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方亮
妻從娘家回來,給我帶了幾包桃酥。岳母知道我愛吃桃酥,特意去老字型大小的店裡買了些,讓妻捎給我。
桃酥,是兒時的稀罕物。那時只有逢年過節走親戚時,才能看到此物。那時的桃酥,得去供銷社去買。一片片桃酥整齊地擺在套著油紙的紙箱裡,誘人的香甜撲鼻而來。
母親買桃酥時,我常跟在她的身後。桃酥是論斤稱的,稱好後的桃酥,擺成四摞,放在黃褐色的包裝紙上。售貨員熟練地折紙把桃酥包好,再用麻繩系上。這一斤桃酥,是一份很有面子的禮物。
桃酥大小不一,論斤稱最後總有小塊添稱。不用說,這小塊總能落入我的腹中。記憶中的桃酥,脆而不硬,酥而不膩,軟糯香甜。咬上一口桃酥,那酥脆的桃酥會掉下不少渣渣。吃完桃酥的手,總是油汪汪的,手上沾著的渣渣,也被我舔得乾乾淨淨了。
現在回想起來,桃酥就是我們小時不可多得的美食。它的地位,可以比肩現在孩子們眼裡的漢堡。
小時就曾因這饞人的美味而挨了打。那時我還沒上小學,一次姨去鎮上趕集,順路來我家,捎來一包桃酥。母親在街上送姨走的當口,我被饞蟲驅使著,手忙腳亂地去解桃酥紙包上的麻繩,想偷偷拿出一塊桃酥再系上。小時不會解繩扣,一來二去,麻繩竟成死扣了。桃酥裡的油洇亮了外面的包裝紙,桃酥的香氣向外溢散,心更急了。
越急越亂。搗鼓的時候,竟把牛皮紙給捅破了,油汪汪脆生生的桃酥露出了一角。想要從破的小洞掏出一點來吃,誰曾想,把一整塊桃酥給拖出來,牛皮紙破了一個大洞。
母親進得屋門。我那時已經把第一塊囫圇吞棗地吃完了,正在細細品第二塊。母親氣不打一處來,她原本想著過幾天去舅爺家,把姨給的桃酥當禮物送過去,不想讓我給包裝紙整破了。
母親打了我幾下,我哇哇大哭起來,卻仍把桃酥緊緊抓在手裡。母親把我抱在懷裡,眼淚也在眼眶裡打著轉。
那包被我拆了的桃酥,最終全進了我們幾個孩子的肚子。那時很天真,拿了一塊桃酥問父親母親吃不吃,父母總是說他們不愛吃,吃了燒心。那時的我心想:這樣好吃的東西怎麼能燒心,我情願天天燒心。
長大後,桃酥不再是稀罕物了。而我,也終於知道吃桃酥多了真的燒心。而那時的父母,對我說的則是一句美麗的謊言。以前他們都捨不得吃桃酥,哪裡會來的燒心。
工作後,總買桃酥回家,因為父親喜歡吃。父親喜歡早晨吃幾塊桃酥,把桃酥蘸著熱牛奶吃。他很享受這個過程,桃酥酥脆,親情軟糯,甜香悠長。中年時的父母,拉扯三個孩子,生活過得清貧,日子過得艱難,卻不失溫暖。但凡一丁點好吃的,他們總要留給孩子。現在自己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對此也深有體會。
妻帶回來的桃酥,我分了一半帶給父親。桃酥仍跟以前的桃酥一樣。但相比以前的日子,人們飯菜裡不再缺少油水,就會覺得桃酥油膩了,上了年紀的人吃多了反而對身體不好。帶些給他,讓他隔天少吃點,這畢竟是老一輩人的喜愛之物。
兒子晚上下自習回家,我讓他吃點桃酥當夜宵。他說:我不餓。爺爺喜歡吃桃酥,等周天我捎給爺爺吧。
我聽了,把臉轉到一邊,眼淚立刻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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