示範一邊念著:「吃飯很簡單啊!秘訣是把飯先沾奶油(ghee)再去沾裹包黏其他的配料。」果真如此,按照這個方法做出來的咖哩米球飯,每顆都很美味,而且每顆吃起來還各具風味特色,真是神奇。可惜的是,後來我想要如法炮製,練就用手吃飯功力,仍然手藝不佳,不止看起來不好吃,吃起來更是不太好吃,看來還要假以時日,多加「動手」練習才行。 一生中難得有個印度體驗,食衣住行都要親自試試。除了吃,當然接下來要談一談「穿」。張大千說過:印度的莎麗是全世界最美的衣服。這是從網路搜尋「莎麗」穿搭時讀到的,雖沒有去考證過,但是的確有看到張大千畫過穿著莎麗的女子,穿上莎麗的仕女,端莊優雅萬種風情。有此可以猜想,這句話或許有其可信度。說到莎麗的穿搭,真是千變萬化,可說簡直是讓人眼花撩亂也不為過。如果說印度是詩的王國,那麼莎麗是印度服裝中的最美的詩句。印度好友幫我準備兩套莎麗,原來我僅想體驗而已,只要一套應付應付就好,沒料到他堅持還要分不同場合,必須穿著不一樣的才行。穿好登場後,我無比驕傲的自詡為台灣代表,搔首弄姿的拍照起來,大紫大綠大金大紅。然而有幾個印度女孩卻向我走來認真的端詳,檢視我的儀容服裝,拿出從她們身上預先藏好的小別針,幫我弄衣摺裙重新調整一番,其實要穿好沙麗並不簡單,可稱得上一門藝術,不是擺擺樣子而已! 婚禮結束後,我們一行人回到Suri的老家,體驗南印傳統民宅風情,這是一般觀光旅遊無法深入了解的。老家以夢幻粉紅色調為主,進門入口約只有二人可以通過的大小,進門後就是一張長木床,兼具飯桌與椅子等多元功能。我們客人坐在床上喝飲料吃東西,不久後其他家人回家睡覺也在此處。一望到底疑無路,以為就這麼到了盡頭,約走五步路後隨即轉彎曲折深入,彎到另一個天地去,有點像螞蟻窩或是兔子洞那樣,區隔劃分成小空間:家廟、廚房、廁所、儲藏空間等。家中儲水處有二,分別在廚房與廁所,要用水瓢舀水出來使用。我生長的年代,台灣已經有乾淨的水源了,一時之間要如此原始的用水,連洗自己屁股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至於南印的交通,可別忘了我在本文一開始就抱怨過了,最後還是要特別再重申一次,適應不良的是我,他們按喇叭倒是按得蠻「齊全的」,非常且正常,隨時都有互動,提醒彼此要小心,況且也並沒有看到發生車禍爭吵過。雖然就我一個外人看來很有事,他們卻都相安無事挺好的。此趟南印之旅,唯一遇到一位警察,並不是在維持交通秩序。令人傻眼的是,警察的眼睛可是雪亮無比的,遠遠的就發現我們的司機,在駕駛出租車(黃牌)執行任務時,並沒有穿著白色襯衫,為此就把他攔下來教訓一番,並揚言要把他抓到警察局關起來一整天,於是司機便跟我們要了200元盧比,打發警察放過司機一馬。聽說關於這種日常不公不義,算是稀鬆平常,見怪不怪。沒錯,整個南印之旅,就是從奇怪又怪奇,到最後覺得一切順其自然又司空見慣,沒什麼好大驚小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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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盞武寧野山茶 的浮生

李黎茗 浪了千年,在他鄉 某年的月圓之夜 天空總是飛出夢遊的翅膀 大海總是淚灑月色詩行 風,秋了白白的清露   走。去革命根據地 ,去瞧戰爭與和平 去沙田,去西海,去隨山盤的 四A的心靈景區 把自己浸濕在山水城中 借題,發揮一手無邊框的畫卷   讓她醉在月牙泉邊 讓她成為光圈裏的一朵小花 讓她,木魚 木魚 梳粧著那滿頭白的老厝 今夜,就這樣醉吧 時光罅隙裏瘦瘦的影子。倒出 一盞武寧野山茶的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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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世壽所許

南鵲 《護生畫集》成書,是件大功德。這部畫集前後出版六冊,豐子愷繪圖,前兩冊佐圖的詩句由弘一法師題寫。第一冊出版於一九二九年,馬一孚的序文提及當時「殺機方熾,人懷怨害」,希望能藉由藝術「進乎美善」。對中國歷史稍有理解的,不難明白寥寥數語所蘊含的內外動盪。而後見之明更教人凜然。除了其餘各冊的時空環境或遇抗戰、或逢文革,如今世界一隅興戰即衝擊全球政經情勢,何嘗不是「殺機方熾,人懷怨害」?凡此皆彰顯《護生畫集》在促進「美善」上的作用與價值歷久不衰。這是人性的悲哀,藝術的不朽。 不過,「護生」的概念若不稍加區辨,甚或推導至極端,很容易產生誤解,又或自相矛盾。畢竟,「生命」彼此存有利益衝突。世間豈得雙全法,「護生」又要周全人類,又要顧及動物與植物,難度可想而知。身陷戰亂的人會問:若要護生,如何殺敵?因戒殺而茹素的人則難免遭質疑:以植物為食,如何不是殺生?針對這類疑問,豐子愷回溯馬一孚序文的觀點,以護生為表、護心為裡,將二者結合起來:「護生是護自己的心……殘殺動植物這種舉動,足以養成人的殘忍心,而把這殘忍心移用於同類的人。」絕對意義下的「戒殺」,是「拘泥字面」。就我舉的例子來說,連茹素亦不可得,人便無從維生,從而使「戒殺」淪為自我牴觸的「自殺」,遑論人既不存,「戒殺」也就沒有了執行的主體。再者,若遭他者武力威逼,即使國將不國、家將非家、自身性命不保,仍只能坐以待斃。反之,人須養護的「慈悲心」是「非不得已,非必要」,不能損傷生命。 豐子愷所指「非不得已,非必要」值得進一步討論。怎麼判定何為「必要」?所謂「必要」是種靜態的判準嗎?梁文道在篇文章中整理出學者錢永祥關於動物倫理的「兩套說法」:「一套關乎實踐,叫做『量化素食主義』,大意是若要出於道德理由而茹素,不一定得馬上全面戒葷,盡可以試著一步步來,逐漸縮小自己傷害動物的範圍。另一套則關乎理論……相信人類文明的演化是個道德範圍擴大的過程。」擴大並套用錢氏所論,不僅可依「道德」來判斷必要性,「慈悲心」也落實為循序漸進的動態,不至於因初始陳義過高而窒礙難行,更可於持續反思及履踐中擴充內涵。 還可再補充一點。「慈悲心」乍聽也許抽象,「道德」或嫌沉重,其實就是一個人努力於群體中營造理想的自身定位和與他者的關係,不管這「他者」是另一個人或有感知能力的廣義眾生。再白話些:想做個怎樣的人,以及想怎樣對待別人和別的物種(這也隱含別人和別的物種怎樣相應待己)。這麼一來,就能體會豐子愷為什麼說「護生實在是為人生,不是為動植物」。利他者,原是自利。 豐子愷就讀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的時候,便和俗家名李叔同的弘一法師有師生之誼,後來還成了法師門下弟子。他在給弘一法師的信寫道:「憶十餘年前在江灣寓樓得侍左右……於樓下披霞娜(按:即鋼琴)旁歸依佛法,多蒙開示。情景憬然在目。」刊印《護生畫集》第一二冊,另有賀師者壽的意思。 弘一法師與豐子愷就繪製《護生畫集》有過約定:「朽人七十歲時,請仁者作護生畫第三集,共七十幅;八十歲時,作第四集,共八十幅;九十歲時,作第五集,共九十幅;百歲時,作第六集,共百幅。護生畫功德於此圓滿。」豐子愷答以:「世壽所許,定當遵囑。」這是人壽難料、世局難期的莫可奈何,更是莫可奈何中為人弟子的堅摯允諾。而弟子所以能如此堅毅,想來「護生」已由師生的共同信念延展為學生對老師的念想與回報。 一九四二年,弘一法師圓寂,《護生畫集》自第三冊起再也無法請師者題字了。但豐子愷仍堅持著畫下去。七十幅、八十幅、九十幅。最終,一百幅。《畫集》內有幅圖題為「恩人」,描繪慶善寺明義大師救護雛鳥的故事。由於豐子愷與其師的因緣,我總想像這「人」即是弘一法師,這「恩」即是師恩。 手邊有套新星出版社二○一二年版《護生畫集》。豐子愷後人於〈再版前言〉回顧成書始末:「……(父親)在浩劫中遭害,鬱悒致癌,於一九七五年離世。弘一大師似乎在冥冥之中提示他的學生,父親竟在一九七三年悄悄地提前七年完成了一百幅,結束了這套畫集的全部創作工作。」 至此,護生、賀壽,不負師恩;圓滿了的,是功德,也是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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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時間

■張紫蘭 給你一生的時間, 讓你成為一個「人」。 你喜歡這樣的安排嗎? 你可以冬天想想, 春天進而討論。 深夜,他不願就此睡去,每個日子都該無比燦爛才是;擁有「日子」的人多麼美好,那是珍貴的生命啊!而日子又多像一道閃電,快速輝煌而去,遺留種種表現,好與壞均被吟著歌。 人是可以自內心反省的,有些藝術家就如此。內省痛苦也快樂,時時處處追趕自己。而時間在人海裡洶湧地躍動,它是神,主宰一切高貴與破碎,神態似王。因為追趕時間的人是聰明人,自視甚高,自省甚深;掌握時間的人則是天才,他必有一部份人生值得稱呼完美。有人試著在時間裡創造偉大性,於是時間抵抗一切,時間也包容一切。 他讚賞時間之美,時間給他累進的智慧,讓他自許於一條正途。他三十六歲了,他的人生已經過去快一半了,他沒有時間一而再,再而三諒解他那些會使小壞或想一步登天成名的朋友,他不能因為心軟而一再犧牲什麼大小事情。時間澎湃現身而至,他必須很神聖地從事寫作和養育孩子,再沒有比現在的理想更清楚明白的。 當他很小,他就對時間感覺興趣,他試圖控制它。他身躺著想它,端坐著研究它,奔跑時也興奮地準備分析它個澈底。他每日很早就起床,與送報生道過早安,想握住這偉大的一天,做一個自許的理想人。 現在,他已經從年少的歲月走來,為了掌握日子,他與自己討論得面目全非。那麼,也許你以為他應該很懂得惜時吧?不!他仍然執迷不悟地愣在生命價值論戰中多年,只值幾個勉強的掌聲,罷了。 他說:我以為我們會牽著手忽兒跌進時間的大洪流裡,抓不住對方,迷失一切;是的,這是我,站在恐慌的源頭,沒有名姓,大力呼吸,我是人,這個「人」完成我,沒有原由地到處走。 「時間」那般匆促,我們來不及成為「自己」了嗎?我們只是半調子,在雜亂無序的人間世摸索走動,這個人拉我一把,那個人推我一下,始終無法抵達永恆的那一條線,那可憐無助的我啊,人啊! 他又說,你不要驚訝我為什麼老是如此,人要活得有意義,有意思;我是一個不甘心的人,時時想念永恆。 看盡別人的晚年,我有許多老年的朋友,所以我的計劃也很老氣橫秋,就是「人生計劃書」那種,我偏著頭考慮多年,如此這般最接近幸福與八股了。而且,我現在臉上微笑的弧度,也是人群裡中庸得不得了那類人;這幾年,我幾乎不必看鏡子一眼。 我總是追趕著日起日落,心情跌到了谷底,每天追著日子跑。每日工作,陪孩子,我有無盡的憂愁,我在撐著走。然而孩子可愛,我必要站立起來,成為他目前的信仰。我是家庭的支柱,我不能倒下。那麼跑吧。也追求小小的一點什麼吧!譬如寫作。我的眼睛不禁閃亮,只有寫作能讓我擁有天堂,尤其人近中午,愈發迷戀興趣種種。 他說,生命曾經給予我們什麼道理呢?凡夫俗子試圖去詮釋它的完全。我們的一生有著極喜與極悲,它們是那麼有力地左右人生,使人仰望著,仰望著,直至光茫四射,眼睛再也睜不開,於是雙目涎下了孤獨頑強的眼淚。到最後,我們才說:生命給予我們豐盛的領悟。 也許,沒有人知道我,沒有人了解我,更沒有人在乎我。我極少與別人連絡,在這荒涼得無藥可救的現世裡。他雖懷念過去的友誼,但一個人竟也走得正正當當,坦坦蕩蕩。他搬到一所大學旁邊居住下來,面對對街教室,一個個捧著書來來往往的學生,窗戶開開合合,陽台上低垂花草,上課鐘的古典音樂很悅耳,早晨他便出外繞學校跑兩圈。四周是綠蔭,他的住處樓下一排餐廳。學校一片綠,有時他停下來聽樹海的聲音,好像一種很細薄的,在他的人生裡從未出現的一種樂響,他更仔細,彷若在安慰他,撫觸他的心靈,走過大風浪,得到憩息。既然在空間裡抉擇,何不在時間中盡情浪漫;於是他晨起讀詩,把文字更詩意。 其實我是很愛生活的人,離開人間世的瑣碎,在時間中飛揚的奔跑,像很多電視廣告片的臨時幻像那樣,生命得以在飛飄的時間裡得到證明或崇高。如果你能美麗,那麼就美麗吧。人生可以直接而不勉強,而崇高可以超越時間。 我愛我的生命,時間進行中。少年,啜飲時間的河流,讓我好快樂;漸漸長大,我即將在時間中慢慢銳變成一個「人」。青春的過程宛若歌,十歲、十五歲、二十歲的我一直埋首微笑地低聲吟著歌,一首接一首,也不顧外面世界,因為我的內心快樂。時間進行著我的生命,走著,跑著,都存在呢,存在於每一寸呼吸裡,存在於天空之下,存在於大地之上,多令人驚歎!你看,生命它做到了——存在。存在主義說明了許多真理,每一個世紀都有存在的問題,每一朵生命都必然面對存在的掙扎。 「還好,我還活著。」每次進出醫院,我都對自己這麼說,因為我相信活著的好,屬於我的時間還在進行。走在路上,春風胡亂襲來,伸手去撥弄額上的短髮,我溫和地笑了,這些都是真真屬於我的日子,我要跳高起來去努力,像玩一場籃球,讓它全部成為一個永恆的美的絕對姿勢。 從十二歲,他開始用日記來記錄時間。他沒有幻想要成為什麼,然而他一直都在寫,以及積極讀大師們的作品。離家讀書那幾年,每年假期,他都提一大包行李的書冊回家閱讀,袓父見了,高高興興的幫他拿行李,袓父起先對寫作猶豫著,然而經過他一番解說,袓父被說服了,袓父指著報紙副刊說:「把文章登在上面哦,加油哦!」可惜袓父在他讀完大學不久,便去世了。此時,他非常想念當年思想開通的袓父。 是的,時間對老年人來說,就是深沉的學問了。他說,以前袓父母常常述及他們的時間,他們不是想超越人,卻是面對現實的誠懇人類。袓母曾經憂慮地說:「我若能活到你結婚就好了。」結果,袓母沒有實現她的願望,便跟隨袓父去世了。袓父說:「我希望能和你袓母同時死亡,例如一起車禍等等。」袓父的海誓山盟也很困難,兩人死亡相差一年半。這些晚輩的我都難以釋懷,那些年,我經常左右各緊握他們的手,與他們深陷客廳長長的沙發中,討他們的歡心,與死亡對抗,然而錄影機的鏡頭漸漸模糊,慢慢淡去,最後的畫面只剩我一個人,以及夜裡不停醒來坐起的夢靨,時間與死亡打敗了我。過了幾年,惡夢才逐漸消失。 他已經工作十年了,他把十年的光陰全部獻給他人,十分不可思議。當然,他領的是高薪,這一點夠他隱世下一個十年,尤其他節儉,很容易過日子的。因為沒有計劃,十年的上班生活過得渾渾噩噩;因為有計劃,隱於市的十年充實飽滿。 你為什麼停止思考?你為什麼停止想像?他一直問自己,鞭策始終。時間直似潑墨一般,揮灑自由來去。只有一個傻子,追求真實一切,到底永樂。追求的過程動人,讀書吧,寫作吧,就要成為一個「美麗」的人囉!他害羞地舉起手,想像征服。 一天隆重結束了,他不甘心地掙扎著,所以書愈看愈晚,咖啡一杯杯,愈泡愈濃,生命的想望愈繫愈長。也許「明天」真的不可信靠,只有真實的「現在」存在!君不見許多行業的人們都挑燈夜戰,因為生命有限,時間短促,舉凡人是逃脫不了這個大局限了。所以他一直想,我無論如何都應該敦厚、真誠地活著,成為一個面目可人的人才是。雖然,我掌握不住「時間」,然而經由寫作,洗去內外塵埃,希望在時間中蛻變成一個誠懇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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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泡 泡 紙

■紀小樣 繆斯那夜來找我,說要取回祂不小心放入我腦海裡的天賦。 「都什麼時候了!妳不會覺得這樣太突然了嗎?」 我抖一抖左手腕上的卡通電子錶,右手食指重重點了三下塑膠錶面給祂看。 「哦!不好意思!我今天的工作量太多,又遇見幾個難纏的傢伙!行李箱都超重了。你看,登機箱也變形了!我怕航空公司的商務艙不能託運。」 「都已經丑時了,妳知不知道?」我忿忿然地說:「妳已經對我嚴重形成干擾了,知不知道?再不趕快把這篇稿子寫好,明天上班之前我就信用破產了,妳知不知道?」 「我也不想這樣啊!」 「被催稿的,又不是妳!妳通常只負責在旁邊喝茶、納涼……,頂多只再哈拉兩句。」 祂在旁邊傻笑,似乎就快手足無措;為了緩解祂的窘境,我拉過來一張靠背椅請祂坐。 頭髮已經被搔斷了五根(我神經纖細,有在計數),電腦的食指還是停在同一個游標。 「拜託!快一點好不好?我想要趕快下班。」 「拜託!是妳先來干擾我的好不好?下次,妳要早點來;不然,就等我把這篇文章寫完。」 「好啦!你就加快一點。」 「已經是極短篇了。妳知不知道!」我不悅地提高聲調。 「好啦!好啦!我怕你寫大河小說!下一場小雨……清涼清涼就好。」 「妳這個隱喻不錯!以後我能不能引用?」 「你高興就好!反正也不是我先說的。呵!呵……」看我低頭沉思,毫無動靜;祂湊到我的耳畔:「耶!你都寫些什麼啊?我聽說:沒有公主與狼的,幾乎都很少人看。」 「我知道,我也一直在醞釀。出版社主編一直強調的鐵則:開頭扭住你的蛋蛋;讀完絞碎你的心肝。」 「什麼是『淡淡』?」 「啊!不好意思……」我大吸一口氣,停了一下:「我忘了妳沒有;不過妳應該聽過人家說過:『淡出個鳥來』!」 「還是不懂!……你到底還要寫多久?」 「要不然,我先去找個東西給妳玩!」 祂點頭。我從抽屜底層密藏的暗格裡翻出一張氣泡紙交到祂的手中。 「這是什麼?」 「泡泡紙!」 「這個,做什麼?」 「紓壓!」 「怎麼用?」 「壓!」 雙眼猛盯著我的電腦螢幕游標,雙手輕按著鼓凸的塑膠氣泡。 「拜託!妳能不能不要那麼無力?」 「什麼意思?」 「壓大力一點!妳那麼無力、頹喪又不經心……,如何接通我生猛的意象?」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聲音聽來很有旋律感。 祂在一旁猛力地玩起氣泡,我發現祂每捏破一個,我都剛好能在鍵盤上敲出一個字。 「寫完了!謝謝妳。」 「你讓我多等了三分鐘!不過,沒關係!你給我的這個,真的好玩。那麼,我要下班囉!」 我低下頭,好讓祂順利完成祂神聖的工作;只見祂拿出藍色的魔鬼氈在我頭頂三尺處,順時針又逆時針摩娑了幾下,我覺得彷彿有什麼東西被帶走了。 幸運的是,日後我發覺––祂也帶走了我掉頭髮與頭皮屑的困擾。 那夜,莫名有人敲門;我開門又看見了繆斯。 「咦!怎麼是妳?啊!妳是要怎樣?該還你的,不是都還妳了!」 「我是想說,你能不能再給我,那種泡泡紙?」 我把門關起來;聽見祂在外面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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