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警察志工一日誌

■樓小小 12:15 貨車送來好多蛋捲,落得比人還高的推車被穩健的推著,送貨員說要一次送到位。 12:17 一對情侶檔說撿到手機送了過來。 12:22 一車剛畢業的警校生魚貫進入分局,滿臉稚氣的模樣卻又滿是希望他們是到局裡接受訓練的。 12:23 有人來領掛號信了。 12:23 值班警員是一個剛進局的年輕員警,值班桌上的電話「鈴鈴鈴」的響起,這時H從辦公室走出來,當下接起電話,然後告訴值班的年輕警員,值班電話一響就要接起來。 12:24 那個要錢的落魄中年男子趿著沾滿泥巴的拖鞋走了進來,今天已經是他第二次來了;還有那個裝扮很美的美女,大家都知道她雖然長得好看卻總是胡言亂語,並且伴隨揮動著各種手勢,今天垂肩亮麗短髮已經梳理過,只不清楚為何這樣的人仍經常在街上在警局晃蕩。每每都是值班員警好言好語安撫一陣,才好像滿意的離開。 12:27 那娃娃臉的年輕員警好久不見,竟然蓄起一撮小山羊鬍,記得一年前他剛報到來局裡時,臉上充滿熱血,問他何以選擇當警察,回說是警察世家,當警察是志願也是志業。 12:37 有著190公分身高的帥哥員警帶著一位新進的女員警出門執勤。那一高一矮很吸睛的搭配,卻也令人欽服,原因無他,不管風吹雨打不管日曬雨淋,也不管夏日炎炎冬日瑟瑟,員警的執勤始終如一。 12:43 一輛小黃計程車停在門口,從車上下來一位全身黑,手拿安全帽,背著同色後背包的年輕人,左腳一跛一跛的慢慢走了進來,心想肯定是到交通隊的。 12:50 J端起早就透涼的便當開始午餐,才吃著,一名瘦骨嶙峋臉色蒼白的年輕男子說要驗尿,幫他換了證件。回看J,人已離開座位,便當繼續涼著。 12:51 即將臨盆的女警依然來回在幾個辦公室行走處理著公務,看她挺著偌大的肚子笑臉盈盈的和我們打招呼。 12:53 換上便服的高員警,背著隨身小包出門,說去吃飯。 12︰57 一輛白色轎車停在門口,車門打開,先是四腳行步器,接著是穿著藍色治療鞋的右腳。又是車禍,要去交通隊。 13:06 一輛氣派的BMW黑色轎車停在門口,下來的是推著輪椅的母子倆,說兒子的右腳粉碎性骨折,是被大卡車撞倒機車,再壓到腳。去交通隊。 13:17 那兩位警員穿著防彈背心,說要去靶場,兩人敞開的夾克外套隨風飛著。 13:18 值班警員打著電話,要在外巡勤的警員去轄區裡了解並處理拿著酒瓶硬向商家要求換錢的遊民,今天到底想要做什麼? 13:20 又是好幾位穿著防彈背心的員警出門。原來今天是他們例行的射擊訓練。 13:30 值班員警問值勤的志工,社會的景氣如何?我們面面相覷,還不懂他為什麼這樣問。員警卻接口說,民國九十七年以來,每年農曆年前和年後的各十五天合計一個月的時間為「冬防」。員警們在冬防時節都一定得一條街一條街夜巡巡查。他的眼睛轉向牆邊,說:社會景氣肯定不夠好,因為以前冬防準備的是〈一度讚〉、〈味味一品〉,這些方便麵裡面都有實際的肉料,可現在怎麼只有〈味味排骨雞湯麵〉?這下我懂了。 13:45 一對母子進來,形色急躁的母親一看就知道是位外配,倒是年輕的兒子吊兒啷噹不以為意的跟在後面。又是查驗吸毒的驗尿,我和伙伴很自然的交換了眼神。 14:00 兩點,交班的員警陸續來到值班桌前簽名。還挺熱鬧,大家打著招呼說著話。 14:01 有人拿著路權申請單要去交通隊。 14:10 來了位G先生要去交通隊,這姓還真少見。 14:12 門口走進兩位少年隊的年輕人,他們是局裡最時髦的一群人,便服之外更得跟得上現下年輕人的服飾,去家訪或辦案才不至於有距離。 14:20 三名員警押著一名上了手銬腳鐐的犯人從裡間偵查隊走出來,沒說話,只是犯人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員警不動聲色指示著已經停在門口的警車,說,上去。 14:24 G先生出來換回證件,才知道他是江蘇人,呵,這姓著實少見。 14:46 W先生急沖沖的進來,說自己的車子倒車時,被人指為碰撞到後面L先生的車。L先生說要趕去辦事,要求倆人以一千元和解,W先生當下給了五百元,但才一想,必須釐清這場「車禍」,所以專程來到局裡調監視器確認。 14:50 一位年輕媽媽從寒風中走進來,說是被通知要來領回手機。三兩歲的兒子可愛的一跳一蹦跟著,絲毫不顯害羞。 14:57 準備志工交班了,但連著兩位先生來領掛號信。 15:01 接班的志工來了。我,要「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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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高捷上的化妝女孩

■王秀蘭 疫情當前,捷運車廂內每個人都成了口罩一族,密閉空間讓人侷促不安,無不希望能趕快到站下車,和以前坐捷運時的悠哉心情有如霄壤之別。 記得三年前的一個夏日午後,搭高捷去高鐵左營站準備回台北。當天是非假日且為離峰時段,車廂內乘客不多,寥寥落落散坐在各個角落。有人滑著手機,有人閉目養神,有人呆若木雞想著心事,我拿著一本小說打發時間。 車子到了三多站,上來一位時髦高挑、面貌清純,一頭長髮如潑墨的年輕女孩,在我對面坐下,我抬頭看了一眼,驚聲連連:「天啊,這女孩也太美了吧!濃眉大眼,出塵脫俗的清新氣質,不就是『窗外』裡的林青霞嗎?」如此漂亮的年輕女孩在繁華的台北街頭與捷運上,或不知凡幾,但在民風純樸的南部真不多見。 落座後,她放下手中大包小包的東西,匆忙打開皮包拿出鏡子開始化起妝來,彷彿即將要去趕赴一場豪華盛筵。 她先從皮包拿出粉底液、遮瑕膏快速地一層又一層均勻地塗抹在臉上,膚色立刻就像打了蘋果光一樣透亮起來,接著她開始畫眼線,眼線是所有化妝步驟中,最困難最需要技巧的地方,尤其在搖搖晃晃的車廂中簡直是一項不可能的任務,眾人精神奕奕地盯著她的手勢,心情也七上八下地盪著,真怕車子一個顛簸,眼線畫歪了成了大小眼,但顯然是我們多慮了。她專心凝神地三兩下就畫出了一個精緻眼線與迷人眼神。大家張大了嘴,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全寫在臉上,真的是無敵啊! 接著一盒Dior眼影亮麗登場,她用淺色眼影在眼窩處打底,然後使用中間色眼影做搭配色塗在眼褶處暈染,再用深色眼影沿著睫毛根部塗刷,最後刷上電眼娃娃睫毛膏,一個漂亮的大地色系眼妝就完成了,眾人見了又是一陣驚呼。 她照了照鏡子又拿起眉筆畫了一對韓系粗平眉,搭配著蜜桃橘色腮紅與口紅,最後全臉刷上一層蜜粉定妝,完美妝容讓人眼睛一亮,清純少女頃刻變身成了千嬌百媚的名模。 她俐落的動作,繁複的化妝程序,熟捻的化妝技巧,吸引了車廂內乘客的目光,彷彿一個繽紛的小型劇場在眾人眼前上演著,而我們全都成了這齣戲的忠實觀眾。一個男人看傻了眼,旁邊的女人用腳踹了他一下,嘀咕著:「有這麼好看嗎?從來也沒看你這麼認真地瞧過我一眼。」男人尷尬地急忙收回目光。 我右手邊的兩個女子交頭接耳,猜測她如此快狠準的化妝技巧,十來分鐘就搞定了一個精緻妝容,一定是賣化妝品的專櫃小姐。我左手邊的一對夫妻,不斷地嘖嘖稱奇,猜測這女孩一定是婚紗攝影公司的專業化妝師。坐在女孩旁邊的一位大叔,則目不轉睛地盯著猛瞧,或許正好想起了自己的初戀情人,一個曾經像她一樣俏麗多姿,神采飛揚的女孩。 到了漢神巨蛋站,女孩收拾好東西,門一開,立刻一個箭步衝出車廂,美麗身影似一縷輕煙在電動門關上的瞬間消逝無蹤,留下一群滿臉錯愕的乘客,繼續未完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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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圍巾

■陳祖媛 他拿下身上的圍巾,將它圈在她脖子上,就在學生餐廳的門口,好多人瞧見。她頭低低的,應該是臉紅了。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朝文學館走去,繼續下午的課。 教室內沒那麼冷,她還是捨不得拿下圍巾,盯著黑板,腦中嗡嗡地聽不進教授的課。心中的小鹿從那刻起就活躍著,她反覆琢磨著……是表白吧! 他空堂時,開始站崗,等她下課。甜蜜很快襲來,發展迅速。之後各自忙著考試,沒有站崗,看似淡了,她心中可沒消停。 繁忙的課業中她仍織了條圍巾給他,慶祝相戀的三個月,一百個日子,他似乎忘了。 遠遠走來的校花學妹,脖子上戴著她織的圍巾。這突來的一驚一乍,她喉嚨哽咽,噙著愁眉淚眼快步離開。冷冽的風陣陣吹來,無情地吹破了她自己編織的泡泡。 原來是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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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二十歲前的朋友

■賴琬蓉 「你可以討厭一個人,卻同時對其擁有深厚感情。」這是作家顧玉玲的觀點,八月下旬參加其講座,因而有幸聽聞。 看似悖論的句子,作家接著舉例闡述。她說二十歲後,我們只跟喜歡的人往來,但對於二十歲前結交的朋友,即便其有令人不喜歡的缺點,我們卻會選擇包容,並努力維繫關係。是以乍聽矛盾的兩種情感,的確可能並存。 為了聆聽幾場演講,數月以來鮮少出門,甚至未跨足外縣市的我特地回娘家,因為活動恰巧於桃園舉辦。雖說是返鄉,但十八歲前大抵在學校與住家間兩點移動,十八歲後便負笈他城,其後定居異地工作與結婚,因而面對日新月異的地景,反在熟悉中感到更多陌生。 我查找網路,才知道如何前往指定地點,並依時刻表提早候車。可是巴士卻彷彿迷航,直到再下一班車應該抵達的時間才出現。回程同樣遇到延遲發車的情形,不過畢竟不趕時間了,於是下車後,儘管母親已備妥晚餐,我仍繞去買一碗魷魚羹。 羹店位在舊居附近,雖然於北部營業,招牌卻以南方都城名字搭配魷魚羹三字為號召。我童年時若遇六、日,辛苦煮食整周的母親會以魷魚羹麵權作一餐,因此盈鼻的濃郁胡椒味等同往昔,等於放假。 老闆身形高大魁梧,始終一臉酷樣,老闆娘則恰巧相反,纖細且親切。兒時曾聽聞老闆娘因待人溫柔體貼,經營出一群老顧客,因而被丈夫懷疑外遇,常於夜半時分謾罵的可怕故事。然而經過二十多年,小吃店持續營運中,老闆依然面無表情煮羹燙麵,妻子負責包裝結帳。離開多年,每回路過我總會往店裡瞧一眼或帶上一碗,確認故人安好,熟悉滋味仍存。 下車後前去買羹,點餐時老闆娘定睛凝視了我幾秒,隨後自述即將打烊,未賣完的小菜全送我吃。儘管臉戴口罩,並且久未返鄉,但我欣喜相信她認出是我。 隔早,車班再次久候不來,而且延誤近一鐘頭。上車後詢問司機,才發現他根本未依時刻表發車。遲到的尷尬、等待的煩熱,在在讓我氣惱。可是窗外一格格街景,每一片都寄居著我對故鄉的思念,令人不願苛責。但是結束聽講,一小時應發三班車的巴士,手機上竟顯示九十分鐘後才進站。終於忍不住致電詢問,才知曉是因疫情而減班,不過客運公司卻未做公告。 於是我自車站後方往前站商圈走去,雖然須走一小段路,但那裡幾乎班班公車都能帶我回家。首先途經一整條充滿南洋異域感的街道,接著踏進新穎亮麗的火車站,但在出站前的無障礙坡道上卻橫躺兩排遊民,他們泰然自若融入這座城市,如同昔日。 原來,故鄉就是我二十歲前的朋友,我曾與其緊密依偎,雖偶爾對某些狀況感到煩倦,卻從未真正討厭,因為他陪伴我從少女成人婦,收藏我深厚情感。 我思索作家以二十歲為分水嶺的用意,或許在那年歲,所見皆產生銘印作用,認定了,好壞都被修潤成完美。所以走在家鄉道路,與其說我懷念這裡,不如說我更懷念二十歲前,那個奮不顧身去愛的自己。 然而魷魚羹老闆娘教會我,即便受過傷,就算過了二十歲,只要願意去愛,依然可以擁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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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在記憶裡,找到妳我之間較好的關係

■陳雯莉 曾聽說過一句話:「人一半活在真實,一半活在記憶」,話說,人的記憶也不完全是真實的吧!所以,我們才能靠自己的想法把日子過得更好或更糟。 我和母親之間有快樂的回憶,也有苦痛而想努力忘記的記憶,然而,現在的我們似乎都已經能找到一個彼此間較好的互動關係,我靠的不是記住回憶裡悲傷的全貌,而是願意重新詮釋那些讓我真正感到受傷的過去。 我認為回憶有部分是自己建構的,那些過往未必是全然被動賦予的,因此,過去的我們身為什麼角色和有過什麼經歷,其實和自己的心念有很大的關聯。如同,我和母親之間的愛,那份愛有時抽象得需要想像,然後等待它逐漸變得真實! 如今的我終才願意放下一些成見,去愛著那些不完全是快樂的童年,我愛著妳給我的那些記憶,唯有能這樣愛著,我才覺得人生是自己的。 成年後,我已不是孩提時代的那個我,現在我已無需等待餵養和接受以愛為名的控訴,記憶是我自己的,未來也是我的,我在屬於我們黑色的記憶裡發現有光透了進來,啊!那些我們噤口不提往事可能不是全黑的,是我蒙蔽了雙眼,那些塵封不動的過去,還有其他色彩存在的可能,妳也想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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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如果你的人生是本自傳小說

■瑪西 故事課裡老師要我們小組分享人生中從追求到翻轉的經驗,一輪討論下來他們決定以我的故事作為報告,組員們認為這是一個勵志故事,其中一位同學還不斷表明說深深打動她。 但她們不知道,聽到激勵兩字形容我,我整個人雞皮疙瘩起來,因為我每個月看十幾本書,卻不讀雞湯文和激勵人心的故事。雖然我知道人需要被支持的力量,但如果脆弱到需要以虛空的故事去假裝世界很美好,靠著正向能量作養分過活,我有些鄙視。我悲觀嗎?某方面是吧。 我毫無感覺更無心給人正向力量,任何人處在同樣的隘口裡多數也會同我一樣,她們口中痛苦的翻轉過程於我只是人生一段插曲,現在回想不痛不癢,未具任何可取之處,充其量就是經歷一次浩劫沒死淨而已。 三十歲前我如同時傳統女性,儘管外界說著時代改變,不婚自由主義,內心仍傾向安逸人生軌道,當時準備與交往七年的男友結婚,遂將工作辭去前往大陸,卻在婚期前兩個月取消婚約,回到台灣。面臨同時失戀失業,自覺殘敗,最初常獨自在家喝得昏天暗地,直到某天醒來發現自己倒在地上,嘔吐物散落四處,瞥見窗戶黃昏,時序全錯亂,不知今夕是何夕。當時從地上爬起的畫面我還記得,落地窗外夕陽居然是一片火紅色,我有些震憾害怕,甚至連想到芥川龍之介〈地獄變〉火燒車。難道就要一直這樣趴在地上嗎?總得起來,你的人生還沒一半。 為轉移注意力過活,天性懶散的我還跑去某醫院接受專師訓練,聽著同梯的朋友對職涯規劃的雄志壯志,好像甚麼驚天駭浪的理想,我有些羞愧,因為我只是來找事做的。也許是別無選擇,只剩一條路可以走的心態,儘管旁人潑冷水罵花瓶背後訕笑,一年後我還是順利考取專科護理師執照,也認識其他人。 我是個生性安逸懶散的人,年輕時還請調過門診,不喜競爭和危機處理,卻時常無法避免總在絕處尋找生機。我不想美化挫折,不想寫雞湯文,但失敗確實會改變人生道路,在最谷底的時候,與其說勇氣,不如說是為了求生你會放手一搏。 小說描繪人的兩難和衝突,主角越掙扎故事張力越大越好看,雖然我們沒有人喜歡意外,多數追求平順安逸,但如果你的人生是本自傳小說,一個沒經歷過痛苦的人,似乎空白無物可對人訴說。所以當你在低潮時,就當成你在寫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本書,帶著探求生命的廣度、深度的心態,去領受苦難,並從中淬鍊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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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喊玲瓏賣雜細

■王清厚 「買雜細哦!雜細來啦!恁愛什有什,免出門真利便」。老闆手握玲瓏鼓,玲瓏玲瓏聲音自遠處傳來,由遠而近,聲音越近越大。 老舊的腳踏車,後座裝置八十公分高,五十公分寬的木櫃。座下一層,座上兩層,周遭圍以壓克力板當櫥窗,中間一窗可拉開、關閉。櫃裡層層疊疊擺放家家戶戶生活必需品,火柴、香粉、花露水、香皂、牙膏、牙刷、童玩,香煙、針線、胃腸藥,應有盡有。腳踏車頭手把橫桿也掛得滿滿雞毛撢子、扇子、木屐。 五十年前「賣雜細」的腳踏車穿梭大街小巷,老闆手握「玲瓏鼓」一路玲玲瓏瓏,每星期固定的時間挨家挨戶「宅便」送到府。 遠遠聽見「玲瓏」聲,招來鄰近一群小朋友駐足圍觀,他們對櫃裡的各色貨品好奇又有趣;看看摸摸,過過癮;不一會兒,心滿意足地望著老闆揮揮手,也就跑掉了。 老闆從商家批購價低,可以跟商店賣的價格一樣,又免費送到家;一樣貨品,同樣的價格,又與一群家戶朋友廣結善緣搏感情。縱使街彷商店大促銷,也難以動搖他們間長期建立的感情,難怪「賣雜細」行業,在那些年能養家活口。 老闆的腳踏車,一踩一踏,滿頭大汗,沿途叫賣,什麼苦也不怕,只怕老天不作媒;一陣大風吹得老舊的腳踏車搖搖晃晃,使勁力氣勉強握住把手。若遇大雨滂沱,今天生意泡湯,祗好寄望明後天生意大好,補賺回來。 那些年,多數人過得樸素的日子,左鄰右舍,雞犬相聞,悠閒自在;簡單生活必須品,缺乏物慾橫流的年代,心靈裡充滿鄉親土親人親的喜悅,過著璞真的日子,讓現代文明的人難以想像。 物質缺乏的年代,沒有科技文明,也少掉爾虞我詐;沒有科技犯罪,所見所聞在在均是純潔善良。隨著時代變遷,商家林立,便利商店取代古早的行業;熟悉的聲音,已走入歷史,留下的是老人的回味。世代後的年輕人祗能從網路世界捕捉追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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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無用是為大用

■石鵬來義 屋後的儲藏室因採光罩當年施工時,有某些地方的不完善,導致大豪雨時,溝槽積水內溢,找出當修繕所在也就定心著等雨停後,老爺再自行處理。但,不斷溢流而入的「水流瀑河」,除了趕緊「吸水」抹除外,總得有所防擋才是啊,沙包?外頭下著毫大雨的濃雲烏黑天,一時間去那兒尋得沙包來擋這屋內水漏呢? 啊!四樓有包多年前搬家時,搬家公司所留下的破舊墊物,當初是防儲櫃與鏡子等物品在搬運過程中有所碰撞受損的「棄物」,留著是想日後有傢俱還打算遷置到另一處所時會用到,也就此留下這包破舊布衣,念頭想到,馬上將之拿下來「吸水」以用,還真是「管用極了」的幫了我個大忙哩! 看著那堆攤疊開來,「滿身濡濕」的「待棄物」,霎時間,我,念想著,「無用是為大用」,就在我眼前,寫實而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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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觀讀城樓四季

■許永河 城樓一直都在,就像南國的陽光亙久照拂古城。曾經,四面聳起高牆,晴花雨樹松濤竹風,春園燦燦、夏雨綿綿、秋風徐徐、冬陽融融,屬於府城的味道,在城裡漂浮,一如得道高僧,即便肉身已毀,魂靈恆常悠遊。日光柔美,青苔移步在角落紅磚上,斑駁是印記,彼時的華美雖已不可尋,此時卻宜乎慢步悠行,遁入那場時光,聆聽老城傳唱四季謠。 昨夜雨方霽,春陽正好,和風徐徐,朗朗晴空數朵白雲款款行。春到東門春草青,東郊城外露初晞,綠疇千里,阡陌縱橫,等來了楊柳風,等到了梨花雨,大地回復了豐饒。節氣逢立春,風信裡充滿了歡愉,宜泥捏紙粘成春牛,有司齊聚東門城口鞭春牛以迎春,催耕勸稼,盼初春的汗滴禾下土,換得暮秋的纍纍豐收。 春最濃時也是春欲盡時,花最豔時也是花將盡時。春去夏至,細絲絲梅子雨,簾幕籠罩臺江。現時漁舟不唱晚,咚鏘鑼鼓劃破了靜謐,靖波門外鵠立的人群迎來了南巡的鯤鯓王。鯤鯓王遊府城,夏令的年度盛事,為期整月香煙裊裊,善男信女雜沓,遊人如織,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看神仙只看人者不在少數。斜照後,新月上西城,綺媚的勾欄,更添濃豔。 雁字回時月滿樓,天高霧濃寂寥風。寧南門城外平蕪綠樹,秋意方興,荒野中四散的墳塚更添蕭索。鬼仔山上風颯颯兮木蕭蕭,五妃白綾飄忽,止不住的淚水挽回不了改朝的悲愴,能全夫君之忠義,死何足惜?猶如蜷縮草垛禦寒夜寐的羅漢腳,那年憧憬這塊風土的富足,挺過噬人的黑水溝,汲營後於今仍舊孑然一身,衣錦榮歸的綺夢?或許至死方得休。 風冷霜凜,紅磚硓散寒光,兌悅門城雉堞依舊。月色溶溶,今月曾經照古人,百年前城下煙波拍岸,城外舴艋凌波之景已不復見。當時,這方盼以城弓街矢之形,鎮洋人買辦掠奪商品之焰,扳回五條港區之榮景。那廝請出石將軍頂住這箭煞,破郊商獨佔營利之謀,賡續安平港區之繁華。刀光劍影,心機盤算,然舞台再璀璨也終須謝幕,繁華歇後喧囂散,纏百年之心結,今歸平淡。 騷人墨客登樓吟詩作賦,如今我登樓為賞景懷古,府城四季風景皆美,城樓四時風貌皆善,橘黃木棉、緋紅鳳凰、秋桂清香、冬梅芬芳,依時序更迭,輪番登臺,伴這座城市成長。故事封存在斑駁紅磚裡,讓我瞧見古人當時的尋常,而今的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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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陰暗與偉大

文/古家榕 中秋節前夕,意外收到一件快遞:冷凍貨車直送、蒂芬妮藍包裝、精緻西式糕點,外加指名「送給古小姐」的禮盒。必須承認,年過三十的已婚婦女,竟能簽收專程宅配的月餅,哪怕新陳代謝吃不消,其怦然度並不亞於青春期拿到的巧克力(清醒點,妳沒拿過巧克力)。 寄來驚喜的是Eunice,我的鄉民好朋友。由於認識至今,我們無論再忙都堅持傳訊騷擾對方,她丟來張哏圖、我回敬個彈幕,互相傷害久了,遂在雲端上勾肩搭背起來。過去的我,儘管承認通訊軟體之必要性,仍不免反感它綁架全人類身心,直到遇上Eunice,第一次,接受了螢光綠的「Line」,可作居中牽「線」的線字解。多虧它的維繫,方使我倆不致在歲月中走散(這些年來,雙方碰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計算時甚至毋須動用腳趾),從這角度來看,也算是當代正面教材。 兩人最初的交集,是因著辦活動。我與她,站在大型社死現場,帶著拘謹的微笑,為了工作互加Line帳號。直至一日忘了因何事交談,雙雙發現「這人挺有意思啊」,後來便不時會閒聊幾句。儘管訊息往返間常有著時差,但,興許是網路的去抑制效應,剝除了彆扭的社交姿態,每每點開對話框,有趣的靈魂總一再碰撞出話題──因著她,我這個二次元老人終於開通IG帳號,也總算知道防彈少年BTS並非一款生酮飲料,更機智地在第一季時便追起了機智醫生;當然,本人私藏的書單片單油土伯訂閱清單,還有詭異的迷因品味,也大大方方地傳染給她──於是,就像那個欠錢的老笑話,每次都只還之前的一半、錢就永遠還不完,兩名樸實無華的小女子,漸漸聊出股債留子孫的氣勢。 曾看過個說法,真正的好友,是能已讀不回的。但我和Eunice之間,卻是「已讀必須忍住不回」的關係。如同旋開一管金黴素,藥膏總無可抑止地往外竄,為免災情蔓延,必須強迫自己盡快鎖緊蓋子,可即便只取出那麼一點,生活的傷口,仍在這三言兩語間感受治癒。不過,實際察覺兩人交情「開始」匪淺,是某回聊到各自的愛書,一時衝動便抓起一本準備互寄給彼此,結果卻在填寫託運單時,發覺寫不出對方的手機號碼──此次事件後,我深刻體會到,在一掃條碼即可「加好友」的今日,「是否持有手機門號」比起「能否聯繫上對方」,更能體現情感的縱深。 尤其我還掌握了她的郵遞區號。 或許,科技時代的友情,判準依然非關科技。不在於已讀後該如何回覆,而在乎樂意讓對方參與在已讀之外的程度。 那些雲端下方的地表起伏。 回到中秋節前夕。簽收完宅配,我拍好實物照、搭配六十字花式小作文,圖文並茂感謝了Eunice。沒多久,收到她的回訊:「這家的甜鹹食都超好吃,我上次去店裡一吃,驚為天人瞬間變腦粉,前陣子閉關在家,還訂了它們的可麗露禮盒……」 能把妳一起拉進坑底,我也就放心了──我想,這就是「真‧鄉民之友」的陰暗與偉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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