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獨居老人與時間大海

 文/林榮淑 插圖/國泰 時間猶如手握沙子一樣,很快從指縫裏流掉。 一個除役老嫗從社會集體返回到個人的節奏裡,上班族的人生走到這個時刻,直面要拉開暮色序幕的事實。提醒也是警告自己,保持一種寬容與開放的心情,開始接受自己是誰。再也不是你可以成為什麼樣的人物,而是真正的那個你,之後永遠都會是如此的那個你,到底是誰? 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日子,睜開多皺摺的眼皮,迎接照在窗簾的第一縷日光。太陽又從東邊升起了,真感謝。天佑台灣,給自己道一聲早安。如此這般,拉開一天的布幕。 從信箱取出報紙,5G時代還依賴紙本訊息看世界的人,個資自洩好幾條。 年度母親節感恩歡慶氛圍尚未走遠,詭計多端夭獸Covid-19趁機鑽出小罅縫,作威作福的姿勢見人嗜咬四處下蠱,島嶼疫情一發不可收拾,就像F-15戰鬥機飛速般燎原,防疫模範生跌個狗吃屎大跤。猖獗病毒四路流竄,災情天天有新發展,被譽為寶島櫥窗,立於台灣頭的雙城淪陷為重災區,疫情往南蔓延,政府宣布進入三級警戒。 一個不會開車又維持紙本讀報習慣,比年輕人慢半拍的老人,與網際網路時代慢半天有何妨;一個人飽全家飽,與八卦滿天飛的外面世界又有何干? 心靜自然涼,宅在家自許做一個有尊嚴的宅老。 對於少年仔,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之久。中年以後,十年八載開始感覺好像指顧間流逝的歲月那般快溜。自從脫下上班制服退離職場,回眸,人生超像是一本飛翻跳閱的書冊,只是眨一下眼睛,十幾二十年不見了。 早餐微波一杯牛奶、二片吐司外加幾粒堅果。如廁潔牙,步入工作室。說時遲那時快,如一片枯黃落葉的小剪報自剪貼簿飄落。撞見叔本華三個字,強力磁鐵勾引渙散瞳眸,彎腰拾起閱讀:「從年輕人的立場觀之,人生看似無窮無盡地往未來延伸;從老年人的立場觀之,從年輕到老的距離只是幾步之遙。」會心一笑,把剪報放回原先的剪報本時,瞥見側頁夾著另一張剪報──卡爾‧拉格:「青春只是我們租來的一段時光;今天擁有它的人,明天必將失去它。人生總會到達一個美麗與年輕為風格和優雅讓路的時期。」張愛玲《傾城之戀》:「你年輕麼?不要緊,過兩年就老了,這裡,青春是不稀罕的。」 嘿!怎麼回事?「老」這個顧人怨的字眼,在步入後青春期,是閨密闢室聊天時最忌諱的共識。今日,蘸著老味的時間魔術師怎麼三番兩次來造訪?白雲蒼狗的健忘人生,時間可以療癒創傷;時間可能扭曲記憶。自忖吃飽閒閒,踩上時光弔詭鋼索,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和自己的過去來個重相逢或玩個捉迷藏。唉呦喂呀!萬一沒踩穩閃神失腳,老人最忌諱跌倒,趴下去能健在爬起來少聽聞。91歲仍四界趴趴走,吟唱詩歌丹田有力老頑童詩人管管在家偶然跌倒,二天後不治離世,殷鑑不遠,嗚呼哀哉。 活到七老八十,泅過生命無數險灘區,滄桑附身,就別再質疑性命霜降酷寒知多少。沒看見、沒聽聞或沒親身經歷過的,全歸結是一種自己並不了解的存在,別計較了。   老人得有老人款。 自從了悟孤寂既是宅老的當下,也是餘生,活過一天,生命就短少一天,珍惜眼前,不得不服膺記憶就像手術刀一般,在染病的人生劃開再縫合,又劃開又縫合,多情世界的真正無情在於以無知與遺忘,覆蓋了殘酷傷痛。 抗老,或說是向老投降也可以,數年前開始迷戀養水仙花,興起每年春夏之交畫一幅自畫像,模仿藝術家透過一個人的容顏描述,留下自我的面貌,留下停格的時間,也留下存在的曾經。遠在太平洋彼岸同年同月生的閨密獲悉,警告罹患自戀狂將產生諸多後遺症無藥醫。本尊堅持不改初衷,笑罵由她,沒關係,沒在怕。 傾心不如行動。大膽挪用部分棺材本,重資添購繪圖設備,購買原料和美術史冊。 梵谷從中年大轉變開始,直到生命最終結束前約畫了40幅自畫像,充分展現了大師的憤怒、瘋狂、憂鬱,以及偶然的快樂。他總是直面自己人生的悲劇,透過自畫像來一場對抗與掙扎,許多人被他的自畫像招魂後,相信他是一位帶著詩意的哲學家。林布蘭特從俊美少年畫到視茫衰老,100多幅自畫像保存大半人生容顏。亨德拉˙古納自覺正在老去時,開始面對更本質性的問題,畫下那種帶點憤怒般的孤獨;肉身的蒼老與心靈卻仍澎湃的不對稱。揪心喔。 閱讀自畫像是開筆前的暖身功課,每天固定時間跟著偶像一起做一種對時光無情深刻地對視。美國女演員嘉莉‧費雪的一句話:「自畫像像是一種對時光無情深刻地對視,將你破碎的心化為藝術」。儀式禮成。從容下筆記錄本尊騷動之時第一條條線,莊嚴塗抹。   我畫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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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袋黃金的代價──一千零一夜說中亞

布哈波伊卡揚廣場建築群 文/攝影 周遠馨 歷史總是輕筆一揮的把中亞帶過,因為它是個說不完也說明白的地方。 生長在四面環海的台灣,很難想像在築夢的路程,我走到歐亞的十字路口,是地球上離海洋最遠的中亞;為醞釀、滋養寫作材料,前後七年四度出入絲綢之路,就為說一說這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中亞,在歷史紀錄上的兩千年來,經過文明的碰撞、帝國征服、城市毀滅、文化融合,卻沒有一個政權能長期統治,大多數的文化遺產集中在烏茲別克斯坦國,蘇聯解體前的一部分。一心嚮往的神秘之旅,在即將出發前得到通知需自備柔軟衛生紙,我就做好了心裡的準備,想著或許要吃些苦頭了,想像中她是滿布著褪色斑駁歷史陳跡的建築和街上漫遊的行人參雜著陣陣飄來陌生的塵土氣味。 飛機終於緩緩的滑落在首都塔什干,這曾經是絲綢之路重要的商業樞紐之一,據聞玄奘曾在此留下足跡。 眼前的一切,震驚了我,這兩千五百年的古都,展現了現代化整齊乾淨的街道,美輪美奐的建築物結合了俄羅斯的大氣磅礴和希臘神廟的高挑聖潔,顛覆了我原先的遐想與偏見,在艷陽藍頂下,眼前的一切竟然顯得如此地生氣蓬勃、從容優雅。 進入地鐵站的剎那驚艷至今難以忘懷! 地鐵站建於一九六六年,豎立的巨型廊柱上鑲嵌的浮雕裝飾、各種陳列的壁畫,展現出俄羅斯風格的富麗堂皇,色彩斑斕的大理石地板,別出心裁的藝術燈飾,有種歲月沉澱的美,彷彿進入一個隱藏了深厚文化底蘊的藝術宮殿。 上了地鐵,當地乘客投以親切友善的眼神並紛紛起身讓座給我們,詢問之下方知,並非敬老,而是對外國友人釋出的善意,煞時也讓我稍感釋懷,畢竟自己還不至於老態龍鍾。 金庸著名小說「射雕英雄傳」中的 「花剌子模」和「玉龍杰赤」充滿了異域魔力,令人嚮往不已。如今腳踏在中亞的土地上,才知道位於西部的烏爾根奇市(Urgench)就是當年邦國花剌子模的首都玉龍杰赤 (古突厥語發音Gurganj)。 花剌子模因絲路貿易致富,橫行一時,得罪了成吉思汗,在一二二一年慘遭屠城,如今是個保有十八世紀城牆風貌的現代城市,從飛機上眺望,眼下盡是一片沙漠和戈壁灘,哪有雪山峭壁?書中的天下第一俠郭靖,帶萬名士兵從雪峰跳傘入城的壯舉,陪伴兩三代人度過青春歲月,玄幻故事如魔法般,即使在現實中也永不褪色。 華人對墓地多半忌諱迴避,中亞清真寺或陵墓密集如台灣的便利店,有的像藝術建築,有的像華麗鮮彩的豪宅,即使在住家旁也無忌諱。伊斯蘭信仰是人死後不會輪迴或投胎,身體和靈魂如沉睡般在墓地等待審判。葬禮是將亡者潔淨後裹以白布,入地下兩公尺。「鬼」是由造物的精靈所扮演,因此墓地不會有鬼神之說。 布哈拉夏宮的碧藍金令人迷醉,生活在沙漠裡的人,是如何創造出這比碧空更純,比湖水更仙的顏色?中亞的宮殿建築寬闊敞亮,大氣豪放,鮮亮奪目,與人一種莊嚴卻開放的氛圍,讓我想起北京的故宮,外觀壯觀氣派,在殿中卻籠罩著一股隱暗的神秘,皇權的震懾讓人透不過氣的壓抑。馬上民族縱橫沙漠,曠達奔放在血液中涓湧飛騰,當他們停下來的時候,他們的宮殿也要像大地一樣的撫慰著繹動的心。   如今在網上搜「阿里巴巴」,出現的都是馬雲的集團消息。當年馬雲到在美國餐廳問服務員是否知道阿里巴巴這個名字,服務員不僅知道,還說得到寶藏的咒語「芝麻開門」。馬雲不斷的複製這個問答模式,發現阿里巴巴的故事全世界都熟悉,而且無論哪一語言,發音都一樣。為了走向全世界,一錘定音,並且引用「淘寶」開網店,阿里巴巴開門便發現珍寶。一千年後,阿里巴巴創造了全球奇蹟,誰說神話故事沒有魔法? 「我願出一袋黃金,但求看一眼希瓦。」 這句話在古代的絲綢之路上,流傳千年。邁入古城大門,先打動我的是生活在城內居民的素質,坐在乾淨的夯土房前,向路過遊客靦腆地招呼,凹凸不平的石路失修,卻打掃乾淨、井井有條、不見任何雜物參錯。路人主動上前為我們指路,沙漠的熱情、質樸、良善,都在這一眼裡的希瓦。 中亞人天性樂觀善良,或許與廣大空間、每天充滿維他命D的日光照射有關。胡人的後裔在這片土地上培育良好的教養,處處乾淨整潔,霧霾無形、無塞車喧鬧。景區商販絕不糾纏擾,薄利謀生、不亢不卑。就連公廁也沒有令人不舒服的氣味,曾親眼見衛生人員,用清潔劑賣力的打掃洗手台等地,不知這是清真的生活教養,還是民族性使然? 撒馬爾罕是世界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漢唐歷史上的「胡人」的家鄉,古來兵家必爭之地,一次次烈火焚城,又一次比一次更壯麗的重建起來。 帖木兒大帝陵墓建於14世紀 帖木兒大帝驕傲的說,「如果你不相信我們的力量,看我們的建築。」城內的大多數歷史建築,是他於十四世紀橫掃歐亞非大陸,把最精巧的工匠帶到撒馬爾罕,修建最輝煌的宮殿和清真寺。 一路下來難免審美疲勞,對行程最後的陵墓,有點意興闌珊。當我們走進吉爾埃米爾陵墓,卻目瞪口呆,球錐形大圓頂,精美雕刻一片黃金海,令人感嘆帖木兒的的雄心和眼光。 當地導遊胡老師用帶腔調的中文講解中亞歷史,可以感受到他對自己民族歷史引以為榮,當我們不約而同「哇」的驚嘆不已,他臉上總會情不自禁的浮上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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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捧火星花

文/攝影 任安蓀 夏日炎炎,前後院裡,盛開許多視覺清爽的花卉,尤以淡色、粉色,最能引起舒心悅目的感受。 然而,小巧靈動的蜂鳥,尖著嘴,飛快振動翅膀,卻情有獨鍾於辣椒紅般的火星花,忽上忽下穿梭,但也只有短暫的幾秒鐘陡降吮蜜,又迅如閃電飛離,速度之快,很難拍得清晰芳蹤。 拍之不得,正悵見牠飛遠的當兒,發現受蜂鳥寵幸的這叢火星花,並不攲斜無章,而是開展成整體姿容美好的一大捧花,盡現綠劍葉拱護紅艷的颯爽大氣! 無意中,巧拍天地間,自然生成姿妍的大型插花作品,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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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世間行踏〉菜鳥記者訪東瀛   

文/攝影 王源錕 訪問團拜會我國駐日代表處,前排右二為副代表林金莖(他是我台南佳里的同鄉,其兄林芳年為鹽分地帶文學「北門七子」之一)。 現在出國稀鬆平常,但在戒嚴時期想踏出國門可不簡單,我第一次出國,就是參加中華民國經貿記者訪問團訪問日本,算起來那已是昭和時代的前塵往事了。 民國六十八年初進報社,主跑警政路線,每天與偷搶拐騙、殺人放火的社會新聞為伍。當時日本交流協會為增進台灣對日本的認識,會定期邀請台灣財經新聞從業人員赴日訪問,小弟曾有幸獲邀。我從未跑過財經路線,為甚麼能混進經貿記者訪問團?這是有原因的。 交流協會邀請的對象,通常都是在台北跑中央財經部會的大牌記者,我們是台南在地報,本報台北財經記者剛好另有要公,總編輯就把這個名額爭取給台南同仁,有機會出國開洋葷,很多人暗中較勁積極爭取。我大學學的是日文,兼修國貿輔系,前陣子報社與天下雜誌合辦過一場財經座談會,是區區在下做的記錄,雜誌創辦人高希均教授特地寫信到報社給我小小的誇獎。不知高教授說的是不是客套話,但對我「濫竽」冒充經貿記者訪日,應該起到很大的催化作用。 如今拿著中華民國護照,世界各國暢行無阻,然而以前入出境管制可是層層關卡,取得日本交流協會邀請函是基本條件,接著要寫出國報告書、附報社核定出差公文,由於記者身分特殊,還要縣市新聞記者公會推薦函、行政院新聞局核准函…,一連串漫長的公文旅行,都快出發了護照還沒下來,讓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我大哥託一位長輩打電話給外交部的朋友幫忙,順利幫我取得護照,後來才知道我這本護照麻煩到禮賓司司長邱進益先生,真不好意思。 學了四年日文,翻譯出版過日文書籍,但對這個櫻花國度仍然充滿未知,直到飛機降落東京羽田機場,廣播聲才逐漸喚醒我荒疏多年的「阿伊屋耶歐」記憶。財經記者訪問團先拜會日本交流協會、我國駐日的亞東關係協會、日本執政黨自民黨總部、富士電視等單位。這個訪問團挺正式的,我為此特地到忠義路「中泰西服」做了這輩子第一套西裝。 日本交流協會《交流》月刊翻譯轉載我的訪日系列報導。 企業參訪首站來到「經營之神」松下幸之助創辦的松下電器,位於大阪的茨木第一工廠每個月生產十萬台彩色電視機,最令我難忘的是電視歷史館中,所陳列1952年12月首次商業生產的黑白電視機,那台老骨董問世時的「身價」是二十九萬日幣,相當於一個普通公務員兩年半的薪水! 當時我國經濟部大力推廣的「中心—衛星工廠制度」,在日本已行之多年,以松下電器為例就有兩千三百多家衛星工廠,彼此合作無間。我們參觀的真生印刷公司是松下電器的衛星工廠之一,也是衛星工廠模範生「共榮會」的成員,長期承印松下電器的各項印刷品,該公司研發的一套電腦程式,能將畫面修改、翻轉、挪移,絲毫不留痕跡,這種美工軟體現在一點也不稀奇,但在三十幾年前已夠讓我們目瞪口呆了。 全世界第一部工業用機器人1958年由美國人發明,經過不到二十年,日本生產的工業用機器人已占全球百分之七十。我們到位於愛知縣的川崎鐵工所MAZAK工廠時,歡迎貴賓的正是會講人話的接待機器人TOMMY。 日本是汽車工業王國,我們參觀的是日本最古老的汽車廠—日野,這家工廠雖然歷史悠久,但也高度自動化,在忙碌的裝配線上,每個工人的動作都像機器人一樣迅速又有效率。日野羽村廠有一條試車道,搭載記者訪問團的巴士是該公司產品,司機載著我們在試車道上飛馳,接著在模擬世界各地惡劣路況的場地顛簸而行,日野的車量產上市前,都要在此經過嚴格的考驗。 正式拜會、企業參訪之餘,交流協會也安排豐富旅遊行程,我們遊歷了京都清水寺、金閣寺,搭乘新幹線時看了一眼富士山,還到剛開幕不久的東京迪士尼盤垣半日,賞美景嘗美食玩得十分盡興,衷心感謝「阿里嘎多」。   返國後在報紙發表五篇「訪日紀行」系列報導,是我採訪生涯的一個里程碑。日本交流協會翌年三月將我的文章翻譯成日文,以「若手記者見日本」為題,轉載於協會發行的《交流》月刊上。日文的「若手」就是「年輕」的意思,想當年這個年輕的菜鳥記者,因緣際會去到日本,觀摩許多先進的技術及日本人勤奮的工作態度,如今回想起來,生平第一次出國真的收穫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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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畫話

文/若莘 圖/麗珠 疫情嚴峻初期,社區大學的繪畫班被頂到雲端上去苟延殘喘,我們儼然化整為零,成了一股暗流偷偷地居家學習,師生透過視訊軟體動了起來,期間為了題字落款,吾亦開始抄經,當寫到「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時,一時會心莞爾,似乎所有的苦悶都得到了釋放。潛心作畫與抄經,隔離「身」之外,亦隔離「心」,從實作勞務中匍匐累進,秉除「儒者之病,多空文而少實用」的無根空泛。 由於停課前剛剛學習畫紫藤,那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的季節,亦屬奼紫嫣紅煙花爛漫時分,何曾思忖過因疫情而封緘,我即在宣紙上緩緩構圖起來。 紫藤花的碎玉蔭影垂墜而下,新出的小雞成群嬉戲、啾啾輕嚷,將之貼於書櫥門板上,枝葉扶疏隨風擺動,朝夕間堪擬作花前月下了。 「剛出生的小雞還憨憨地,需得母雞攜帶著才是!」母親見了提出建議。 「這學期老師還來不及教畫母雞呢!」我說。 「那就別畫四隻,多畫幾隻熱鬧些。」許是防疫期間母親也悶慌了。 「通常一窩小雞是幾隻呢?」身為鄉下人,母親自然熟知飼養一輩子的雞。 「十來隻也可以!」她透出遙憶微醺的眼神,然後才娓娓道出。 「畫不下去了,意思意思吧!」終而五隻毛茸茸的小雞被疏密有致地安置在條幅下方。 然而,母親又看著乾淨地面,認為天地寬闊,理應有小雞覓食的幾筆暗影。呵呵,一幅吉祥留春圖,我操筆,母親出主意,我殷盼著寫以留春住,母親關注的卻是母雞帶小雞覓食的有情天地。 話說幽居的歲月中,偶爾睡個回籠覺真如神仙般快活,不過也不敢酣睡過頭,據說蘇東坡被貶至惠州,沿途舟車勞頓,風霜病容地倒也隨遇從容,他寫到「報導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消息傳回京師,政敵章悖認為東坡未免過於快活,於是又將詩人貶到隔海的海南島去;儘管三級警戒挺適合吃飽睡、睡飽吃,咱還是不浪費時間,提筆做點事兒。 我長期苦於將圖畫書返還圖書館以後,總是把閱讀內容忘得一乾二淨,於是打去年開始嘗試把重點畫下來,以供來日參考。適逢此次在鄉鎮圖書館借來的幾十本美術週刊與畫冊,系統主動延期,讓我得以悠閒閱讀,慢慢咀嚼體會。其中吳昌碩以荷為主題的〈乾坤清趣〉,令人愛不釋手的線條及筆墨趣味,禁忍不住描繪了下來;另一幅江兆申的〈夢雨閒鷗〉寫群鷗翱翔於叢林天地間,也是S型構圖,多了潤澤朦朧美感。兩幅畫形成乾濕對比、熱鬧與恬靜相去、近取與遠引有別,然而都足以給人視覺及心境上的暫時歇息。再者,張大千畫一行者拄杖自松林中歸來,我喜歡它局部松林的空靈氛圍,直接攤紙臨摹練習,同時也練習了黃君璧的〈雲影滿帆歸〉,遐想漁人乘風歸去的心情,當如陶淵明之載欣載奔吧!記得兒時讀過「明朝散髮弄扁舟」,氛圍與此圖 大異其趣,只是什麼因素惹得詩人散髮求去呢?我倒是寧願當個漁夫,好比形容枯槁的屈原行於江邊,所遇見的漁人便是無憂也無慮。 爾來聽聞鄰近宮廟翻修屋宇,正舉辦義賣活動籌措經費,我趕緊揀擇一個多月來練習的三幅字畫捐贈,表達一點心意;另外,抄寫的藍底金字經文,似是菩薩對我的月餘努力所給的賞賜,將它裱褙下來,見證疫情期間的心路歷程。 「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這是蘇軾被貶黃州,受監管且限制居住,孤身流連臨皋,戲謔地以江山風月的主人自居;想溪湖地區疫情告急時,公所的防疫宣傳車日繞數回,大聲宣導里民自主管理,避免不必要的移動,我將己身化成另幅紫藤花架下的魚,題字「水面風波魚不知,隔江猶觀後庭花」,我是魚,一條沉潛足月的魚,足跡呀,依然駐留在春天,直到彰化縣疫情「嘉玲」,這才敢探頭出來。我無法一如詩人受拘囿時,經常透過窗牖欣賞縹緲雲霧遞移,彷彿觀賞一幅一幅變幻莫測的風景圖畫,但此刻宅著,也試著將臨習傅狷夫初階山水的技巧加以造景組合,過起偽山居日月長的生活,學學東坡那無限自由的心靈自足,引江山風月入書案,讓自己也充當一次江山風月的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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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記憶

 文/攝影 楊熾麟 美國約翰·布萊德列在陽光下的時光一文中說道:「有些人堅持認為只有今日和明日是最重要的,可是如果真的照此生活,我們將是何等可憐!許多今日我們做的事是徒勞而不足取的,很快就會被忘記。許多我們期待明天將要做的事情卻從來不會發生。過去是一家銀行,我們將最可貴的財產─記憶─珍藏其中。記憶賜予我們生命的意義和深度。真正珍惜過去的人,不會悲嘆舊日美好時光的逝去,因為藏於記憶中的時光永不流逝。死亡本身無法止住一個記憶中的聲音,或擦去一個記憶中的微笑。」 今天或者是明天,劃分時間的節點並不重要,其實整個人生所涵蓋的時間,只是一個產生記憶的函數。必須經歷的時光不能阻截,也不必回溯,任何階段的時間都是重要,也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在短暫的時間內能夠醞藏精彩的記憶,因此我們最珍貴的財產是記憶,因為記憶賦予我們生命的意義和深度。不必珍惜過去,也不必期盼未來,當下活得多姿多采,才能穿越灰暗無歡的時光,讓往昔曾經流逝的聲音和微笑,永遠珍藏在歲月的寶庫裡,因此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中一再地追憶及反芻過往的經歷,然後鏤刻成為歲月年輪上永恆的印記。 那些曾經散逝的童年時光,綠蔭碧波的湖岸,徜徉在陽光下的舟楫,一一擱淺在遺忘的底層。而今蜿蜒湖岸,綠叢郁郁菁菁,已成停泊渡輪的碼頭,童年歡樂的影像,在眼前載沉載浮。脫繭彩蝶,翩舞飛離,已然忘了蟲蛹蟄伏地底的冬眠經歷。景物變了,人物成長,舊地重遊,時間一如往昔般灰灰淡淡,無聲無息地向前流逝,想要暫停時光,猶如斷片的膠卷,停格的幻想,亟欲挽留,終歸枉然,而記憶是一道鮮明閃爍的火光,在懵懂昏聵的腦海眼前急竄奔逝。 我佇立在高鐵連接南下和北上月台的迴廊上,凝望湧向不同方向的人潮,追逐人生各自的理想。已到了回顧反思的年紀,脫離了從眾的隊伍,我徘徊在空寂的甬道上。來回奔波的日子終於結束,回歸靜謐平和的生活,在單純幽靜中度過了朝暉和夕陰。少了牽縈和羈絆,我如釋重負地走向追尋自我的路徑,肉身猶健,物欲淺少,在過去和現在的時光帷幕中穿梭,尋覓失落的流光,搜尋沉埋的記憶。不必憂慮今日的徒勞無功,也不必期待明天的計畫能夠實現,今天明天不只是歷程,也是累積記憶必經的途徑。提煉生活中的糟粕,凝結成為顆顆晶瑩剔透的珍珠,那懸垂在頸項間閃亮耀眼的光芒,終會照亮深埋在灰暗生活中,隱晦不明卻始終一路伴隨我們來的生命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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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垂涎的計謀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直到他躡手躡腳地走到身邊才認出他來。曬得像剛煮好的咖啡,深過琥珀的顏色裡是蘊藏香味的盒子,潘朵拉。原本像白玉蘿蔔的脣紅齒白的膚色,經過澳洲的陽光炙烤二十天後,改變成另一種風味,那些原本散發亮紅光澤還結在樹上的果實,水洗日曬,似乎聞到深棕色發出的香味,是說,這時怎會疑慮著家裡烤箱在出門前有沒有按下切斷的開關,裡面的餡餅怕也烤出另一層次的滋味了吧,焦味。 那麼長的航程,沒見他險露疲憊,反而是那只行李箱塞了過多的故事一樣,沉沉的,他又要說上三天三夜了,關於帆船大賽的歡樂和刺激、迷幻般的海象和遇上的人以及彩虹蛇的傳說。那麼古老的傳說,會不會變得像蛇那麼滑溜那麼難以捉摸,像關於兩人的故事? 烤箱有確實切斷開關,拉出烤盤,兩塊牛肉餡餅似乎賭氣自己在烤箱內悶太久而黑著一張臉,「先墊墊肚子,餡餅和咖啡。」要他洗過澡後先吃一點墊墊肚子,晚餐其實已完成三分之二。他倒像小孩子獻寶的從行李箱掏出一磅磅分開包裝的咖啡豆,一包兩包三包四包,海關就沒懷疑他跑單幫?要我陪吃,就一起吃。咬下一口餡餅,肉汁噴出,烤過又即將冷卻,所以溫度也不對,實在不香,像若即若離的唇。嘴裡先有了腥羶肉味,企圖用咖啡解膩不只是迷思也是枉然。 重新燒一壺吧。用心的豆子。 他拆了他新認識的友人介紹給他那款Vittoria並千里迢迢帶回來的新豆子,磨啊磨滾啊滾,我知道,味道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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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雷

川端康成/作 林水福/譯  國泰/插圖  從海邊回來的女孩們,像栗毛的駿馬走在街上的秋初,飯店的一室響著舊式笙篳篥的我們的婚禮,突然閃電往玻璃窗閃過,像要敲破這場婚禮似的雷鳴。 十七歲的新娘臉色蒼白,閉上眼睛像被打濕的旗子倒下了。 「窗戶!窗簾!」 典禮一完成,新娘的父親說,「這孩子害怕雷或許是從前的作祟。」──開始說起丹波的孝子傳:丹波國天田郡土師村蘆田七左衛門是受到領主特別免除年貢表彰的孝子,然而,他的母親害怕雷聲到即使聽到大鼓聲也會暈過去的程度。因此,雷聲一轟隆轟隆響起,七左衛門不管在哪裡做什麼都馬上跑回家。夏天,也不到隔壁村子。不只是這樣,母親死後,一聽到雷聲馬上趕到墓地,抱緊母親的墓碑。 某一天暴風雨的夜晚,可憐呀!覆蓋在母親石塔的七左衛門被雷打死了。翌日早上,萬里晴空,村民想要把緊抱墓碑的七左衛門的手腕拉開,撥地折斷了!焦黑的屍骸,成了無論碰觸哪裡都稀哩嘩啦散落成灰的人偶。要把孝順的七左衛門從母親的墓碑移開是錯誤的。一個老太婆撿起掉落的一根手指,拜拜之後放進袖兜,「讓我家不孝的兒子喝!」 村民爭先恐後撿拾屍骸的殘片。 「那灰呀,在我家世世代代祖先也像寶貝一樣傳著呢。我年幼時母親也讓我喝了。因此我和這孩子都怕雷了?」 「這孩子也……」我模仿父親對新娘也說、這孩子。 「也讓這孩子喝灰嗎?」 「沒有,其實我忘記了。──不過,如果親家公說要讓她喝的話,我馬上用小包寄過去。」 郊外的新居──我們到達全新的家,四隻蟋蟀從還覆蓋著白色東西尚未取下的新娘的衣櫥,蹦蹦地跳出來。然而,在初夏的明亮、新娘像紫丁花束,──接著這又是夏天像自殺似的巨大的雷的腳步聲,我抱起年幼害怕的新娘;從女人的肌膚首先感受到的是女性之中的母性部分。其次,誰能說、抱著這柔軟溫暖的墓碑,我不會就這樣變成焦黑的屍骸呢?   閃電閃過,想把這新婚的床弄成死亡的床的雷,在屋頂上。 「窗簾!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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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舊書的故事

文/攝影 程奇逢  紐約是個光怪陸離的地方,而且什麼事都可能鬧出個世界第一來。世界最大的二手書店strand book store就位於曼哈頓鬧市區聯合廣場附近。1927年成立,一個世紀了,仍經久不衰。它還有一個引為自豪的名字,叫「18英里書廊」(18 miles of books),據說書店老闆弗雷德‧巴斯曾叫員工把兩排書架間的走道進行測量,共錄得18英里(約25.6公里),總藏書200萬冊。 書店裡能看到很多大學生,紐約大學、帕森斯設計學院、新學院大學、巴魯克學院都在幾個路口之遙。美國大學的教科書很貴,而這裡有許多教師學生使用過的書,價格只有原價的三分之一至四分之一。 這幾所大學的教授也有近萬人,因搬遷、退休、老病,很多人的藏書進了舊書店。辭世的老教授也不能帶走一生積攢的書,他們心愛的書不會跟他們走到最後。人們不能永遠擁有這個世界,以及任何不願割捨的東西。這令人悲傷。 紐約的Strand書店,雖然在規模上世界第一,但在歷史流風餘韻及聲教文物茂盛方面比不上倫敦的舊書店。有一本小說把紐約與倫敦舊書店連接起來。 住在紐約的女作家海蓮‧漢芙靠給一些小劇社寫劇本為生,窮困潦倒,但她嗜書如命,把錢都用來買書了,她嚮往氣韻講究、價格低廉的倫敦舊書店。 1949年10月的一天,她按照《星期六文學評論》的廣告,給位於倫敦查令十字街84號的舊書店寫信,並附上一份書單,不久即收到店員弗蘭克寄來的書及覆信,購書在繼續,他們也在來往的信中闡述文學觀點、評論作品以及各自的生活狀況。 弗蘭克傳統矜持,而海蓮活潑幽默。海蓮的書單冷僻,口味特別,其餘的員工也幫著四處尋找書。海蓮與書店的關係擴展至店裡的每一個員工。其時,二次大戰剛結束,英國的食品供應短缺,海蓮寄去書單的同時,還寄去當時英國連黑市上都緊俏的火腿、雞蛋、香腸。 20年悠悠歲月,讓海蓮與弗蘭克成為「最了解自己的人」,海蓮一直想去倫敦看看這家書店和弗蘭克,但因經濟拮据而無法成行。一直到1969年的一天,她收到倫敦來信,告知弗蘭克去世的消息,她感傷萬分,找出他們20年的通信,在1970年出了一本書,書名就叫《查令十字街84號》,很快,這本書就成了暢銷書。1971年,海蓮拿著這本書的稿費買了去倫敦的機票,然而書店歇業,人去樓空。現在這裡是麥當勞快餐店,但在臨街牆上釘有銘牌,「查令十字街84號,馬克斯與科恩書店舊址,因海蓮‧漢芙的書而舉世聞名」,它成為癡書者的聖地。 這本小說被兩次拍成電影,還有舞臺劇。我想這個故事所以感人,是在於距離,因為地理的距離及時間的距離,心氣相通的人的醞釀出醇厚的溫情,還有就是結局的遺憾與無奈,這正與很多書籍裡的敘說與真實的人生相同。 世界上的舊書比出版社待售的新書多,舊書的故事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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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小河邊上的家

 文/吳守鋼 插圖/國泰 家有小女已長成。曾經也上學,也畢業,此後也與朋友、同學一樣出門謀生。 成人之後,作父母的就不再插嘴,不再問這問那,任其自由地飛。雖然很多時候是很想問這問那,甚至最好長著七張嘴、八隻耳地想問想打听,僅僅是忍著、再忍著,假裝著不聞不問而已。 有一天小女成家了,有窩了。當然,那窩是暫住的,有如小鳥離開舊巢時,先要扇動是否硬了的翅膀,探探穩還是沒穩的腳步,才敢向新天地跨出第一步那樣抖抖顫顫。飛離父母的眼皮底下,從此要靠自己銜回一根根稻草、一節節樹枝築窩是此後的第二步、第三步,個中有辛苦有不安屬於自己,有歡樂當然也不會屬於他人。 但是,新巢,應該是何種模樣? 《詩經》上不是有「維鵲有巢,維鳩居之」嗎?通俗一點的解讀就是,喜鵲自己築巢,鴿子更愛借居。哈哈,「鵲」與「鳩」對居家所持的立場與人類有啥兩樣?於是自然就形成了兩派:凡是「巢」得親手築的屬「鵲派」,反之,一生不過一春,借居並非不可的是「鳩派」。 應該鵲居式,還是鳩居式,近來常常是小女與夫婿間編織未來時必定觸及的話題。 向來隨遇而安的小女,觀點傾向於藉公寓:方便。說飛就飛,遠飛近飛隨自己心願,省事而身不纏瑣事,只要一把鑰匙在手,世界也就握在了手心。正宗「鳩派」也,俺感嘆。 而夫婿不然,覺得獨門獨院才是上乘。走進庭院,站在閉著眼也不會跨錯的門檻前,收眼盡是心安理得的天下。由此才會滿溢出一個看得見的「我」、「我們」、「我家」的氣氛。嗯,百分之一百的「鵲派」。 倆人商量來商量去依然舉棋不定,便上門來問。人各有志,此事古難全,所以,起初俺裝著沒聽見,讓風從耳邊吹過了事。問了多次,內心實在讚同夫婿的主張,俺也絕對是「鵲派」,非「鳩派」。 有道是,居家居家,有居才算有家。很多年前,即使結了婚、有了家卻無窩,萬不得已只得硬著頭皮遠走低飛來到了他鄉,就是為了一個小小的心願,一個有滋有味的「鵲居」的家,有如吃飯得用自己的碗筷一樣是最最基本的基本。 如今,輪到小女築窩了。實在理解她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煩惱、苦慮。但最終是「鵲派」佔了上風,「鳩派」不得已而從之:獨門獨院才算家。 之後,草圖擺上桌面: 坐北朝南,庭院,全家聚一起說話的地方,孩子們自己的天地……排列在「元素表」上的元素,缺一不可。簡單明瞭的設計圖案由倆人簽名後提上了日程,接下來的一個又一個星期假日便是小女和夫婿出門去丈量能擺得下這夢的場所的日子。 挑選來挑選去,挑選了很多個地方,選中一塊面朝小河的空地。據說那塊土地是擁有者最後一塊祕境:坐車去市中心上班、購物、閒逛只半小時的距離,此外,附近有幼兒園,學校,超市,醫院……更有綠地與流水於其間,該有的有,該方便的絕沒不自由。 老父默然聽著,歡欣於內心。 因為小女選中的那地方俺也熟悉,常在那裡散步,離俺家要說伸出手當然摸不著,但是,看得見:一條小河延綿不斷,流向未知的遠方就是路標。 市塵總會消失,繁華定有終日,但是,相信那涓涓細流,芳草連綿的小河一直會流淌。絕沒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卻能觸摸孕育出《枕草子》、《方丈記》、《奧之細道》的清流:新綠時,佇立在小河邊聽小鳥此起彼伏的叫聲就如在欣賞拉威爾的《波萊羅舞曲》,潮漲潮落的月夜湧動著有韻的節拍,秋葉飄滿的河面蕩漾出一灣夕陽,而岸邊小鴨,白鷺,鵜鶘則顯一幅印象派的油畫……。 俺彷彿已看到,此後不久小河裡的風景將變幻著映在小女家的窗戶前,一天天、一日日。 為了完善這張草圖,為了這個亦夢而非夢的現實,近來小女和夫婿忙起來了,忙著編織自己的窩,不,還是夢:要和房地產,建築公司商討圖紙的設計,外觀的圖案,室內的造型,從零開始起步的一切。 多好!小女和夫婿的奔波,讓已經不再抱夢幻的俺也對看不見的未來感受滿眼的色彩。 不是期待老後有去處,僅僅覺得不遠的身邊有著流水相伴,有著小女離開舊巢而新築的鵲窩,有著孫輩的叫聲喊聲啼哭聲歡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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