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老師,謝謝妳

■呂嘉泰 週末,心血來潮整理凌亂的房間,藉機整理因求職不順的煩亂思緒。翻箱倒櫃之中,瞥見一本被灰塵淹沒不見天日的國中聯絡簿,除了表面蒙上一層灰之外,其內容頁上的字跡仍像昨日刻上的。細嚼聯絡簿中與導師的文字對話,塵封多年的記憶被翻了一回。 猶記與導師的初見面,是初上國中的開學日,當時班級同學窸窣地討論導師的教學風格,言談中藏不住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同學好!我是各位的班導師,很高興認識大家」爽朗的招呼聲制止教室的喧鬧,同學們的目光聚焦在教室門口,並且隨著導師的步伐方向橫移到講桌。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看似教學經驗豐富,但不至於食古不化,不知為何,心底冒出我們倆個性合得來的靈感。 異於排斥閱讀的同齡,我反而享受浸於閱讀世界,因為可以不受外界打擾,專心致志的思索,並且樂於讓天馬行空的想法躍然紙上。不過,生性羞澀的我並無勇氣將作品遞給他人閱覽,擔心無法被理解,被當作是特異獨行的人,因此只能流於孤芳自賞。直到有次導師為了鼓勵同學培養寫作能力,建議大家可在聯絡簿書寫日常有感,提供作品被看見的機遇。 初次將作品呈上後,內心忐忑不安,不曉得會獲得什麼評價。導師細讀文字後,像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雀躍讚賞我出色的寫作能力,並且鼓勵我參加校內外的作文比賽。當下我舒展緊繃臉頰,感激老師的賞識,至此之後更勇於展現自己的作品,啟程我的寫作之旅。 瀏覽導師的社群,知悉將於今年卸下教育英才的重任,我的內心是不捨交織著祝福。感激她在字裡行間的鼓勵與叮嚀,賦予當時的我無比的勇氣,現在也指引在職場迷航的我,找到職業生涯的方向,祝福導師能夠享受她的退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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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最窮,也是最危險的行業──詩人

■徐望雲 鄭愁予〈野店〉的詩句:「是誰傳下這詩人的行業∕黃昏裡掛起一盞燈」,讓不少讀者對詩產生了憧憬,不管是不是「行業」,能被稱為「詩人」,也是很過癮的事。 不過,詩人可能很「偉大」,卻也是很「窮」的行業,即使放在詩歌鼎盛的唐朝,如果不是進入國家機關供職,大部分詩人也是很難溫飽的,看看杜甫就知道,李賀、賈島雖能進入政府機構,但不是被排擠就是官職卑微,薪俸微薄…… 其實,窮不是大問題,畢竟千幢豪宅,睡覺也是一張床嘛,吃不飽,反正餓不死就行;對詩人來講,最燒心的還是與性命交關的事,因為詩不可能寫得長,要挑毛病不難,真要搞死你的話,從詩裡挑「造反」的字句最容易。君不見,歷史上的文字獄,多半是因詩而起,而印象中很少因散文或小說而起的。 談這種話題,不敢舉他人的例子,只拿自己開刀就好。   我早年有一首短詩〈等待〉: 黃昏後 許多情愁都在等待中浮現了 也許 我需要更多的思念,以抗拒 遠方逐漸襲來的龐大的寂寞……   收在我一九九四年出版的情詩集《傾訴》(業強),這本詩集的編排方式是右邊詩配左邊的圖,當時配這首〈等待〉的,是北京天安門廣場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前方有兩三人騎單車經過。 當年去北京,贈書給那裡的藝文界朋友,朋友看到這首詩和圖片的搭配,隨口問了一句:「這首詩是不是有隱喻什麼?」 我怔了一會兒,回說:「就是一首情詩啊,情人遠走後,面對的就是寂寞,不就是這樣嗎!」 朋友沒再接話。   過了段時間,我又翻了那本書,才彷彿「感覺」到,那朋友的「隱喻」是什麼意思,估計他以為〈等待〉的內含是「諷刺政治」。你看看配圖,整個色調灰濛濛的(拍照時是黃昏,再加上黑白印刷),似乎與「龐大的寂寞」合拍,如果再聯想發生不久的一九八九民運……那就要看怎麼解讀了。 這樣一想,我背脊骨發涼……如果放在文革,這首詩可能會給我帶來殺身之禍。 不過,即使放在八O年代那個風起雲湧的年代,我相信〈等待〉還算好的,至少比起寫朦朧詩的那幫人。   比方說,顧城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尋找光明」?你是說,咱們國家「不夠光明」嗎?一看題目又是「一代人」(還不只是作者一人)……   要整死你,這兩句綽綽有餘。   詩人的艱難,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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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鄉愁的滋味

■張馨尹 語言課上和越南學生們談起了臺灣的傳統市場,學生們問我:「老師喜歡傳統市場嗎?」「喜歡。勝過超級市場!」我眼帶微笑的回答。 下課後走出教學大樓往停車場去,有個想和我學西班牙文的學生叫住我:「老師,天氣很熱,你怎麼不撐傘?會曬黑啊!」我笑笑回她:「不熱,我也不怕黑啊!」「真的嗎?」「是啊!之前在中美洲我可是比現在黑呢!」我瞇著眼道了再見,頭頂上的烈日熱情是那麼赤裸,無處可躲。我快步往前走,不一會兒,進了車裡,打開呼呼聲作響能醒腦的冷氣,想起在尼國時,我愛逛傳統市場,但住的社區到十幾公里之外的市場是趟遙遠的路,只去了兩趟,扛著大包小包擠公車的回程,是烈日夢魘。後來,住處附近社區外國人漸漸多了,在幽靜的社區小路旁發展出農夫市集。於是,每週五至週日早晨八點到下午一點,成了我每週補充新鮮蔬果的日子。 但大部分時間,隨處都有的連鎖超市是我日常採買日常用品與肉品最常拜訪的地方。逛超市吹冷氣,在每天外頭豔陽高照、室溫長達三十五度以上,炎熱氣候的尼國,是一種享受。尤其,尼國的大型超市佔地大,貨物依不同類別工整被安整於一排又一排的貨架上,區隔清晰。儘管品牌不多,但該有的應有盡有,物品一目了然。 超市中我最喜歡在義大利麵的隔架區域逗留了,每每看著各式各樣不一樣品牌、不一樣形狀的義大利麵,總能勾起我的購買慾,而且,價格很親民,比起我有時想煮亞洲菜需要的亞洲味醬油價格可愛。 回台灣快兩年了,甚少逛超市,因為和家人同住的我被照顧的很好,柴米油鹽隱身到我生活的角落,不被關切。加上疫情影響,日常用品幾乎仰賴了網路通路,超市或大賣場,不在我的日常模式裡。直到八月中搬到中壢,重啟一個人的生活,逛超市又成了我的日常。有天,朋友來,我在全聯福利中心的醬油區呆住許久,朋友問我怎麼了。我說:「台灣醬油好多種,每一種都好便宜喔!」朋友看著我的沒頭緒發言也傻住。而我,失神了。 在尼國,他們也有尼國式醬油炒飯,加入的醬油是中美洲特製醬油。那個味道有一點像烤肉醬,一種加入了醋味、醬油薄味的醬油。他們總是被擺放在我想買的金蘭醬油、龜甲萬醬油旁,顯得價格親民。那時的我,常常思忖有需要買一瓶小小瓶100ml不到卻要3、400元的醬油嗎?因為我可能不常用,這樣會不會是一種浪費?但我往我的推車放入一包包義大利麵、起司、氣泡水,改變了飲食習慣。那時的自己,把鄉愁壓扁,塞到放著我想買的醬油櫥櫃中,轉頭去拿義大利麵、起司和氣泡水,直到積壓至某一天鄉愁爆發時,才去將醬油拿下,不在乎價格。 朋友說:「你一個人,需要這麼大罐!?」我:「對啊!」我沒有懷疑的拿下最大罐包裝的醬油。 今天,打開滿滿的冰箱,發現了兩罐大醬油:一罐是清醬油、一罐是蠔油,這是在尼國時只有思念家時才買的,但現在,他們卻成了我思念尼國那段想家時光的回憶。晚餐後,切開爸爸種的紅心芭樂,青澀又乾爽的口感,是爸爸種在老家外,默默生長,不張揚的果實纍纍了。雖然沒有認知裡的那些碩大甜又水分足夠的牛奶芭樂那樣討喜,但確有小時候爺爺農地上那些土芭樂的滋味。 一瓶寫著熟悉名稱、從小聽到大,常常嚐到的醬油;外表不討喜、不起眼的小巧紅心芭樂,吃起來有許久不曾嚐到的滋味。長大後的今天,終於了解大人說的鄉愁是什麼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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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懷舊土雞城

■方晴君 小時候因為爸大多都不在身邊,每到假日時,舅舅會開著黃色小廂型車,載我們去石岡的一間土雞城。 那時的我大概在國小,每次聽到舅舅要來,我們都很開心,因為有吃又有得玩。 舅舅總是不吝惜的好吃的就帶上我們,坐車到土雞城要一點時間,那家土雞城我記得是很多石頭鋪設。一間一間的像蒙古包設計的包廂,中間放置一個大石桌,中心挖空放烤爐,旁邊有個瓦斯爐座可以煮湯,然後舅舅和媽媽他們就會現宰一隻雞;那隻雞一定很大,不然就是不只一隻,小時候不會算容量,只知道,有肉烤,還會煮一鍋蔭瓜雞湯,那撲鼻而來的香氣,總是讓我們聞到就好想多喝幾口。 在火剛升時,土雞城那還有一個庭院,那裡有一個池塘,在池塘上方,搭了個綠色的小橋,我和妹妹﹑弟弟﹑堂弟,會去那裡的池裡撈一群群的小蝌蚪。 大家會比賽誰撈的多,來來往往找著看起來最多數量的戰區,用水瓢撈著蝌蚪。玩累了,才甘願回飯桌上好好吃肉,還有湯。那一口一口伴隨醬汁烤出來的香氣,在鼻尖是揮之不去的好味道;舅舅很會烤肉,也可能是我們都顧著玩,所以都他在烤。 舅舅有去哪,總會帶上我們一起玩,多少填補了一些爸爸不在身邊的遺憾,陪伴我們度過童年,舅媽總是一臉的和藹可親,在我心中如同母親的地位般重要,在外邊總怕我們餓了少吃,如果去她家裡,她總是炸一大盤的雞塊或薯條。 這大概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在風中,好像還聽見我們當時的笑鬧聲,而那個土雞城,在我和妹妹兒時,佔有很重要的地位,土雞是真好吃,肉質肥美多汁,還有蔭瓜煮成帶甜雞湯,讓我好懷念。 回憶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它不會變,就靜靜的躺在你人生的某段歲月裡,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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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父親的秘密人生(下)

■黃絹 這樁婚姻的產物是她和弟弟兩個孩子的出世,祖母盼到程家有後,終於可以瞑目九泉,含笑以終。 但是父親、他的髮妻和母親的人生呢? 有時候她會想起很久以前,父親帶著他們姊弟去看他的前妻,他對前妻說的那句話:「但是代價太大了…」   代價太大了…相愛卻不能偕老,相守卻無法心靈交流,當她真正墜入愛河時,終於也能體會到父親那種被命運左右的憂傷和無奈感。 「可是,我還是感謝命運,命運讓妳的父母在一起,也讓妳出世,更讓我有機會遇見妳…」當年說這些話的男孩,如今已成為她的丈夫,那時認識他,和他閒聊著父親的兩段婚姻,他聽完認真地對她這麼說。 他是那種表面上大而化之,實際上卻是心思細密的男孩,也就是他,讓她撤除了對愛情和對婚姻的不信任感。婚後三年多,他們是各自忙碌卻又享受彼此陪伴的頂客族夫妻,感情甜蜜,不需要用孩子來增添家庭情趣。   然而世事多變,父親突然病倒,讓她體悟到生命無常,束手無策的她也開始尋思能為生病的父親做些什麼? 身為攝影師的弟弟喜歡自由,時常不知到哪裏逍遙去了,一年半年都見不到一次面,而她結了婚,卻不打算生育,讓一直期待著含飴弄孫的父母徒嘆奈何。 也許生個孩子,能讓母親高興,也讓父親看到生命的傳承,覺得安慰。 丈夫對她的決心不說什麼,只是全力配合,然而,接連兩次流產以後,她才知道原來生個孩子並非那麼容易,想有就有。 「要是我根本就生不出來呢?」失望的她,落寞地問丈夫。 「那就不要生啊。」丈夫無所謂似地安慰她。 「難道你不想要有個自己的骨肉?」她問。 丈夫想了想;「我沒自戀到需要有個骨肉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我有妳,有我們的愛和家庭的歸屬感,這樣就夠了。」 丈夫的甜言蜜語撫慰不了她的無助感,隨著父親的病況,她的憂傷和無助也日益加重。 「我看,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一日,當父親肺積水住院,她去見了主治醫生,醫生這麼告訴她。 止不住漣漣的淚水,她蹲在父親床前,輕觸著他發燙的臉。 仍然昏迷的父親不舒服地伸展著身軀,當她握住了他的手,他若有所覺地靜止了一下,彷彿期待著什麼,然後罩著氧氣罩的嘴角牽動著,似乎在說什麼。 她屏息著湊近他,聽到從他口中發出的囈語:「雪妝。」 她聽得清清楚楚,父親叫的是他前妻的名字。 雪妝─病榻上的父親依然縈記在心,未曾忘卻的女人。 在父親住院時她幫他整理了書房,在隱秘的書櫃一角發現了父親和前妻魚雁往返的信箋,她好奇地展信而讀,讀著讀著不由得心中惻然。 雪妝在給父親的信上寫道:「執手之手,與子偕老,十年前做你的新婦時,我立誓要一輩子伴隨著你,做你同甘共苦的妻子,和你一起建立溫馨的家庭,和你一起在時間裏老去。可是我食言了,你有拋擲不開的責任,奉養母親,香火傳承,我既幫不了你,也不想讓你受到我的牽絆,這不是誰虧欠誰的問題,而是命運早在我們相遇之初便已寫好的結局。」 另一封信應該是寫在若干年後,「遠遠地看見你們一家人,你牽著女兒,身後的妻子抱著可愛的小嬰兒。我是第一次見到你的妻子和孩子,那一刻的感覺是眼眶一熱。經過了那麼多年,才能擁有屬於自己的骨肉,不必想,也知道你一定是個慈愛又驕傲的父親,我欣慰有個女人幫我彌補無法為你生兒育女的遺憾,也心酸那個幫你生兒育女的女人不是我。唯有你擁有幸福,我才能獲致幸福,你能健康平安,我也會為你保重自己,要是哪天我們能再相遇,希望都能笑著對彼此說;這樣的人生,值得了!」 看著信紙上娟秀的字體,她想起在表姊家看到的那張結婚照裏的身影,聽說雪妝是父親的學妹,離婚後有好幾年的時間都待在東南亞的僑校,幫忙海外的僑胞辦學。還能找得到她嗎? 突如其來的念頭,讓她也不由得咒罵自己太無聊,找她;找她做什麼?她和父親都離婚了三十幾年,難道她還希望他們有牽扯?只是握著父親的手時,這個念頭卻又揮之不去,如果,如果能找到她,讓父親再見他所思念的人,為那段不得已而結束的姻緣留下個最後的句點,又有何不可呢? 無法生育,只能看著另一個女人哺育所愛男人的孩子,那種噬心之痛要等到第二次流產後她才能真正理解,因為理解,她才能以同理心看待被迫分手的父親與他的元配兩人。 對不起了,媽媽…想找到父親前妻的念頭令她對母親心懷歉疚;多少年來,她都為父親對待母親的冷漠抱不平,但當她知道父親兩段婚姻的原委後,她對母親是心疼,對父親卻是同情和諒解。她將這個念頭告訴表姊,表姊大表贊成:「也對,能跟思念的人道別,應該是表舅最說不出口的心願。」 「只是,我不知道我爸還有多少時間。」 表姊自告奮勇;「這件事交給我辦吧,我會想辦法連絡她。」表姊自告奮勇地說。 父親度過幾次危險期,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昏睡的時間則是越來越長,坐在病房中,她看著窗外一片片枯葉從枝椏掉落,才發現已經是深秋了,她有種預感,他可能熬不過這個秋天。   聽到敲門聲,她的視線從窗外調回來,轉向推門進來的兩個身影,分別是表姊和一個陌生的老婦人。 看到表姊的眼神,她立刻明白了她是誰。表姊幾天前透過一個和雪妝共事過的老師居間牽線,和人在泰國的她取得連繫。表姊告知她表舅的病情,希望安排她與表舅見面,了卻他心中的遺憾。電話裏,雪妝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並說會儘快趕回台灣。 她的確儘快回來了,回來見前夫一面。 存在她記憶中的那個溫婉柔美的女人,變成在她眼前哀傷,卻不失沈靜、優雅的老婦人。 她站起身,不知該怎麼稱呼,遲疑地叫了她一聲;「…阿姨。」 雪妝紅著眼眶點點頭,毫不生分地給了她一個擁抱,「妳一定是幸惠吧,謝謝妳通知我!」 「我才要謝謝妳。」她真誠地說。原本存在她心中的拘謹和微妙的情緒,在這個溫暖的擁抱下消失於無形,她只覺得她像久別重逢的親人。 她們一起注視著床榻上的病人。   雪妝俯下身,盈眶的淚滴落在她父親的前襟;「慶文…慶文…為什麼…你不是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她輕撫著她父親的臉,低低切切地說;「慶文,我來看你,你也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忽然她看到沈睡的父親眼皮顫動一下,猶似在意識的昏迷與清醒間掙扎,然後他輕輕抬起手,觸及身前的人的鬢髮。屏息著,她驚喜地看到父親睜開了眼。 「慶文…」 氣若游絲的父親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好像突然間多了一點生命力;「是妳…雪妝?」 「是我…」雪妝止不住淚,握著他的手,哀傷地親吻他的臉。「我在這…裏…」「我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看到妳了。」父親說。 她看著父親對前妻流露出的溫柔與依戀,那是他從未給予她母親的神情,即使他們結褵了超過三十年,她想他心中依然保留了一個最重要的位置給他的元配,無人能夠僭越。 在父親生命已屆倒數的時刻,將他所愛的女人帶回他的身邊,這大概是她能幫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表姊來到她身後,示意她留給他們一個獨處的空間。 她點點頭,和她悄悄地退出病房。   父親撐過了秋天,三個月後病逝,走的時候面容安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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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懷念鄉居時

■蔡明裕 剛搬來都市住的時候,我總是忘了將大門關緊,家人總是說,你看誰家的大門是敞開著的,還不讓人笑話,一看就是新來的。我總是笑,為什麼就不敢將大門敞著,是不是人們都有一種防備心理,這讓我狠狠地想念起我在鄉下的時候。 住在熱鬧的都市裡,還沒感覺出新鮮,就感到無聊與煩悶了。是不是自己天生不是都市人的命,沒福消受這現代的光景?進都市前就聽說都市人心眼小,鄰居之間從不往來。都市人看上去都很有錢,他們穿得都很光亮,只是有一點,不大好客。見了面,即使是對門也絕不會請你進屋說話,有事開門,也只開一條小縫,說幾句客氣話,門早關上了。 以前住在小鎮的時候,和鄰居只有一道籬笆為隔離,無論春秋冬夏,站在院子裡可以和任何一個經過的人聊上一會兒,最次也要打一聲招呼,籬笆一點也不妨礙人們溝通,倒是這樣一種自然的交流,讓人們的感情比較地親切一些。 我們家的大門白天總是敞開的,因為我們家是孩子們的樂園,每天都有一大群的孩子,他們在我們家吃,在我們家玩。鄉下的味道是特殊的,沒有離開過它,或者居住在城市裡的人們是永遠也不了解的。 有在都市住過,也曾在鄉下住過的人,也許才更懂得比較和鑑別,才更體會留戀是什麼概念。鄉下的街道是彎彎的,看上去很不規則,鄉下的人們習慣了這種用磚和土混合在一起的路,他們的腳踩上去很實在,很穩當;沒有別的下水道,只有道旁的小溝,供雨天使用。也不像城市的街道,到處積聚著煙霧,空氣中是嗆人的味道。鄉下的路上還有野草的味道和莊稼的味道。 在鄉下的時候,晚上睡覺常常忘記關掉大門,早上起來才發覺門依舊敞開著。我有一個堂哥,他每天天不亮就起來,他會一個人繞著小鎮走上一周,然後去串門。主人還沒有起床,他就進到了裡屋,主人在被子裡躺著,他在地上坐著,一人點一支菸,煙就在屋子瀰漫開來,有時女主人會罵幾句,但是誰也不往心裡去埋怨。這就是鄉下裡的味道,它看上去很古老,卻淳樸得讓誰也不去防備誰。 我搬入都市以後,很多小鎮的人都羨慕我,因為我也是都市人了。可是我的內心,怎麼也改不掉鄉下人坦誠相見的習氣,如果讓我選擇今後的生活,我還是會說,讓我到鄉下去吧,去過那種實實在在,沒有心機的生活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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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藝文短訊

中華民國筆會潮流系列講座,邀請林佳樺老師、徐國能教授主講「啟蒙小時代:陪伴的影像與音樂」,由筆會會長高天恩教授主持。2022年10月15日(星期六)下午2:30-4:30,婦聯會 (台北市林森南路19號,捷運善導寺站3號出口)。免費入場,歡迎報名參加。免費報名網址:https://www.beclass.com/rid=2648b9763047a8880bda。詳細資訊請見中華民國筆會網站:http://www.taipen.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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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寒露

■蘇家立 花瓶裡插著一根菊枝,似淺若深。菊枝牽起一片滿是坑洞的風景,靜靜地任由秋色填入,或一條懸掛夕暉的小徑,或幾蕊不慎溢出的腳步,使你臉龐蹭上一層又一層白霜;秋螢悄而不語,默默攬著胸腹微霑的冰露,模糊花瓶表面與遠方平行的裂痕。 彼時你的茶杯仍浸著童趣與菊香:第一啜彷彿午後徬徨十字路口的青年,他仔細斟酌踏落的輕重,唯恐弄灰了每一格雪白的行事;隨後,高樓某層的窗戶,不自覺敞開渲染過度的空無,只為俯瞰往來喧囂,凝結一齣即將謝幕的喜劇。 於那群堆砌的笑靨中心,我和你隔著一叢難以翻越的刺。尋遍肌膚,沒有一處可容許其他異色侵滲,提前造訪的雪洗淨回首途中意外的傷疤,又替我們繡回茶杯邊緣的缺口,而天空慢慢有了新的皺褶,盤據花瓶的餘暖尚未在你唇邊錄事,菊枝伸長來不及挽留的斜巷,有人背負著盡頭仰望半月,不願跨出一絲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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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小詩六首

■胡淑娟 1.時間禪 一種永恆流動而閃逝的幻影 不在過去,不在當下 更不在未來 只在放下   2.漁翁 烈日靜定 以雲朵為蓑笠 欲釣一竿煙波微雨,不成 卻成了向晚發光的佛   3.死亡新解 蛻去殘敗陳舊的老蛹 終於羽化 為簇新斑爛的蝶衣 飛天成仙而去   4.死之吻 黑蝴蝶像飛舞的死神 翩翩撩起薄紗之翼 只輕輕吻一下生命的玫瑰 無常的青春便凋萎了   5.悲 剪裁秋聲 成離別的笙歌 滲入了風的嗚咽 雨的眼瞳   6.詩的意象 時間如柔韌的刀刃 切割生命長河 淬鍊每一滴水的距離 成顆顆靈魂的舍利 編按:此為詩人遺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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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齧緣錄

■冷語妍 1.捕風捉影   有違雜物越積越多的常理,收假折返研究室,環顧四周恍惚覺清減了幾分。經隔壁桌解釋,方曉鼠患肆虐,數度夜襲,翻箱倒櫃大快朵頤,殘留一室狼藉待收拾。室友慘遭荼毒,趕忙發揮保密防諜精神,把能搬之物搬離,不能撤之物裝玻璃罐、鐵盒,確保固若金湯。 此話乍聽無礙,實則夾雜矛盾。賊鼠專揀月黑風高、無人之時作案,意味缺乏目擊;何以鐵口直斷,判定係老鼠作怪?反而,從所在位置的二樓窗口望出,樹梢枝頭間,松鼠正上竄下跳不亦樂乎,行跡更顯可疑…… 可惜,這想法換來冷聲嗤笑。聞者手指桌角落灰上鼠爪印,聒噪地詰詢,大意:證據確鑿,毋須多言。語氣充滿嫌棄,儼然不問是非,單憑喜惡已將耗子釘死十字架上。 殊不知,他那外露的厭憎,歪打正著,戳中為老鼠辯護的理由!既然禍事成定局,眼下追究爪印之主,除了讓真相大白,對往事並無補。試問若可選,你希望爬過一桌一椅的真兇,是人人喊打的碩鼠,還是搖著蓬鬆尾巴的松鼠? 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貪圖心安罷了!   2.眼見為憑   尖銳「吱──」叫響後,親眼目睹,又隻碩鼠落網。鑒於相同情節再三重演,似無盡頭,瞧著一股惡寒直竄背脊。 事起大半年前鄰居燃起祓除鼠輩之志,在屋後布下鼠籠陣。猶記成功捕獲之初,尚且拍手稱快土法子奏效。安知接下來日子裡,春花謝秋葉紅,老鼠前仆後繼、連綿不絕掉入陷阱。內心不禁由喜,漸轉憂怖。 屋後本是陰溝暗巷,又接連各家廚房,環境使然,招致老鼠倒在情理之內。只是人心這東西,素來微妙! 過往見牠往來後巷,模樣灰不溜秋一團,反正都差不多,睜隻眼閉隻眼,權當偶有一兩隻耗子途經,不足掛齒;而今囹圄作記,捕之不盡、除之不絕,親眼證實牠們數目龐大,沒了自欺欺人空間,再見屋後,驟生隔應。分明,從頭至尾相同地點、一般情形。 噯!「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的心境令人嚮往,也難得。倘若知之與否,皆無濟於事,直面現實固然值得嘉許,眼上蒙塵亦有其可愛處,起碼免去庸人自擾徒增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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