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織辮子的小半月

夕陽 雞蛋汁、油、水,分批並逐少地涓涓流入。其間,勤且巧的雙手,加以攪拌、搓揉、拍打。這適時適量之拌、揉、打的功夫,重複施展,直至那麵糰的稀稠、韌性、油潤、色澤,皆合度。圓形玻璃杯,一物二用:杯身將麵皮滾壓至適當厚度,杯口作模具,雕塑一輪輪淡黃小圓月。餡料是白砂糖和預先炒香、碾碎的花生。圓月麵皮,對半摺,封口的動作是在邊緣捏成漂亮的花紋──乍看如波浪,微觀則更似織得細密的小辮子。油滾,逐批放下油角。放涼後,就你靠著我、我偎著你,滿聚在大玻璃瓶內,靜候新年。 家裡地方小,一天碰上好多次。玻璃剔透,一眾小半月,清晰可見。亮眼金黃、脹卜卜的樣子,又格外撩人……。 最初是兩、三個。成功盜竊後,膽子更大,直取五、六個,直至搓搓肚子,已有撐著的感覺,才收手。還竊竊自辯 : 才不辜負那尚有餘溫的新鮮模樣!加上同樣嗜甜的爸,一天下來,瓶子已明顯空出一截。悄悄地靜觀母親的反應。母親路過玻璃瓶時,凝視了一會,不笑也不罵。 數天過去,熟悉的原料、熟悉的陣勢,再度擺出,媽捲起袖口……。 忽又想起那根特長的木筷子,插在滾油中試溫的一幕。媽為我準備的嫁妝中,就有這麼一對。「不怕燙手」,母親說。但懶惰和依賴慣的我,從未跟媽學做。 暗示明示幾回,大哥又推波助瀾,廚藝精湛的大嫂終肯出手,除了讓哥也大快朵頤外,示範後又送我一袋,有幾十顆,摺邊皆寬闊如波浪。「酥,但餡料多些會更好」,大哥笑笑點頭。至於其他……由於說不出所以然來,我就沒提。春節前,送來改良版。糖多了,但花生粒沒有增加,所以黃金比例不見了。我與外子反覆思量,兩次均炸得不夠金黃、不夠香濃,因而不像一時失手。我猜……是雞蛋稍欠?外子,向有驕人味蕾,推論是:沒用豬油。恍然大悟:回想大嫂示範時,桌上擱著的……是花生油!豬油,對於許多傳統美食,確是倍添色香味的靈魂之物。 今朝,在陽臺上,照常舒展筋骨。北風拂檻,梅雨翻飛,送我陣陣清涼。或許是離母親節不遠,情意結猶在,忽發奇想:母親,您移居仙界已久,凡心滌盡,但我等凡夫,仍繫俗念,亦只懂寄物思人……可否仙指一點,許我一盆金黃小半月──織辮子的?即使在夢中享用,也行!笑我癡傻?好比莊周夢蝶,抑或蝶夢莊周,誰能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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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贏了

■家柴萬罐 踏進教室,將書包放到座位上後,我一如既往地走到置物櫃旁拿掃把,去教室外走廊打掃。不一如既往的是,掃著掃著,我看到英文補習班同學Vivian朝我的方向走來。那一剎那,我的心臟跳得好高好高。 表面平靜無波,繼續掃著地。我在腦海裡試圖模擬出Vivian喜歡的男生的樣子——該是活潑外向,勇於挑戰規則嗎?我想起最近在小說裡看到的成語:桀驁不馴。每次英文課,Vivian總坐在Jerry旁邊。Jerry常常不寫老師出的作業,每當老師寫他連絡簿,他就會笑著說:「老師你很壞欸,這樣我回去又要被罵了啦。」 她喜歡的,是那樣的男生嗎? 這時,同學明拿著一枝掃把走出來。我靈光一閃,舉起手中的掃把,砸在明的掃把上。你幹嘛啊?他說。我們來決鬥吧,我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桀驁不馴的感覺,隨後又舉起掃把打在他的掃把上。 「別鬧,我要去掃樓梯了。」明說。話音剛落,Vivian走到我旁邊,她瞇起眼睛,朝我微笑,我也對她報以笑容,過程約三秒。之後我便低下頭,繼續掃地。我沒有再去理身後的明,我變回了原本的自己。 但這場決鬥,是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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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親親貓

■元莫莫 右臉頰上彷彿沾了蝸牛液般濕濕黏黏滑滑的觸感一直上下來回地舔舐著我翻了一個身忽地一聲「喵」地嚎叫聲將半睡半醒之間的我驚醒了。 一張尖頭型的臉配上兩只垂順軟弱的毛耳朵此時正睜著兩隻圓圓眼看著我嘴邊還不小心露出長長兩根犬齒牙。 自我成長後還未跟任何動物這般親膩地處在同一張睡榻上這隻家貓從去年的冬夜之後原本被養在一處廢棄的屋宇內變成了待在客廳和臥房之間游走的愛貓一隻。 去年冬天的一個深夜裡我因偶爾性地失眠沿著屋簷下的走道來回地走動著穿著長大衣的我仍不敵空氣中的寒冷雖然冷我卻不想再添加任何衣物就讓冬天徹底的在深夜漫延。 眼睛才剛適應光線不足的黑夜忽然聽見一微弱的喘息聲不斷於附近的空地上迴盪著我循著聲音往前方走了一百公尺左右的距離發現一隻野貓趴在摩托車椅上不斷地發出「嗚-嗚-嗚」的叫聲一邊還大聲的喘著氣彷彿再不久就要斷了氣息般地哀鳴著身子還不停地發抖。 不知為何牠竟不待在空屋裡面溫暖的睡榻上卻要爬到這不到十度的外邊上野著呢?一會兒我發現了一件事牠應該是生病了貓會不會也感冒了呢! 我一把抱起牠原本牠還掙扎著要從我懷抱中掙脫我不斷地用臉頰在牠的額度上摩娑還不斷地在貓背上來回撫摸著過了幾分鐘原本還喘著大氣像呼吸困難的牠漸漸地變得安靜下來竟連呼吸聲也變平穩了。 此時忽然從我腦中閃出一道靈光我想這隻貓不是生病了而是感到孤獨的寒冷牠需要的溫暖不再是一個柔軟溫厚的毛毯而是需要與同類貓族之間往來的溫暖情誼來融化牠日漸冰凍的寒冷的心。 看著這隻小貓在我懷中安適地睡著了我忽然感到有點悲傷以前的我總認為野貓在外面爬摸滾玩身上細菌較多所以我總對牠們抱持著距離也從未抱過牠們任由牠們自生自滅。 餵食野貓的任務一向都是母親負責每天傍晚母親會固定在貓碗內放上一把貓飼料附近常見的那兩三隻野貓總是等我母親離開後才會放心地靠近貓碗旁用最快的速度吃完貓食。 貓溫暖的毛髮及體溫從我的掌中傳到我心裡我記起我已不知有多久的時光缺少與人接觸的肢體的溫暖從我脫離童年時光後也不再有父母的懷抱的溫暖從我在別人都談了戀愛的年紀後我也尚未尋覓到一位真心相愛的伴侶我也從未感受到情人之間的愛情甜蜜。 那天的冬夜裡我跟這隻病貓一樣感覺自己也活得不健康缺少了很多應該去付出或者說應該試著去尋覓的溫暖。 我在牠帶著濡濕的粉紅色鼻頭上親了一下牠也回報我的熱情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在我臉頰上來回地舔舐舔得我有點癢還一邊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從那晚之後我就把這隻養在外面的野貓抱回家中放上貓沙和貓碗此後牠就盤踞在客廳的皮沙發上安睡。 東方人不像西方人那般的習慣肢體接觸法國人見面不論男女只要是朋友都會習慣性地親臉頰先親左臉再親右臉然後擁抱一下這套做法就是朋友見面的儀式。 我國人的習慣是只有男女朋友之間才會親臉頰。 此後我就把這隻小貓當成我的貓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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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文學院手記/一萬本典籍投下的影翳

■林宇軒 在《詩藝的復興》訪談中,宇翔說他受到詩人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的詩觀影響而變得「布頭部腦」。開始寫論文以後,我也感覺自己變得「布頭部腦」,只不過我的「布」是社會學家布赫迪厄(Pierre Bourdieu)──時刻不自覺地以場域的角度觀看各類文學作品與活動,省察潛藏於其間的位置關係與話語權力。如此的思考模式一方面能更夠全面地觀測詩壇脈動,另一方面也意味著難以繼續採取純粹美學角度的「創作腦」自在寫詩。身為橫跨研究和創作的文學人,「兩者相輔相成」的說詞騙得了外行人卻騙不了自己,時間和心神在高強度的運作下,一定會被壓縮而必須有所取捨。 前陣子在畢業時程的壓力下,我在三位老師的詳細閱讀與耐心回應通過了碩士論文的大綱口考。所謂大綱口考,全名是「學位論文計畫口試」,各個系所各有不同的稱呼。大綱口考的主要流程是:研究生提交研究計畫和正文其中一章進行報告,口考委員提出意見以供修改。作為修業規定的其中一項,大綱口考儼然是全文正式口考、接下畢業證書的「前哨站」。 偶然在Threads看到一則串文:碩博士論文口考應該以「點心討論會」或「答辯」來稱呼?就實際情況來觀察,支持前者的網友有其道理:研究生餵食口考委員,彼此討論如何讓論文修改得更好。支持後者的網友,提出的理由也深具說服力:反正論文就是一坨答辯。語畢,眾人都哄笑起來,網路上充滿了快活的空氣。時序再往前幾個月,位於溫羅汀的簡體書店「結構群」在Facebook發文,表示將新進簡體書《離開學術界:實用指南》,短時間內引起了上千個按讚與七百多次轉發。對於當代學科裡居於弱勢的「文學」,我們能夠如何走出一條路?體制當中的研究走到最後,又要如何不成為「學術難民」?身為一位匍匐前進的研究生,內心的憂慮也許正如楊佳嫻的詩〈大安〉所寫:「青春深邃」彷彿「一萬本典籍投下的影翳」。 儘管身處於現代城市,但古典氛圍仍舊在戀愛的情境之下顯得青春洋溢:「橫渡草泉,月繫於髮∕手緊握成疊架的柴禾」在當中。誰說這和文學研究沒有關係呢?陳柏伶就主張「詩學」不僅僅是一項創作或批評的工作,還同時是一場戀愛。回頭看整首詩的最後: 大風愀然,聽見自己放心的 哭聲,提示勇氣與決定 一如慕道者觀時間動靜 自長廊離去 將愛,將遠行 新生而後大安,這是地理的大安也是心理的大安。在辛亥路與新生南路的交叉口,多希望這些哭聲、勇氣與決定能讓我手頭的論文順利完成,讓時間和心神都不再被取捨甚至被糟蹋。看著一萬本典籍,當中蘊藏了多少知識與情志的通達?我相信此刻自己正被文學保護著,正如我相信未來自己也將如此地保護它。   (本專欄作者為台大台文所、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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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暫時登出

■董馨梅 兩年前在小武班上授課,就對他印象深刻,高高瘦瘦的,不太愛笑,上課常常在抄數學解答,點名他回答問題都能說出一二。出席情況雖不穩定,卻也沒有長期曠課的紀錄,列在我的待關懷名單中。後來,收到教官轉發少年法院來文,小武深夜在外喝酒後因隔桌酒客嫌他太吵,雙方從言語互罵演變為大打出手,到警局互告傷害。由於小武尚未成年,又有在學身分,少年法庭規範他穩定就學為條件,否則就會開庭裁定收容。他在我的名單中,從待關懷到需要立刻介入。 收到公文後我主動到教室找他,當他一看到我走近,便立刻朝向我拍拍胸脯,保證他會遵守法院的規定,我想進一步關心他的實際情況,與他約定晤談時段,當天他未到校。我與社工連繫,才得知他在國中時開始與朋友加入陣頭,時常被調度參加角頭告別式,已遭警方臨檢數次並通報校方與社工,也難怪他總帶著一股江湖氣,在班上同學們覺得他是個講義氣的大哥。 過了一週後小武開始翹課,IG上時常放上夜唱與飆車的限時動態,沒有遵守法官要求他穩定就學的規範,社工也認為他沒有珍惜法官給予的改過機會,故法院再次開庭後決定將他當庭收容至少年觀護所。 收容的日期在年底,勢必會在少觀所過年,我擔心他情緒不穩定,便立刻完成所有探視的發文登記流程,趕在除夕前去看他。當天我提早到,一走進地下室的接見處櫃台前,手機已經沒有訊號,我拿出雙證件與公文辦理報到,職員說他到這邊工作後沒有看過學校老師探視裡面的少年,我向他說明因為小武是我很好的學生,職員抬頭看我說:「很好的學生怎麼會進來?」我還來不及回應,他就按了下一個號碼鈕。 接見時間一到,管理員提醒大家要把手機放到置物櫃,開始唱名某某的家長坐10號窗,某某的社工坐48號窗,可能因為我是第一次來,叫到我時還特別提醒會客時間只有30分鐘。我坐到29號窗前,眼前是鐵欄杆與窗簾,平台上有一個電話,我向右看到一位社工熟練的拿起罐中的酒精棉球擦話筒,往左看到家長們安靜地面朝窗簾坐著,我也跟著拿出酒精棉邊擦話筒邊等他。突然裡面燈光一亮,窗簾打開,他走過來坐到我面前,睜大眼睛,我們中間隔了厚厚的透明板,一拿起話筒就問我怎麼會來? 相較於收容前的黑眼圈,其實他現在的氣色好很多,臉頰變圓,但我竟然無法自主地開始落淚,話筒靠著嘴巴卻說不出一個字,小武在裡面對我揮揮手,透過話筒安慰我不要哭,還露出笑容保證說他過得很好,要我別擔心。「因為老師很掛心你,所以我就來了。」我鼓起勇氣回答了他的問題,我沒有說出口的是自己滿心愧疚,我自責當初沒有每天提醒他法官的規定,他才會輕忽造成現在被收容。他靦腆的笑,我們開始天南地北的聊,他進來前一晚告訴班上同學自己即將放大假休息,也很滿意現在每餐都有三菜一湯與點心,但一提到過年不能與父母及爺爺一起吃團圓飯,他收起了一派輕鬆,低下頭說自己因為不聽爸爸的話才會闖禍。他抬頭問我現在幾點,原來裡面沒有時鐘,收容的少年每天都是按照指令生活,沒有自主權。 我們聊到會客區只剩下我一人,看手錶已經過了一小時,我說我在學校等你回來,他點頭答好。我到櫃檯向管理員道謝,並對於自己忘了半小時的會客規定感到抱歉,管理員說沒關係,因為你是他的老師。 在寫下這段過程時,我的筆電系統當機,我試著找出原因,用了幾個不靈光的方法,決定還是先暫時登出,等一分鐘再登入就恢復運作。是的,我是老師,我會守候學生,等待他暫時登出後的再次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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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重返水牛城印記

■度睿 老公一下了車,邊跑說著:「在前方——」陽光從空曠而下照著他日驅年邁的臉,我在其後緊跟,用手機幫他錄影。快走間,從側面看見他放下謹慎滿懷笑容,感受極大喜悅。女婿和女兒家三人在校內星巴克前休憩椅上,沒有打擾。這是老公懸念三十幾載的美國紐約州立水牛城大學UB (SUNY Buffalo)北校區機械工程系所Bornell Hall。 不同的是,彼時年輕學子其後再續他州博班,回台教書退休後,再度羈絆牽連。而此時,去年春天我們只是跨界的旅人,是過客。 突然,老公看著某一大樓,微怔。當年冰天雪地裡,為了趕課,被大門緊夾到手指,熱心同學和我一起送他至醫院。初履異地,記得老護士用英文快速問說:「打過X這疫苗嗎?」沒有手機和翻譯軟體的年代,醫學詞彙不夠廣泛,眾人瞬間安靜。護士小姐表情有些淡漠,硬等著。半晌,老公想起,跟我們和護士說:「濾過病毒。」記得當時說沒有。 彼時只是結實過日子,沒人知道究竟會留下或回台,年輕日子的理想,如同美國新鮮可見的一般道路,長深遼闊。 我們往湖邊前進,湖邊有著三根希臘神話優美風格的柱子,幾隻野鴨優游湖上。而當時湖上結冰,我們全身包戴,冷冽寒冬裡,在柱子前照相。舊地重返扣訪,景物依然,即使在這3C飛揚年代,它重掠時間的籌碼,卻仍然呼喚著我,帶給我異鄉文化、美學和文學經驗的信念。 女婿笑著看我們和孫女嬉鬧的相片,車子繼續前進。來女婿家做客三個月,從賓漢頓山谷往西北,開了三個小時,車子開在不同地理環境的水牛城,因為地域寬闊,街道人煙少些。我不斷看著車窗外,過往點滴開始在心裡糾結。這地方從前我來過嗎?記得我需前往市政府領取每月補助WIC(Women,Inflants,Children),這是當年美國政府經濟優渥的社會福利措施,每個留學生的懷孕太太都有此,美金與台幣匯率1比40的年代。我曾某天自己悄悄搭了很久的公車,往北部一家貿易公司應徵,說談順利,只是最後主持人問道:「What’s your status?」(你的身分狀態如何?) 據實以告後,無法違規工作,我踏上蹣跚步履,沮喪回家。 南校校區到了,記憶再現。我們在幾棟深具歷史建築價值的大樓前,激動開心留影。這裡比北校區更悠久,距離當年居住地方不遠,是我熟悉的區塊。水牛城大學校區即此分為三區,南北校區和市區。水牛城名字也許常被提起,去年冬天遭逢彷若災難電影般、前所未見的世紀冰風雪,強大的凍雨、冰風暴、洪水,死傷不少。有時甚至也傳出槍擊事件。然而它是我踏上遊學七年的第一步,如同當年初為人母的我,推著三個月大的娃娃車,慢慢從住家過了馬路,想像異國天空的圖騰,平靜空澹卻心裡喜悅,來到南校。 校園內南北校區間設有校車,每週運行七天,每天二十小時。最初有些日子幫老公做好便當,便獨自等車,搭上校車安靜地和活潑談笑的大學生們,一起在喧囂聲中到達北校。 最後到達當年我們租住的地方了。那屋旁的大樹綠蔭無恙,陳年老房早經拉皮整飭,外觀美化,不若從前屋內和屋外都陳舊古調。昔日滄桑未見,且無法進入,我靜靜佇立樹下,像個流浪旅行者,腦中劇場不斷上演昔日水牛城風雲。彼時五月初抱著女兒從醫院回來,門前尚有積雪,其後多位叔叔阿姨來看她、送她禮物。而今孫女的推車在前,我們究竟行過多少天涯路,走過、看過,催化過多少人間企盼呢? 不捨依戀地告別,女婿安排帶我們前往水牛城雞翅(Buffalo Wing)創始店「船錨吧」(Anchor Bar),這是以前沒有來過的。復古餐廳滿目玲瓏裝潢,配上搖滾音樂,加上全世界最正宗的雞翅,高朋滿座氛圍轉折不一樣的情緒,女婿和老公高聲說醬起來。這裡賣的披薩(pizza),和雞翅同樣享受首席誇讚,簡直無與倫比好吃到爆。 夜宿女婿招待的希爾頓旅館,在小沙發上休息。想著還有許多景點如歐布萊–諾克斯美術館(Albright–Knox Art Gallery),收藏現代和當代藝術品;及當年去了卻沒照相,印象裡令人嘆為觀止的聖保羅大教堂(St Paul’s Cathedral),它是水牛城最古老的建築之一;還有……。至於隔天的尼加拉瓜瀑布(Niagara Fall)之旅,因為沒坐「霧中少女號」遊覽,似乎缺乏當初穿著雨衣,在其下窺見雪白飛瀑天上來,親臨其境從十八層樓高奔瀉而下的驚奇。去春仍屬疫情期間,人潮如織裡,倒佩服大量西方遊客,幾無一人戴上口罩。 我們的旅遊一路四個大人和孫女,兩日內就此不斷跨界移動。如同鍾怡雯在〈旅行中的書寫:一個次文類的誕生〉提及「欲望乃是對應缺憾和幻想的滿足而起,對現實的不滿,對未來∕遠方的想像,乃有追尋烏托邦的欲求。這是旅行的最原始動機。」而我們的重返異鄉,且回到有些熟悉之地,有些依舊躺在烏托邦地域,甚或永遠。即使非青春動盪、憂患家園之故,它仍在最初的時間旅程召喚了我們,跳脫,開啟老公留學之路。 心裡貼近的,是那些曾經一蹴即離、乍識即別的地方,究竟都在哪裡?短暫旅痕,畢竟遙遠難捉,是夢?是真實?異鄉歲月凝結,青春逝去,慢慢變成烏托邦的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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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天的田野

■鐘莎 陽春三月,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放眼望去,春天的田野在明媚春光中綻放出無限的生機。 春天的田野,到處被染成了一片片碧綠與金黃。嫩綠的小草鑽出地面,迎著朝陽,肆意生長。田野中連綿不絕的油菜花,仿如梵高筆下的星空,色彩奪目,溫煦暖心,令人目不轉晴、見之難忘。 春天的田野,在微風的吹拂下,生長出了眾多美味的野菜。看到一個個樸實的身影,半蹲在田野中,左手扯著菜苗,右手執著鐮刀,不到一會兒,菜籃子中便盛滿了堆積如山的野菜。野菜鮮美多汁,是田野給予的春天的饋贈,是農家春日裏不可多得的人間美食。 春天的田野,一丘丘綠油油的梯田整齊地排列著。農民伯伯把褲腿紮起,雙腳踩在水汪汪的水田中,將一根根秧苗緊緊插入土壤,播種著春天的希望。在農民伯伯的勤懇勞動下,秧苗茁壯成長,稻穀的芳香將在秋日裏彌漫。 春天的田野,辛勤的農者一步步踩出來的腳印,在長滿小草的阡陌中,留下了清晰的紋路。日出而作,日落而歸,是農者勤勉勞作的時間見證。在這條通往家與田野之間的小路上,幸福的足音在春天裏日漸瓷實。 春天的田野,幾棵桃樹在地頭裏開出了粉嫩嫩的花朵。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嬌豔欲滴的花瓣點綴著春天,花兒迎風招搖,為整片田野附上了活潑浪漫的底色。 春天的田野,一只只燕子攜著剪刀似的尾巴,在田野中飛翔。黃鶯鳴聲婉轉悅耳,在暖陽中棲息。只道:「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燕子與黃鶯是春天的使者,撒播春回大地的喜訊,為田野帶來了滿園芳菲。 春天的田野,是黃牛率性而為的天堂,是鴨子大顯身手的福地。一片片草地,化身成了黃牛的伊甸園。新鮮甘甜的小草是黃牛最喜愛的美味。我看到鴨子們左搖右擺地行走在濕漉漉的田野裏,與昆蟲玩著捉迷藏的遊戲。恣意的快樂,仿佛融化進了整片田野中。 春天的田野,陽光明媚,白雲輕飛,一條條看不到盡頭的電線橫亙在無邊的田野中,仿佛如琴弦一般,在春風的彈奏下,譜就一曲動人心魄的春之歌。 春天的田野,麥苗努力紮根於大地,吸允著晶瑩的露珠,在肥沃的黑土地裏向上生長,完成著生命的釋放與蛻變。 春天的田野,如詩如畫,盎然動人,到處彌漫著朝氣蓬勃、奼紫嫣紅的氣息。行走在春天的田野,在清新淡雅的空氣中,我仿佛聞到了希望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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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天裡的讀書人

■王慰 立秋過後,雲淡風輕,天氣一天比一天涼爽,正是讀書的好時節! 早晨,我來到圖書館,這裡是書山學海。一書在手,閱白紙黑字,嗅紙墨幽香。一頁頁嘩啦啦地翻過去,文化的厚重,歷史的悠長,意境的深遠,令人沉浸其中,身心產生一種精神充盈、遠離空虛的快意。品味周作人的清淡平和,梁實秋的細膩親切,張愛玲的華麗飄逸,賈平凹的隨意與匠心,餘秋雨的博識與從容,還可以感受海明威的冷峻,普希金的熱情……書讀到妙處,便進入了物我兩忘,讀書不覺已夜深的境界。 相比坐在圖書館裡讀書,戶外讀書更令我心曠神怡。選在秋日的午後,去郊外擇一處草地而坐,沐浴著陽光,吮吸著花草的芬芳,聆聽著鳥的歌聲,溪的淺唱,倍覺心靈開闊,神清氣爽。此時讀自己心儀的書,是一種至上的享受。讀至得意處,朝著山谷激動地吼上兩嗓子,人生中的種種煩惱都拋之九霄雲外,「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望著秋天山野間悠悠然的白雲,體會著詩人寵辱不驚的豁達人生境界,我的心一下子豁然開朗。 有人說:「先要把讀書看得平凡,才可以讀書。如何令自己在心理上把讀書看得平凡,先要忘記讀書人是一種特殊的人物,而讀書並不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我深以為然,「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封建時代早已成為過去,新時代的芸芸眾生,尤其是工薪族,以強烈的功利之心去讀書只會讓「壓力山大」的心弦繃得更緊。於我而言,在平凡的日子裡,不拘於時間、地點,有空讀會兒書,在獲取知識的同時,也是一種更健康的娛樂,一種更好的心情放鬆。 作為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哪怕是週末,也為生活瑣事所累,完全屬於自己的時間並不是很多,因此,我通常選擇在自己的書房燈下夜讀,當萬籟俱寂,夜深人靜時,燈光顯得格外溫暖。此時此刻,讀點閒書是極妙的,讀書,是需要閑的。必須有閒情逸致,否則,那不是讀,而是翻了。風風火火,急急忙忙,那樣的閱讀方式是不可取的,心不是真的安寧,收穫也就寥寥無幾了。 感謝秋天,給了我愜意安詳的讀書環境,感謝書籍,滋養我疼疲憊的身心。秋天來了,我要像蜜蜂採集花蜜,農夫收割稻穀一樣,做一個勤勞、快樂的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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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年近石磨忙

■劉年貴 兒時臨近過年,大人們為過年忙碌著,就連閒置於房屋一角的石磨,也開啟了忙碌模式。從它那一圈圈轉動的身影中,從那一陣陣的石磨聲裡,能感受濃濃的年味。 那時鄉親們家境普遍不太好,故而對於過年需要準備的年貨,能自己解決的,盡可能靠自己製作,則不必花「冤枉錢」購買。在製作過程中,好些工序是通過石磨來完成的,所以石磨助力鄉親們準備年貨功不可沒。 故鄉習俗,過年及正月宴請親朋必有豆腐。光是豆腐菜肴就有水豆腐、油豆腐、釀豆腐和豆腐乳之類別。製作豆腐,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步驟便是磨豆子,預先將幹黃豆泡發好,然後將其盛在裝有適量清水的桶中,將桶提至石磨旁,便可以磨豆子了。一般是三人參與,石磨兩旁兩人對面站立,各伸出一只手抓住石磨推杆,這邊的人抓住推杆向著對面用力推過去,對面的人握住推杆順勢往懷裡一帶,石磨立即快速轉動起來,第三者站在兩人之間,手持一大勺子,專門負責從桶中將帶水的豆子舀出來,倒在磨眼裡。什麼時候豆子多舀一些,什麼時候水多舀一些,都是有講究的,豆子多了石磨太幹難以轉動,水多了石磨打滑磨出很粗的顆粒。有條件的人家,需要製作好幾大鍋豆腐,那就可能需要磨一整天的豆子。這是個漫長、艱辛而枯燥的過程。故而三人換著推磨,並且邊推磨將講述一些趣事,賴以打發這時光。 除此之外,那時鄉親們過年還需要準備大量油炸果糕(自製的狀似江米條的油炸食品,既可以當零食又可以待客做茶點),其製作也是需提前將一定比例糯米和粘米浸泡好,然後濾去水,控幹後,經石磨磨成細粉,加入芝麻(亦可不加),拌勻後加少量水,擀成約半公分厚米皮子,切成香煙大小長條,油炸酥脆後撈出即可,是兒時正月裡待客佳品。有些人家需要製作一籮筐這樣的油炸果糕,往往磨米粉需要近一天的時間。 石磨在那個年代還是農家重要的生活用具。有些人家因為家境清貧無力請石匠打造石磨,故而年底時候排隊預約借用別人家的,幸好我家有自己的石磨。每年臘月二十起就不斷有人家借用我家的石磨,自此每天石磨聲聲,一直持續到年前一兩天才停歇。 看著磨房進進出出的人們,石磨一圈圈地旋動的影子,聽著一波波的石磨轟隆隆聲,感覺春節的腳步正在一步步地向著我們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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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洗衣記事

■李中翔 洗衣機的話匣子一開 舌頭,便狹著大量口水開始攪動 漩渦製造命題 一些鈔票的哭喊,卻被拉鍊下了封口令 洗衣機洗淨的魂魄,也真被春夏走過 讓沉默的口袋去時光穿越 兩袖之內 有一些化學藥劑的嘀咕 在秋日我只收穫了結實纍纍的毛球 那日的午後 我遍尋不著數張紙鈔,在衣物的隔間 翻找著 用怒氣逼迫口袋嘔吐 我遂有了如雪花紛飛的成對的哀傷 我將 軟弱的襯衫,排除在靈魂的縫口外 且順著記憶的縱深垂降 冷冷看著一條蔚藍的河川 被抽出,東西向的在目中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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