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一尾站在俄羅斯廣場上的飛魚

■鍾敏蓉 我,專心憋氣。在屬於我的人民廣場上 我沒有聲音。沒有說 反對戰爭 兩個詞 我只在白紙上 寫了:兩個詞 我很安靜,而且乖乖挺著。在人民廣場上 我放棄,放棄追逐遠方,那把暖紅的火光 連最遠可飛行的一百多米距離,都放棄 雖然天空如此湛藍,遠一點還有柔軟可親的白雲 那些雲,自由自在的,應該是沒有鐵絲沒有高牆 我想,我也該擁有的,即使只是四十多秒的自由 選擇甘心,拿著那張只寫了 兩個詞 的白紙 站挺在人民廣場上 在人民廣場上的瞬間,成了一尾魚 一尾被軍艦鳥一口吞噬的 飛魚 註1:俄羅斯在2022年3月初推出新法,將「反對戰爭」的抗議活動定為犯罪。在莫斯科的廣場上,一位女士僅說了「兩個詞」,便被警察帶走。已超過14000人因反戰抗議被捕。(引自BBC News中文2022年3月16日) 註2:飛魚為了躲避鮪魚和鬼頭刀的捕食,會躍出水面,張開胸鰭,在空中滑翔達40多秒,飛行100多米。(引自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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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媽媽的剪貼簿

■劉洪貞 數十年來,我一直有剪貼的習慣,貼被刊出的作品、貼廣告上別出心裁的文宣、貼報章雜誌裡,令人感動的小品。 每次攤開剪貼簿,我就會想起媽媽,她是我剪貼的啟蒙老師。她唸過日文小學認識一些國字,平時喜歡閱讀。雖是農婦要養豬養鴨,還要下田種作,但是她常趁夜裡,不必縫補時,坐在矮凳上捧書讀。 以前家裡窮買不起書報,里長伯家的舊報紙,以及親族們到外縣市工作或就學,帶回來的校刊或雜誌,都是她的精神糧食。她喜歡讀,還會把自認為有意義的文字或圖案剪下來,貼在日曆紙的背面,並寫下心得和日期。 未就學前我是她的伴讀書童,即使大字不識,我還是窩在她腳邊,跟著翻書報,時日一久也愛上閱讀,還學她做剪貼。 上了高年級後,在老師的鼓勵下,我練習投稿給當時的「國語日報」和「小學生」,偶有刊出每篇稿費是五塊錢。媽媽就用稿費幫我買剪貼簿、稿紙、信封和郵票,讓我可以順利投稿。 以前的剪貼簿,紙感、造型粗糙,顏色灰黃。儘管如此,我還是開心的收集圖文作剪貼,一本又一本的完成,因文旁都加了日期或觀感,得空時信手拈來一目了然,回味無窮。 媽媽一輩子務農,因喜歡閱讀,幾十年來弟弟就幫她訂了,她喜歡的「聯合報」。我負責健康、旅遊、美食的生活雜誌。 閱讀是媽媽生活的一部分,即使在百歲離世前兩天,她還是帶著老花眼鏡,在搖椅上看書。 她作的剪貼簿獨樹一幟,除了用日月曆的背面黏貼,也有用水果攤撿來的白報紙裝訂的。每本大小不同,內容也有中、日文版,還有以畫代替文字的,圖文並茂內容豐富精采。 過去,基於隱私我不曾翻閱她的剪貼簿。她走後整理遺物時,我才發現我的媽很有創作天分,可以把一生的生活日常,都裝在剪貼簿裡。雖然相見恨晚,但我感謝她,為我留下了無價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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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墨香裡的慎獨課

■謝冬淩 七歲那年的蟬鳴聲裡,我在教師家屬院斑駁的紅磚樓前第一次遇見李先生。這位退休老校長總愛把襯衫扣到最上面一顆,銀框眼鏡後的目光像他案頭的鎮紙,沉甸甸壓住滿屋喧鬧。記得他總在衣襟別著枚銅制鋼筆,筆帽上刻著「慎」字,走動時便在陽光裡晃出細碎的光斑。 每週六下午,幾個孩子揣著歪扭的習字作業湧進書房時,他早已端坐在那張包漿發亮的大案前。紫檀筆架上懸著的狼毫微微晃動,窗邊青瓷缸裡遊著兩尾紅鯉,墨香混著師母廚房飄來的糖醋香,構成了我童年最特別的午後。春日的柳絮會粘在未乾的墨跡上,先生便教我們蘸清水在桌上寫「掃」字,說這是給紙面撣塵;冬日的暖爐烤著凍僵的手,他又讓我們對著玻璃哈氣練懸腕,說這叫「以柔化僵」。 「手腕要像北方屋簷懸著的冰棱。」他溫熱的手掌裹住我發抖的小手,帶著毛筆在九宮格裡行走。我盯著他手背上浮起的青筋,看墨汁如何順著筆鋒滲成圓潤的「一」。宣紙下的羊毛氈吸走我們額角的汗珠,蟬鳴穿過老式紗窗變得朦朧,唯有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格外清晰。有次鄰桌的小胖打翻硯臺,墨汁潑成半幅山水,先生卻讓我們圍著殘漬臨摹:「後來那張染墨的毛氈再未更換,成了我們集體創作的「江山萬里圖」。 當夕陽給硯臺鍍上金邊,先生會摘下眼鏡擦拭鏡片:「昨天誰少寫了三張作業?」我們漲紅著臉低頭,看他用朱筆在習字紙上圈畫,鮮紅的批註像雪地裡的梅花。這時師母會端著綠豆湯進來打圓場:「先喝點甜的,筆頭才穩當。」她總能把嚴厲的訓誡變成溫暖的叮嚀,有次悄悄把我「劈叉」的毛筆換成她珍藏的鼠鬚筆,只說:「好筆配好字,可別辜負了這撮鼠老爺的鬍子」。 有次我偷懶,在課前幾分鐘草草趕完上週的字,先生竟在批語裡抄了段《中庸》。那時不懂「莫見乎隱,莫顯乎微」的深意,卻牢牢記住了他說的:「筆鋒藏不住小心思,就像清水養不住墨魚。」後來參加區裡硬幣書法比賽,我在紙下偷偷墊了描紅本,偏巧那日暴雨淋濕紙背,透出的紅格讓先生瞧個正著。他沒當眾揭穿,卻在頒鼓勵獎時送我一方青石硯:「石頭實誠,磨不出虛墨」。 如今書櫃裡那疊泛黃的習字紙,每張背面都印著油漬——是當年完成作業後,師母獎勵的炸藕盒留下的印章。最底下壓著張特別的「作業」:那年教師節我們偷溜回書房,用朱砂在灑金箋上寫下「壽」字。先生發現後追出來,舉著戒尺卻突然笑出聲,最後把那幅字裱在客廳,說是「最得意的鬼畫符」。墨香裡慎獨的種子,原是伴著人間煙火,在童稚的心田悄然生根。 前日參觀書法展,遇見幅《慎獨銘》立軸。導覽者說起「不欺暗室」的典故時,恍惚又見先生立於暮色中,鋼筆帽上的「慎」字映著晚霞,正如此刻展櫃玻璃反射的粼粼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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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茶功(五帖) ——助詩興而雲山頓色,伏睡魔而天地忘形,倍清談而萬象驚寒,茶之功大矣(朱權)

■白靈 1/下凡 一滴露垂在一片茶葉尖 整株茶樹費了一早晨 才把它含回葉脈裡 只因他是天上偶然 下凡來的 一小片雲 2/翻風 小小葉片在風裡 不斷翻身 一亮一暗 一暗一亮 是翻動一本無字天書嗎? 這是他會慢慢 醇厚的原理 3/本領 傾盆大雨中 茶葉尖一再點頭 又點頭 不停點頭 啾啾啾 越來越像一隻小鳥了 後來就學會了 在火裡斂翼 水裡張翅 上下飛衝 4/頓色 雲和山輪流投影 並且變形 又悄然縮時在 每片仰頭的茶葉尖上 像影像的膠卷 收攏了光和陰 雲山因而頓色了 然後在沸水的滾動中 大膽地展示他 葉脈細紋裡的 驚艷 5/工夫 起先吐出的 是黎明 稍遲釋放的是 黃昏 你輕拈小白瓷杯 藤椅上舒放自己 開始啜飲 不知幾季日夜 混搭的 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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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晨光照亮樹林

■王夢靈 晨曦初露,推開鄉間民宿的門,潮濕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泥土的芬芳在空氣中瀰漫。我沿著陌生的小徑向樹林深處走去,腳下的落葉發出細碎的聲響。 晨光穿過樹梢,在濕潤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放輕腳步,生怕驚擾了這片寧靜。忽然,一陣清脆的鳥鳴從頭頂傳來,抬頭望去,一隻黃胸脯的山雀正在枝頭梳理羽毛。它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存在,並沒有驚走,反而歪著頭打量了我幾秒,又繼續專注地整理起自己的羽毛。轉過一片灌木叢,我看到了一棵外形奇特的老樟樹,它像是被一柄無利的利斧一劈兩半,枝葉從焦枯的樹幹上旁逸斜出。 「這棵樹二百多歲了。」一渾厚的聲音傳來。我轉身,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他穿著一件褪色的襖,朝我微笑著。 「您是什麼知道的?」我很吃驚。 「我幹了四十年的護林員。」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自豪:「這樹原來不是這樣,在我剛工作那年夏天,一道雷電把樹幹劈成兩半,當時都以為它活不成了。」 老人走近幾步,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樹幹深深的疤痕:「第二年春天,就在那燒焦了的樹幹上又冒出了小芽,你說這大自然是不是神奇;後來,不少來旅遊打卡的年輕人都叫它『樹堅強』。」 我們繼續沿著小路散步。春雨過後,林間的蘑菇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老人停下腳步,指著地上的一簇蘑菇說:「傘蓋上帶著鱗片的,有毒。」他蹲下身,又指著周圍的幾隻不起眼的小菇:「旁邊這種灰褐色的牛肝菌,煮湯特別鮮美。」我學著他的樣子蹲下來,仔細觀察這些蘑菇的區別。老人耐心地向我解釋著各種蘑菇的特徵。 我不禁豎起大拇指:「您可真厲害,這些蘑菇都認識,您要是不說,我還以為您是做植物研究的專家。」 他笑笑:「當年對這些我也是兩眼一抹黑,師父帶我天天上山,這些樹啊草啊的天天見,後來熟得就跟自家人一樣。」 我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大叢嫩綠的幼苗破土而出。「這是去年秋天落下的橡實,一個冬天過來,全都發芽了。」我過去仔細觀察這些新生命。它們的嫩芽還帶著絨毛,在晨光中微微顫動。樹林深處傳來鳥敲擊樹幹的聲音,節奏明快而有規律,老人豎起耳朵聽了聽,「一隻大斑啄木鳥正在吃早餐呢,咱去看看。」他帶我悄悄靠近聲音的來源,果然看見一隻黑白相間的啄木鳥正在樹幹上忙碌。 「這種鳥每天要敲擊樹幹上萬次,但它們從來就不會得腦震盪,也不會頭暈。」 我接過話,「我就不行了,平時坐著時間一長就頭暈腦脹,腰疼肩痛,看來還是得向它學習。」 陽光在笑聲中變得明亮,樹林越發生機盎然,蝴蝶在晨光中翩翩起舞。蜜蜂開始忙碌地穿梭在野花之間,成群的螞蟻排隊搬運著食物,時而還能遇見正在覓食的野兔和在樹枝間跳躍的松鼠。走到林間的一片空地,我們停下腳步暫歇。老人說,這裡是一片伐木區,現在卻長出了各種灌木和野花。 「小楓樹是去年我和小孫子一起栽的,你看看,現在已經半人高了。」老人擦了一把額角的汗,「再過一年,肯定得比咱們高。」小楓樹嫩綠的葉子在晨光中閃閃發亮,我摸了摸它纖細的樹幹,似乎感受到生命的脈動。 一陣清脆的鳥鳴從頭頂傳來。不知什麼時候,那只黃胸脯的山雀又飛來這裡,在那棵小楓樹的枝頭上,帶著新鮮的陽光,看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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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子詩歌的審美追求

文‧圖/林明理 一、前言 匈牙利藝術史家阿諾德·豪澤爾(Arnold Hauser,1892-1978)曾說:「藝術作品的意義內容之恰當詮釋是一個智慧、成熟、生活經驗,以及生存問題、社會觀點、人性問題的恰當評估。」(註)而我認為,臺灣的企業家詩人林子所書畫的作品則是從其重情重義、重抒情的一種文學樣式,且是存在他腦海中自然流露的產物,又同其傾心禪學的心性思想是分不開的。 何謂詩美意識?簡言之,是形而上的藝術直覺,是以人的靈性去體驗到的一種本原的、悠遠的意境之美;從而展現出詩人獨特的審美理念和藝術開拓。當然,這種美並不是為了吸引人注目,反而是想透過其作品以提昇自我靈魂的真、善緊密聯繫在一起;更為重要的是,也必須揭示出新詩的意象,藉以反映出詩人的精神本性及其內心的情感世界。 正是出於此,在探索林子詩歌創作和鑒賞中,我想先從其作品出發,或許能帶給我們更大的啟示。因為,他的詩有著文化現象的歷史縮影;其一生也經歷了由貧苦童年轉而奮發向上的勵志過程,更何況年逾古稀後,反而更加關懷臺灣鄉土情與詩書藝術的開拓上。 二、詩作賞讀 記得美國心理學家巴爾文〈Baldwin〉說:「人類有一種把自己的思想情感加以具體化,而表現到外面的本能,藝術即由此而誕生。」詩的真義例子不勝枚舉,但從中可歸納出一個重要的共通點:即詩人都想開創更寬廣的藝術境界。然而,藝術須要欣賞者,也必須要有形式美〈art of form〉。我們今天就從林子詩作闡釋的邏輯為起點,藉以領略其詩美的力量是源自於詩人心靈深處的顫動。 如他歌詠這首(勝利): 理想如黑暗中的一點光 我們葡伏前進 為了那一點光 一點希望 引領我們豎起勝利的旗 人類的方向 詩人的情感是熱情的,思想是正直良善的。詩中不僅保留了其描繪對現代生活的動力與進取心,也具有其勇敢追求人生的精神。我記得陳滿銘教授生前曾論述:「人類的一切知行活動離不開『思維』,而『思維』又始終以『意象』為內容。它初由『觀察』與『記憶』的兩大支柱豐富『意象』,再由『聯想』與『想像』的兩大翅膀拓展『意象』,然後由『形象』與『邏輯』的兩大思維運作『意象』,最後由『綜合思維』統合『意象』,以發揮最大的『創造力』」。然而,林子詩人在創作時,又如何可能去顯示自己的靈魂呢? 或許我們從他經過反思之後,精心寫下的這首(初心),可窺見其如何打開了一個詩美的審美天地: 輕輕展開雙手 呵護著妳的出現 似蓮花指的葉心 品嚐第一道人間的醇酒 沐第一道春風 真心的關懷 生命的萌 這不僅把盼望的心描繪純粹而真誠,也有執著的追求,而且給人以豐富的想像。在臺灣著名的老詩人中,像綠蒂的這首〈山雨夜寺〉詩云:「塵事迤邐如雨,石面淨澄如鏡」,之所以受到我的喜愛,正由於詩中塑造出一種純淨的禪思使我靜默。他向山水問情,傳達出浩瀚的氣魄與莊嚴,從而鑄煉出詩人對生命的感悟與悸動;是一個令人尊敬的前輩。 而在林子詩人近期發表的一首古詩(清晨漫步官邸花園有感),仍可看出他帶著對臺灣時事的關懷,默想著今後的工作計劃,也真實地描繪了時代興衰與更迭的命運、走過風雨後的哲思。末段詩云: 五代十國今安在 歲月遞嬗蕭蕭來 葉落枝茂世代易 新枝不解舊花哀 這是林子詩人的真摯傾訴,對傳統詩美的創造是有其助益的。我認為,詩人多信賴直覺,直觀與思維在瞬間的統一,是直覺的基本特徵。另外,我們也可以將這種本質上的問題,由詩作闡釋的邏輯為起點,來探索林子詩人的書藝特色。他已然建立起一種自己與大自然或宇宙的對話,而對話的情緒則透過書法被闡釋。凡此等等,皆是詩書藝術美的典範。 三、結語:詩書藝術確立為林子詩人一生的崇高追求 無可否認,真、善、美從來都是詩人追求藝術的最高價值。詩美的體驗不僅具有詩人的個性化特徵,而且,它也是詩人對自我本體的深切體驗。本文略述林子詩人的作品在在顯示出其詩藝是純屬於詩人的想像力創作,處在自由不羈的自然中。 從美學角度的解釋來看,以單純的鑒賞態度去體味林子詩人的心境,才能從中轉換為可供愉悅的藝術情感。這就說明,他在構思中飽含感情的詩藝世界裡,美感總是伴隨著詩性體驗而來。他也喜歡貼近臺灣的鄉村、精微地體察民情。 近年來,這位企業界傳奇的老詩人,仍不停地為臺灣鄉土奉獻,讓後繼的詩人感到一種溫馨與希望;今年文藝節,榮獲文化獎章,可喜可賀。相信未來我們在賞讀其詩時,也能感受到藝術正在開拓的喜悅。 註:摘自廖新田著,《藝術的張力:臺灣美術與文化政治學》,典藏藝術家庭股份有限公司出版,2010年版,臺北,頁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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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鄉居人情暖

■徐然 北漂二十幾年,後來因疫情返回中部家鄉,兩年多來在村子裡穿街走巷,試著找回曾經熟悉的風景,也看看村子這幾年的變化,偶遇村子裡的人在菜園忙碌,我會停下腳步,好奇向農人詢問,菜園裡種的是什麼菜,他們不會只簡單的一問一答,而是從如何種植開啟話匣子,要怎麼照顧才會長得好,一直聊到住家在哪裡。 那天傍晚踩著腳踏車外出,遇一農婦正在採摘已含苞的絲瓜花,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向農婦請教為何要把絲瓜花摘下,農婦臉上漾著笑意回答:「絲瓜花可以煮湯呀!」接著她摘取一片葉子,把手上的絲瓜花盛在上面,遞在我懷裡,開開心心地跟我說:「來,這些讓妳帶回家煮。」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眼眶一熱,心底湧動著無盡的感恩。 離鄉多年,家鄉依然仍如兒時記憶中那般的淳樸,走在巷弄裡,遇見不認識的人,大家都是不約而同的點頭問好,無論早上出門運動,黃昏在夕陽中散步,即使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卻像朋友般的熱情與善意,偶爾互動聊天,他們會反問:「妳住哪裡呀?」當我仔細描述住宅地點,他們往往會露出驚訝的表情:「妳是阿將的女兒?」只有節日回家的我,在這一兩來,像是意外的訪客,姊姊因為工作關係,村子裡的人大都認識姊姊,卻不知道還有我這個妹妹。 有時在路上遇到有人將我誤認姊姊了,還會不解地問我:「妳今天沒有上班啊?」這時我必須不厭其煩地解釋,我之前住台北,最近才搬回家中定居。若是家中來了客人,母親也會向對方解釋我是二女兒,對方總是回應著:「不知道妳還有一個女兒!」然後眼中閃動異樣的光彩,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好像我是從外星來的生物一般,讓母親莞爾不已。 鄉居生活的美好除了迎晨曦、賞日落,最感溫馨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溫暖互動,人們口中談論的都是農作植物的生長,送往迎來的是自家種植的蔬果,走在鄉村小徑,深深感受著幸福的圍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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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在筆端

■熊榮軍 春,在筆端輕舞,暖陽漫過老舍故居,海棠枝頭正鼓出珍珠似的芽苞。我對著泛黃的《四世同堂》手稿影印本出神。老先生當年用筆尖蘸著春色,在稿紙邊批註:「三月韭黃最宜包餃子」,墨蹟間彷彿滲出絲絲嫩綠。這綠意悄無聲息漫過什麼海的薄冰,順著宣紙紋路蜿蜒,幻化成鬱達夫筆下陶然亭的蘆花,與《四世同堂》裡的小羊圈胡同槐錢遙相唱和,在文學的廣闊天地間織就出一幅幅春日畫卷。 朱自清筆下的春是一位丹青妙手。他寫「山朗潤起來了」,寥寥幾字,讓我腦海浮現出《早春圖》的景致,郭熙用卷雲皴勾勒出的山巒,泛著毛茸茸的青霧,與韓愈「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朦朧之美悄然交融。而「小草偷偷從土裡鑽出來」,一個「鑽」字,更是朱自清神來之筆,讓我想起八大山人筆下魚兒的眼神。那看似不經意的筆鋒,實則蘊含著萬物生長的蓬勃生命力,於文學大師的字裡行間,一個個微小生命綻放出驚人的張力。 林清玄的春在凍土之下。《發芽的心情》裡那株等待破土的桂樹,讓我在靈隱寺的清晨,特意輕撫羅漢堂前的古柏。樹皮皸裂處滲出樹脂,晨光裡竟如琥珀包裹著去年冬天的殘雪。「時節因緣,最要緊的是忍耐著等待」,耳畔忽聞掃落葉的沙彌輕語。他腕間佛珠撚動,柏枝正將雪水釀成青霧。我恍然大悟,古柏年輪裡鐫刻的春秋歲月,不正是寒霜化作晨霧的忍耐,不正是春信中最為深邃的禪意?正如凍土之下希望的胚芽,只待破曉時分,綻放為漫天的春色。 汪曾祺的春是人間灶火。高郵的薺菜拌香乾、昆明的棠梨花炒火腿,在他筆下都是水靈靈的。三年前清明時節,細雨紛紛,我在酒店,學著孔乙己要了一盤茴香豆和一碗黃酒。當美酒在碗底畫出最後一圈漣漪,汪老的文字忽然從《人間草木》的書頁中躍動而出:「昆明雨季是明亮的、豐滿的……」這美好的思念,原就藏在棠梨花炒火腿的香氣裡,藏在青團翠綠的褶皺間,更藏在我們對生活的虔誠之中。 托爾斯泰讓春在戰壕裡抽芽。《戰爭與和平》中安德烈目睹老橡樹發新枝的剎那,莫斯科郊外的泥土正將炮彈殘骸化作養料滋潤新芽。川端康成的春色總蒙著哀愁,京都醍醐寺的百年紫藤,花穗垂落如《雪國》裡未寄出的情書。木心說「春朝把雲苔煮了」。當他把青團點染成蒙德裡安色塊時,薺菜正在雨裡舒展成抽象的詩行,塞尚蘋果的圓潤裡,分明藏著普羅旺斯整個春天的韻味。 春光西斜,歸途的晚風捎來舊書攤的墨香,一本泛黃的《東坡七集》中,乾枯的紅梅花瓣恰好落在「春江水暖鴨先知」的詩句之上。彩虹橋畔野鴨振翅,甩落的水珠融入了《寒食帖》「春江欲入戶」的墨蹟之中。古今春色,在這一刻,在野鴨的蹼掌下悄然貫通。我緩緩合上書本,彷彿聽見了壩河冰層開裂的天籟之音,那是春天解凍的自然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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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臨在水湄之歌

■丁口 讀詩的樣子是午後的光子 渡過歲月的朦朧或冷語 我們走過他人眼裡 風來自野外的夢,心不在焉 好心情將是未來的底稿 新產品落在心情的淡妝上市 明天的氣侯是自言自語 面對青年人的熱忱,不修邊幅 恍然大悟青春是乾脆地回應 沒有亂世怎麼會有王者 收藏多年得書籍任意翻閱 暖暖花開是一念的喜悅 端看千里之外國際新聞 戰亂與飢餓沒有奇蹟 他們的淚水一點都不濕潤 尤其在綠洲慢慢地獨思 沙漠讓行旅由希冀到幻影 有血性的語言綻放呼吸 談不攏的眼眸散發低氣壓 這些青壯年為夢想出發 一甲子後,失智,你是誰? 世態炎涼是悲歡的音階 春秋一筆將物質慾望推進 風雨侵襲時間的先知 晝夜的天幕成就數字的算計 我們承載荒唐的末日之說 光陰穿過臨在水湄之歌 詩三百是因果關係的辭海 靈魂緩緩上升在金字塔尖端 好精神凌駕於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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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 〈江城子〉.月夜遙寄

■子寧 星垂碧落轉冰盤 夜微寒 水凝紈 素手裁雲、桂影鎖千巒 縱遇姮娥還怯問 蟾露重 鬢霜漙 清輝若許透瑯玕 漏聲殘 夜燈闌 謝卻荼蘼、彈指褪紅顏 永夜芸窗雙燼墜 千籟靜 共嬋娟伊人何處去? 渺渺費疑猜。 桂棹穿雲隙, 鱗波漱碧苔。 鱷掀千尺雪, 翡鎖一灣洄。 忽訝春漪外, 幽香逐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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