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讀書與觀花

■李拴伍 那天下午,我正拿出書想讀,不料妻子卻說:「桃花節開幕了,走,去看桃花。」久未出門,我也有了「複得返自然」的想法。於是,便驅車前往一個叫後屯的地方看野桃花。 一路上,桃之夭夭的勝景不斷在我眼前閃現,一場與桃花的甜美相遇在心中升騰。 到達觀花地時,已是人潮湧動,以前只有幾家農戶、寂寞的小山村霎時人聲鼎沸,車水馬龍。我和妻從遊客及山脊荊棘的縫隙中穿過,爬上了最佳觀看點。攀枝細看,綠葉襯紅花,粉紅的花瓣擁著淡黃的花蕊,一串串、一簇簇、一朵朵,花朵在枝條上隨風搖曳,吐出絲絲清香。碧綠的、綠中帶著淡淡鵝黃的葉,在春日陽光下活躍靈動,如果將桃枝再拉近貼近耳際,彷彿就能聽到綠葉生長的輕響,桃花奔放的激情。 遠眺,東邊的山梁上,桃花一線天,像伸入遠端高高聳起的雲。西邊的山坡,桃花接天連理,轟然一色,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桃花海。 遊人如織,有穿唐裝的、有穿漢服的,古典的優雅,現代的靚麗,美女們個個笑靨如花,成了桃花仙子。桃林中萌萌的版面,書寫著《詩經》及李白、杜甫、蘇軾等歷代詩人的桃花詩句,借著休息,我釋懷地品讀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人面桃花相映紅」「山桃紅花滿山頭」…… 妻子說:「怎麼樣,既看了桃花,又看了美女,還讀了桃花詩,比你在家讀書有趣吧?」 「是的。」我粲然一笑。 回家的路上,讀書與觀花在腦中對話。 站在桃花簇中,能感到詩詞裡的桃花復活了,靈動的文字嵌進了桃花的絢爛中,那些被書香浸潤的桃花,在記憶深處綻放出了春天的浪漫。 觀花是目之所見,是感受自然之美,讓心情愉悅;讀書是解讀文字,讓思想深邃。觀花能讓生活有詩意,讀書能讓人有詩意般的生活。讀書與觀花都是一種慢下來的生活方式,能對抗浮躁,調理心情,和諧生活工作。 接續思考,有了許多感想。 桃之夭夭與書聲琅琅。桃之夭夭,釋放著自然之美,賞目貽情,陶冶著人們的情操。而書聲琅琅則是學子們大聲讀書,表達思想,傳承文明,明瞭人性之美,習得生存發展能力。 默默成長與靜心讀書。當萬千桃花被風吹雨打,飄落而化為春泥後,繁花不在。但你會發現,在陽光普照和雨水的澆灌下,在桃葉的縫隙中,桃子由針尖大慢慢地成長著,在枝頭靜靜地觀望著燦爛的世界。一個人離開校園,開啟人生和事業後,若能守住孤獨,擋住外界誘惑,默默持久地地讀書,就能豐盈自己,成就自己,收穫燦爛。 桃之碩碩與滿腹經綸。突然有一天你發現,桃樹上掛滿了碩大豔鮮的桃子,在陽光下閃著光芒,那是桃子經歷了風雨的洗禮,經歷了陽光的沐浴,抗住了蟲害,修成的正果。而熱愛讀書的人,經過長久學習,不斷積聚著知識,儲存力量,終會滿腹經綸,學富五車,實現人生價值。 書讀多了,就明白人生就像一顆不斷成熟的桃子,有繁花時的熱鬧,有落花後的寂寞,有汲取知識、豐盈成長、迎戰風雨的艱苦階段,有成熟豔鮮時的輝煌時刻,更要感恩孕育它生命,在雪霜嚴寒冬中迎風傲立的枝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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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未買之書

■艾虔 忍不住取笑家人,未買之書成了他心口上的硃砂痣。他偶爾回味反芻,念念不忘。畢竟在馬來西亞堅持不網購,買書就不太方便。 駱以軍早期的短篇小說集《我們自闇夜的酒館離開》,便是之一。昔日皇冠出版社列為三色堇系列,收錄多篇駱以軍獲得文學獎的作品,比如「降生十二星座」,如今被視為名作。涉及星座、電玩、酒吧、都會戀情等等,天馬行空、駁雜跳躍地記錄九零年代的台北風情,繁華光鮮的都會生活,映襯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孤獨,形式和內容都有獨到之處。家人與它曾於書店多次相遇,後來越來越多人談論這本書,甚至開啟書寫書都會生活的風氣。可是家人想買時,書不見了。錯失因緣頗有遺憾。 此書日後以《降生十二星座》再版,卻再也不是家人熟悉的開本。無視於內容,反而執著於書籍品項,箇中心情或許外人難以理解,卻是不少書蟲共同的執念。 多年前小姑一家至臺灣旅遊,我們相約同行。順道逛臺北舊書店,外甥選了《歐赫貝奇幻地志學》,家人也想要,惟不好意思跟外甥搶。明明那次我們買了一些書,刻在他心底的卻是沒買的那一本,至今耿耿。我覺得這一點心事太無聊。家人早該私下告訴我,待小姑離台後,我們明明可以再去其他舊書店找找《歐赫貝奇幻地志學》。他悶在心底不說,徒然為自己製造遺憾,然後在心底一再發酵,實在不值。 不過家人後來釋懷。外甥向來喜歡少數民族、奇幻故事的各式造型,他讀《歐赫貝奇幻地志學》,說不定會有很多啟發,寶劍本該贈英雄。但對家人而言,就只是一本書罷了。可是家人仍期待,日後在舊書店與《歐赫貝奇幻地志學》相遇。 五十步笑百步有點不厚道,其實也有一本沒買的書在我心底。將近二十年了,曾於舊書店見到推理小說《馬來鐵道之謎》,沒買,當時已決定婚後至馬來西亞定居。沒買的理由很簡單,此書不出名,或許不精采。可是至今我有時忍不住猜想,作者到底寫了些什麼?由於並非名著,幾乎不可能再出新版,可能我今生今世沒機會再度看見《馬來鐵道之謎》。 家人與書友先後為我找到電子版,終能一睹內容,很開心。當然日後假使在舊書店發現《馬來鐵道之謎》,這次必定買下。然而無須刻意尋覓,生活多的是比找這一本書更重要的事。 日前至吉隆坡小旅行,我們再次至某大樓閒逛,家人提及昨日猶豫未買的馮內果《神槍手迪克》,我立刻催促,去買吧,一本書沒多少錢,別再造成更多遺憾。我們已屆中年,日後未必再次見到這書。 未買之書平添許多遺憾。可是這遺憾卻也使得我們對人間多了一點眷戀和渴望,沒什麼不好。但不要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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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碗緣

■俱新超 我有個朋友,愛碗成癡。 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碰見碗狀物,她定要費盡心思、想盡辦法將其據為己有。以至於在家中專門開闢出一面牆,安置了典雅的櫃子,用來收藏她的「愛碗」。受她這特殊嗜好的感染,我們也有幸開啟了追「碗」之旅,成就了一段「碗」緣。 那碗櫃,宛如從摩天大廈走出來的明豔女子,巧笑倩兮,楚楚動人。它端莊地立在客廳向東的一面牆外,乳白色的櫃面,乾淨純潔。大大小小、規格不一的櫃屜,像藏著秘密的保險盒,有些甚至被友人上了鎖,非得專人才能打開。 碗中的世界,令人眼花繚亂,不知所措。碗櫃中部大碗齊聚,木槿花紋碗,花朵豔麗活潑,綠葉生動逼真,像是從碗底探出頭來,好一個粉妝玉砌的美人坯子。青花桔梗碗,白底青花,花朵宛如鈴鐺,素雅輕盈,別致又浪漫。碗櫃頂部小碗玲瓏,煙火藍邊碗,白底素淨,碗沿的紋路舒展靈動,如行雲流水般細膩可人。忽見千葉草小碗,碗邊的小葉,葉尖朝外,根尖向內,繞邊一圈,好似悠悠小魚,假寐不動,頗有掩耳盜鈴的心機。朋友一臉自豪,臉上流露出欣悅的光澤,可我的心裡卻默默泛起了疑惑:難道這等華麗、靈巧明澈的碗,要在櫃屜裡待到天荒地老嗎?我正若有所思、心裡犯嘀咕時,朋友說:「吃火鍋吧,正好試試新買的餐具。」我們幾人頻頻相顧,像一株茸茸嫩生的小草,不知破土探頭那一刻的天地,是如何的高遠、闊達。 廚房好似一座小型博物館,館內正在進行「碗」 展,碗兒們外美內實,一眼望去,滿是驚豔。我們幾人配合有序,有的擇菜,有的洗切,有的備料,各自忙碌,沉浸其中。我負責洗切,友人遞碗遞盤。那些小碗小盤天生麗質,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像是從睡夢中甦醒,從閨房中款款而來,煞是惹人傾心。彩釉碗,釉彩濃重,深藍、深黃、深褐,寬細不一,均繞碗外一圈,碗內眾色疊加,如漩渦般從上至下,滑入碗底。我將豆腐、白菇、金針菇、豆皮放入彩釉碗中,白花花的食物頓時變得風度翩翩,豆香撲鼻,菇香飄盈。另有青花橫型、豎型凹槽碗,巧奪天工,立體精緻,碗沿內裡長短不一的藍黑色線條,像墨水瓶磕破後無拘無束流濺下來,讓碗顯得活潑、靈動。我們把大大小小的碗碟裝滿,團團擺開,挪移到客廳的茶几上。於是,一場鮮活、立體且充滿煙火味的「碗展」盛大開幕,而我們成了頭一波遊客,幸運又幸福。 吃飯間,我們不停地打探友人「戀碗」之緣是何時開始的。起初,她只顧替我們夾菜、盛湯,有些刻意閃躲「戀碗」這個話題。我們只當是她覺得碗裡蓄滿人間煙火,是熱愛生活的體現罷了。後來,她再次邀請我們去家裡做客,碗盆一如既往的多,有盛水果的、裝雜物的、栽花的。這些碗盆就像一位位設計師,成百上千的設計師齊聚家中,場面也稱得上盛大。 友人的母親三年前因病離世,那是一位知書達理、溫婉賢淑的女人。她家裡的小碗、小擺件出奇得多,全是從全國各地淘回來的。她愛旅遊,也愛美,把生活過成了一首美妙絕倫的歌。女人病重期間,友人想盡辦法烹調美食,可化療後的副作用,致使母親口舌生瘡,無心飯食。即便如此,友人依舊用心,花花綠綠的碗碟如同生命的底色,她在排骨湯、雞湯裡搭配各式顏色的菜蔬,只求母親能胃口大增,好有力氣對抗疾病。然而,不久後,周身潰瘍的母親噙著淚痛苦地走完了一生,但那青瓷碗裡的湯還滿滿當當,熱氣氤氳,如散有嫋嫋仙氣,似是把母親給接走了。 友人這麼說著,我們回頭望向了櫃屜裡的一個個碗,在靜默的時光裡,暖意悄然溢出。她說:「瞧那櫃屜最下面的一排,全是我母親用過的碗,我沒有把這些碗放在最上面,我怕碗碎了,心也跟著碎了。」離開時,我們抱了抱她,原來,大愛無言,大音希聲,這便是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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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飛地留言/扁扁──關於饑餓和碎嘴

■謝予騰 意識到,這是十點半以後 無敵豬肉滿福飽已經消失的島嶼 我握著方向盤 將食慾,緩慢地旋轉。 時間是粉紅色,違背物理學定義而 充滿皺褶的語言 慣於日常,像柏油路上 一片半生的豬絞肉,熾燒五分熟 爬滿了多足類。 這就是視覺和譬喻──放任城市蒸騰 再捏造一些清涼且透明 帶著波紋卻不懷好意的人魚。 至於那些油炸的傳說 從舌尖發芽,並蔓延叢生成原型的澱粉──這才是 無法收割的金黃色。倘若地獄 是由等待組成 已有人先去了,並為我們 大聲地體驗過了。 再幾分鐘,要十一點。還沒有被定位 行人與流浪的號誌 就要融化成汗水。 對了,你可以不用存在。真的,我是說 你只要聽,就好。 此刻,我正指使著自己 別停在路邊,買下所有早餐店裡 明知無法煎熟 卻宣稱一切都是從遙遠的銀河量產,剛剛 降溫為薯餅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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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難忘芭樂的滋味

■南峽 現在科技的發達,還有無遠弗屆的交通系統,使得農產品不斷地改良再改良,也讓消費者大飽口福。而「芭樂」這原本是最普通不過的水果了,但也因為農業的進步,而出現各種不同品種的芭樂,讓消費者有更多的選擇。而在嘗過各類品種的芭樂之後,在我心裡最好吃、最讓人回味的,應該就是童年時,鄰居雲仔她所種的芭樂。 雲仔是我們雲林老家的隔壁鄰居,說是隔壁鄰居,但可不像在都市就是真的在隔壁。我們兩家隔了一條圳溝、一畝田地,距離不算近,不似都市櫛比麟次,但這在鄉間是常態,方圓幾里內也可能就只有一戶人家。 其實雲仔的年紀約莫我祖母的年紀,身材微胖,頭髮跟我祖母一樣,都梳得非常整齊,只不過不同於我的祖母總是赤著腳,雲仔終年穿的多是雨鞋。其實直接叫跟我祖母差不多年紀的人的名字,是有些不禮貌,但鄉下的孩子往往對輩分沒有概念,當然也不會加任何的稱謂,都是跟著大人叫的,大人怎麼叫,我們就怎麼叫,就是我母親也叫她「雲仔」。而大人也不會糾正我們,畢竟在顧肚皮的年代,禮儀、禮貌什麼的,顯得既多餘又不合時宜。 雲仔,她種的芭樂真的是又大又脆又甜,比起現在的珍珠芭樂或是牛奶芭樂或是帝王芭樂相差無幾,以前應該沒有什麼神農獎,若有的話,我想雲仔肯定也會雀屏中選。 而我們家門前也有栽種一棵芭樂樹,但結出的果實總是又小又澀,往往吃一口就會讓人忍不住吐了出來,根本就是難以下嚥,即便再怎麼嘴饞,對這樣的果實也敬謝不敏,我們家的芭樂,著實和雲仔家的不能相比,簡直是天差地遠。雲仔家的芭樂味甜汁多,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好吃到我們連芭樂籽都會吃下肚,雖然大人屢屢告誡我們芭樂籽不會消化,吃多了肚子會痛,但我們也不以為忤。但還真的有幾次肚子真的鬧起脾氣來了,而不管是不是芭樂籽吃多了的緣故,我們芭樂籽依舊照吃不誤,誰教她家的芭樂這麼好吃呢,讓人就算吃了芭樂籽會肚子痛也不以為意。反正大人總有忙不完的農活,做不完的事,沒有那個美國時間管我們,「美國時間」這個詞大人常常掛在嘴邊,雖不懂什麼是「美國時間」,但聽多了也就會用了。 再說雲仔種的芭樂好吃,但雲仔本人卻一點都不甜,她終年都是繃著一張臉,我從來沒有看過她的笑容,讓人很難親近,雖然和我們是鄰居,但除了跟她買芭樂外很少有交集,我們同她買芭樂她也是一副晚娘面孔,也從來不會跟我們多說什麼,她也不似其他街坊鄰居喜歡到處串門子,她就是終日守著她的芭樂園。在雞犬相聞的鄉村,是很少見的一個人。倒是她的媳婦阿秀常來找我母親聊天,說聊天也不全是,多的時候都是在抱怨她的婆婆雲仔,說她如何的苦毒媳婦,如何如何的霸道,有時候講到激動處還會咬牙切齒。每次阿秀來找母親聊天時,我總喜歡挨在母親身旁,聽得興味盎然,但母親總會把我趕開,說「囡仔人有耳無喙」。不過從雲仔的媳婦阿秀口中得知雲仔真的不好相處餒。 在我們的想法裡,都覺得是因為雲仔的芭樂好吃,所以她就囂俳起來了,但我們又很沒志氣,一次又一次的跟父母要錢去買她的芭樂,因為吃過她家的芭樂之後,其他家的芭樂都讓人食之無味。 雲仔家的芭樂好吃,但雲仔下午有睡午覺的習慣,還有晚上時間也不可能繼續看顧芭樂園,所以為了防止宵小偷竊,雲仔養一隻大黑狗來替她看守芭樂園。有一次我們幾個小孩不知給誰借膽,算準雲仔睡午覺的時間,竟偷偷潛入雲仔家的芭樂園,想要偷挽芭樂。哎呀,我們都太小看這隻大黑狗的忠心和盡責了,很快的,我們才進入芭樂園沒有多久,就被雲仔家看園的大黑狗發現了,牠對著我們狂吠不已,雲仔聞聲跑過來,她手裡拿著長棍,嘴邊罵罵咧咧不停的說「夭壽囡仔,偷挽阮的芭樂!夭壽囡仔,偷挽阮的芭樂……」我們看到雲仔追過來,拔腿就跑,已有年紀的雲仔,怎麼追得上我們這群猴囡仔呢。雖然雲仔跑不贏我們,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當天傍晚,母親剛從田裡回來,雲仔就氣急敗壞的來到我們家興師問罪,說我們要偷挽她的芭樂,祖母和父母聽了忙不迭地賠不是,當然我們免不了吃一頓「粗飽」。從此再也不敢對雲仔的芭樂園心生歹念了,要吃芭樂就乖乖的拿錢去買,繼續看雲仔的臉色。 後來我們舉家搬到高雄,返回家還是會去買雲仔家的芭樂,畢竟搬到都市後也吃了不少芭樂,但還是覺得雲仔家的芭樂最好吃,所以返鄉第一件事就是去買芭樂。但隨著返鄉時間的次數愈來愈少,停留的時間愈來愈短,我們也無暇再去買。但偶爾還會瞥見雲仔的芭樂園只能望芭樂興嘆。 然而曾幾何時,雲仔家的芭樂園已被其他農作物所取代,心中不免有些悵然,心想這麼好吃的芭樂怎麼不見了。母親說雲仔年紀大了,無法再顧芭樂園了,子孫也都陸續搬到城市討生活了,沒人要繼承這家業,所以只能將芭樂園變賣,新的買主對種芭樂沒興趣,就改種別的農作物。而雲仔本人呢?因長年和媳婦不合,晚年又不良於行,於是就被送到安養中心,過著幾乎無人聞問的生活。 我想雲仔一生不苟言笑,在安養中心的日子恐怕是既孤獨又寂寞吧,而她會不會時不時想起她的芭樂園呢?畢竟她可是像在呵護小嬰兒般的在照顧她的芭樂啊。據母親的說法是媳婦都不想理她,兒子又都聽媳婦的,所以雲仔日子過得很悽慘,母親在講雲仔的事時是無限感慨,我聽了也是不勝唏噓。 而這屬於雲仔家芭樂的好滋味,恐怕今生都無緣再嘗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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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燭影搖紅》讀史:宋庭舊事

■子寧 宋太祖登基前自況詩:「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山如火發;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 黃袍加身 千山萬嶽如火發 一輪頃刻上天衢 金烏逐星月 雪夜皇弟入謁 紅燭前 斧聲突兀 禁漏三鼓 殿雪數寸 皇帝崩促 燭影斧聲 夜闌人靜事恍惚 如何掩得眾人口 滋事不輕忽 風雲變幻窸窣 讀舊史 無奈出沒 春花開後 北風來時 無端淚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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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霧日

■王信文 漫長的一覺醒來,彷若冬眠,整個霧季像是從我的喉嚨間孳生出來的。濕冷,細密的霧被用力咳出。蜷縮在毯子裡我願意就此成為穴居的冬眠動物,熊一般,睜著半睡半醒的眼睛,看水氣爬滿我的窗戶。 半睡半醒。一切處於一種曖昧不清的氛圍,界限被濕氣濡溼、漫漶,我喜歡有霧的日子。 大人們說,有霧的清晨代表一整天都會是晴朗的日子,是不是真的,我也從未觀察過。畢竟比起考究,我會更喜歡在清晨的時候出門;有時霧很稀薄,一眼就能看到街口,路燈還沒熄滅時,霧裡的光暈看起來就像蒲公英。有時候霧稠密得像是一首晦澀難解的詩,走在路上,近乎看不清前方來者是誰。小心行駛的車輛,車燈的光穿透霧幕,柏油路上的狗噠噠噠的走過我的身旁。這種時刻我便感覺到安全感,不會被認出,不會有所交集,被霧氣包裹住時誰也都看不到我。 誰也看不到。誰都看不到我的面貌。 譬若身處夢境,在分不清楚是現實還是虛構的時間裡跋涉。國中時搭校車,在起點站上車,車內空盪盪的,我習慣坐在靠後的座位,有霧的日子便拉開窗戶讓霧河湧入,讓我的手臂生出透明的鱗。 我甚至懷疑霧裡面是不是有摻雜迷幻劑,每當起霧的日子我總是異樣的快樂。頭髮被沾溼,座椅也是。可那些霧氣在我沒搭校車以後就像是天亮以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被永遠蒸發掉了。 有霧的夜晚更難見到。但大學來到中部之後,霾害像是家常便飯,髒掉的空氣充溢海線。有時候經過操場,大燈底下,霧霾近乎成形為一種蛇類,攀爬、在每一次的移位都隨著風向擺動。而我會走進操場刻意陷入一種迷幻的錯覺,分不清是霧還是霾,錯誤的也好,假的也好,我快樂得如此不切實際。 噠噠噠。水滴在冰箱的聲音。彷彿聽到黑狗再一次我身邊經過。像是有些夢境一樣來了又走,會折返的那些都是未完待續的篇章,有霧的那些日子像是一句又一句離散而未成形的詩,等待著自己,把自己與日子拼湊起來,在天亮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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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淡水玫瑰

■陳秀珍 (1) 一朵玫瑰拔掉尖刺 不再是玫瑰 一朵玫瑰傾空血淚 變成他族異類 一朵玫瑰無端整形 應該要改名 未被玫瑰刺痛過 別說愛玫瑰 未被玫瑰吸過血 別說信仰玫瑰 未曾為玫瑰輸過血 別說你是玫瑰的玫瑰 口誦一遍玫瑰 心痛一回 (2) 多刺症 遺傳自老祖宗 與荊棘同病 不相憐 若無嬌花香瓣護體 命運無異荊棘 玫瑰與荊棘 各憑本事爭奪領地 人為玫瑰剷除荊棘 但耶穌發光的額頭 被荊棘吻去 開出比玫瑰還紅的玫瑰 (3) 不戴手套撫觸花刺 滴下定情的紅寶石 刺繡一生一世的十字 你若是一隻刺蝟 路過就好千萬別回頭 連一絲香氣也別飄過心頭 (4) 我的玫瑰 深植在黑暗又光亮 狹隘又寬闊的夢中 那溫柔情深的名字 是我前世的鄉愁 今生最後的禱詞 我的玫瑰 天地之間無從逃出的網罟 我無法自主 成為玫瑰聖徒 我祈禱的雙手為玫瑰存在 我詠嘆的雙唇為玫瑰綻開 我指認的手指為玫瑰等待 我顫抖的心為玫瑰敲鼓 (5) 這條路 會通往你最後的房門嗎? 這行詩 會讓我攀過你的高牆嗎? 這朵雲 會飄到你遙指的天空嗎? 這圈戒指 會包圍你的無名指嗎? 聶魯達啊 我在自築的迷宮深處 不斷呼喊玫瑰的名字 (6) 日落之前 你變成了向日葵 我變成了向日葵 忘記拍成電影 無需縮時的超級極短片 薰風吹開花瓣 你變成了玫瑰 我變成了玫瑰 月亮看見小魚偷親嘴 來不及拍成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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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在詩詞裡邂逅夏日

■瞿楊生 小滿過後的雨,帶著初夏特有的性情。天空剛才還澄澈如洗,轉眼間雲朵就低垂到了屋簷。雨點先是零星地落下幾滴,隨後便密密地連成了線,在玻璃窗上勾勒出透明的水痕。 這樣的雨天,最適合讀詩。手指輕輕撫過略微潮濕的書頁,范成大的詩句「梅子金黃杏子肥,麥花雪白菜花稀」自然而然地浮現在腦海。短短十四個字,就把初夏的景致描繪得如此鮮活。 初夏的氣息在詩句中流淌。秦觀的「芳菲歇去何須恨,夏木陰陰正可人」,寫出了春去夏至的清爽;晏殊的「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則記錄了新夏時節的微醺與慵懶。字裡行間飄散的梅子香、麥花味,恰似時令鮮果擺放在青瓷盤中,為季節增添著獨特的風味。 雨聲在詩詞中譜寫著自然的樂章。蘇軾的「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生動地捕捉了驟雨突至的活潑;王安石的「晴日暖風生麥氣,綠蔭幽草勝花時」,則記錄了風吹麥浪的細語。五言詩的簡潔節奏帶著穿堂風的涼意,孟浩然的「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短短十個字就讓人感受到絲絲涼意。 詩人筆下的初夏總是充滿詩意。陸游的「籜龍已過頭番筍,木筆猶開第一花」,記錄著物候變化的驚喜;楊萬里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把炎熱凝固成靜謐的瞬間。李白的「脫巾掛石壁,露頂灑松風」,寫盡了山間避暑的暢快;白居易的「何以消煩暑,端坐一院中」,則給出了最樸實的消暑建議。這些細膩的感受,歷經千年依然生動可感。 此刻,坐在開著空調的房間裡,手指劃過電子螢幕上「謝卻海棠飛盡絮,困人天氣日初長」的詩句,窗外除濕機正發出輕微的運轉聲。忽然明白,古人吟詠的不僅是季節的更替,更是生命與自然的對話。 闔上書本,窗臺上的梔子花正綻放出第一縷芬芳。原來千百年來,人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將生活寫成屬於初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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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記憶的「新莊郡」

■蔡哲明 我懷念那個有肩膀的父親,靜靜地躺著……他不再像兒時陪我下棋;帶我外出踏青;每週的錄影帶出租店;巷口的小夜市彈珠台,只能在回憶裡靜靜品嚐了…… 新莊郡的「郡」源自日治時期(現稱新莊區),鄰近五股與林口區,從農業重鎮到工業之都,對我而言都是孰悉的家門;這扇門裡有著我們共同的記憶,睹物思人成為大家僅有的默契。 母親對於父親的思念總是清晰可見,在她記憶深處不曾更迭,年少與父親自由戀愛的林林總總,夢回初到新莊謀生卻已沒落的「瓊林工業區」,每每舊地重遊,記憶湧現的都是陪他走過大半輩子的人。大姊的「小海豚手機」,老舊款式已成她的回憶,當年大學放榜仍是查詢傳統報紙的年代,父親為了鼓勵離鄉背景在外求學的她,每個週末的鈴聲響起,接起的是歸心似箭。二姊的「直立式鋼琴」,防塵布套無法封存她的思念,那個年代能有鋼琴是羨慕的事,甚至還有專屬鋼琴老師到府家教,琴鍵聲響迴盪在街頭巷尾,那是父親在鄰里之間最引以為傲的事。 我們總是追趕著週末假日的清晨,猶記父親剛買車的時候,在那個滿街摩托車的年代,轟隆隆的引擎聲就足以響徹雲霄,與老舊摩托車並排停在老家門口;父親賣力轉動著方向盤,母親在旁大聲附和,我總是挑選中間座位環顧四方,與兩位姊姊一起計畫下個景點,直到我們也漸漸地長大了…後方座位也開始空虛了……正駕駛也缺席了……但這一坐也是十年的風景,也足夠讓我回味無窮。 父親的老摩托車已消失在舊家門口,我的兒時回憶也不再被喚起,一個經濟起飛的黃金年代,穿梭著我父親辛勤工作的身影;而他身影卻消失在時空河流,也意味著世代殞落,懷念著他的過去,也回不去當時的新莊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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