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燭影搖紅》.讀 謝小韞女士《金三角.孤軍淚》感賦

■子寧 瘴鎖雲迷, 聲悲戌角風凌冽; 凝笳殘壘血猶殷, 孤影衝寒月。   誰記荒丘湮滅? 戰未休、星沉石裂。   龍蛇雜處, 草木同朽, 丹青不滅。   霧掩重關, 家山萬劫音書絕。 深篁猶自立殘旗, 燼火終須歇。   千古興亡如轍。 待明朝、霞銷碧徹。 海清殘照, 嶽撫瘡痍, 金甌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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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書窗春事錄

■林釗勤 雨水初歇,紫藤便如破繭的蝶群,沿著竹籬肆意舒展。那淡紫色的花串,恰似九天仙子遺落的珠鏈,在晨曦中輕輕搖曳,似在訴說著春的私語。我推開窗櫺,微涼的晨風裹挾著花的芬芳撲面而來,幾縷陽光斜斜地灑在窗臺上,為這靜謐的清晨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正欲伸手觸碰那夢幻般的花朵,忽有一朵桐花輕盈飄落,宛如一位優雅的舞者,緩緩落在書桌上,恰好蓋住了《陶庵夢憶》未讀完的殘頁,彷彿在邀請我一同沉浸於書中的世界。 「廂房的舊書都潮了。」阿滿清脆的聲音從廊下傳來。她懷抱著青瓷瓶,瓶中斜插著新折的梨花,雪白的花瓣與青瓷相映,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這丫頭總愛將書喚作「舊書」,彷彿那些泛黃的紙頁,承載著比院角青苔更悠遠的歲月。我笑著指向石案,說道:「來,沏一壺龍井茶,再把那塊蕉葉硯拿來。」 茶香嫋嫋升騰,如同一縷縷輕盈的雲霧,在室內瀰漫開來。簷角的鐵馬被風拂動,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咚聲,宛如一曲靈動的樂章。微風拂過,滿架薔薇的馥郁香氣與《閑情偶寄》的書頁一同翻動,沙沙作響。恍惚間,我彷彿穿越時空,看到三百年前的李漁先生在此烹文煮字,他筆下 「讀書最樂」 的墨香,歷經歲月的沉澱,依然清晰可聞。而我杯中,櫻花瓣悠然飄落,宛如粉色的雲霞,為這雅致的場景更添幾分詩意。 陽光透過窗櫺的縫隙,在書頁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彷彿為文字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我輕輕翻動書頁,指尖摩挲過那些古老的文字,彷彿能觸摸到歷史的脈絡,感受到文化的厚重。阿滿在一旁安靜地研磨,墨香與茶香交織纏繞,在空氣中勾勒出一幅春日讀書的絕美畫卷。 清脆的鳥鳴聲突然打破了這份寧靜,如同一曲悠揚的晨歌。我抬頭望向窗外,幾隻燕子在屋簷下歡快地飛舞,它們身姿輕盈,穿梭於藍天與屋簷之間,為這春日增添了無盡的生機與活力。我心中暗自感慨,這春日讀書的時光,是何等的美好與愜意,彷彿時間都在此刻靜止。 隨著閱讀的深入,我漸漸忘卻了周圍的一切,彷彿置身於書中的世界,與歷史人物對話,感受他們的喜怒哀樂。時而為他們的智慧所折服,驚歎於他們的才華;時而為他們的遭遇所感慨,心生憐憫與惋惜。這春日讀書,不僅讓我領略了書中的風景,更讓我的心靈得到了一次深刻的洗禮與昇華,彷彿在精神的海洋中暢遊,汲取著無盡的養分。 阿滿見我沉浸在書的世界中,便悄悄地退了下去,不打擾這份難得的寧靜。而我,則繼續沉醉在這春日讀書的美好時光裡,享受著這份獨屬於自己的寧靜與充實,讓心靈在書的海洋中自由翱翔。 突然,牆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竹門吱呀一聲打開。鄰家的女學生捧著油紙包探頭進來,臉上洋溢著羞澀的笑容:「前兩天借的《浮生六記》還給您,書裡夾著木樨香片呢。」她身著淺青色布衫,衣角沾著些許柳絮,宛如從書中走出的芸娘。我接過書,意外地發現她竟用灑金箋抄了東坡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字跡清瘦如新筍破土,透著一股靈動的氣息。 午後的陽光漸漸變得柔和,如同融化的蜜糖,灑在庭院中。我搬出樟木箱來曬書,箱底一本藍布封面的《小窗幽記》映入眼簾,封面已褪成雲水色,彷彿承載著歲月的滄桑。翻開書頁,半枚楓葉飄落,上面寫著蠅頭小楷:「甲午春分,與三徑兄共讀於聽雨軒。」那個「雨」字被水漬浸潤,宛如簷下細雨滴落的墨梅,栩栩如生,訴說著往昔的故事。 天色漸暗,阿滿突然指著西牆驚叫。原來爬山虎的新葉間,藏著去年築巢的燕子,它們正銜著花瓣修補舊居,忙碌而又專注。這一幕,恰好應了〈遵生八箋〉裡 「燕知戊己日不銜泥」的老話。我靜靜地凝視著它們在晚霞和書窗間悠然穿梭,心中豁然開朗,陶淵明「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的恬淡之境油然而生,彷彿與古人的心境在此刻相通。 夜色愈發深沉,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原來是老朋友帶著新釀的梨花白酒來訪,他笑著說這是用《齊民要術》裡的老方法釀造的。我們坐在紫藤花架下,月光如水,灑在《夜航船》的書脊上。聊起小時候偷偷看《西廂記》被老師罰的趣事,我們不禁哈哈大笑。他突然拍手說道:「今天才明白張宗子說的『人沒點愛好,沒法交朋友』的深意。」夜深了,露水漸重,我們闔上書,扉頁上「癸卯春暮讀於小桐陰館」的字跡,已默默等待了六十個春天,如同《東京夢華錄》自問世以來,見證了歷史的變遷。窗外的辛夷花如雪般飄落,彷彿是無數未寄出的信,寄託著無盡的思緒。突然想起博爾赫斯的話,如果天堂像圖書館,那麼春天的書房,大概就是天堂垂下的一角輕紗吧。 茶涼了又續,不知不覺東方已泛起魚肚白。阿滿來添香時,發現我枕著《東京夢華錄》睡著了。她不知道,書頁間正遊動著汴梁的虹橋月色,而我的夢裡,歐陽修在醉翁亭畔低吟:「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在這春日的書香中,我沉醉不知歸路,與古人一同遨遊在知識的海洋,感受著歲月的美好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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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奇特的素食主義者——詩人雪萊

■王建文 十九世紀英國浪漫主義詩人雪萊(Percy B. Shelley) 其實寫過許多篇散文,除了著名的〈為詩辯護〉之外,〈為天然飲食辯護〉(“A Vindication of Natural Diet”,1813)與〈論素食〉(“On the Vegetable Systemof Diet”,1813)也是兩篇重要的論文,以作為雪萊身為素食主義者的理念說明。雪萊認為人類不論在生理上或心理上都屬於果食動物(frugivorous animal),人類既沒有利爪去抓牢獵物,也沒有尖銳的牙齒來撕咬獵物身上的肌肉組織,而且人類的正常心理狀態是厭惡血腥的,沒有人願意用牙齒撕咬活羊身上的肉,或甚至埋首羊腹啃噬其內臟,任何人在本能上都會排斥此類行為。猩猩(orang-outang,亦即orangutan)是典型的果食動物,而人類的牙齒數目和排列方式與猩猩的幾乎是完全一樣,在消化器官方面兩者也近乎雷同。此外,人類又與部分草食動物(herbivorous animal)有一項重要的共同點:兩者都有很長的囊串狀大腸 (cellulated colons),反之,肉食動物(carnivorous animal)的大腸是很短的。 從以上生理構造、心理本能與比較解剖學上的分析來看,雪萊認為人類是天然的素食者,根據古希臘詩人赫西奧德(Hesiod)的記載,遠古時代人類很自然地實行素食,那時候世界上沒有痛苦,人人享受著青春活力,死亡只像睡眠一般自然來到,毫無不適。自從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把火從神界偷來給人類使用,使人類懂得用火烹調而開始食肉之後,病痛就跟著來到了人類世界,而人世間的所有弊端——諸如暴政、不平等、商業剝削、迷信等等——正是因為人類喪失了有益健康的純真本性(healthful innocence)而產生的;從此,人類被趕出美好的伊甸園,進入「失樂園」時期。亞當和夏娃所吃的禁果(知識樹之果)其實就是用火的知識,雪萊指出:人類違背了他本身的天然飲食(「上帝」的旨意),以致於要承受病痛與罪惡之苦,而普羅米修斯因盜火而受到的懲罰——老鷹噬其肝臟,反覆不盡——正象徵著人類所受到的病痛之苦。普羅米修斯在雪萊的著名詩劇《普羅米修斯被釋放》(Prometheus Unbound,1820)裡是反抗朱彼特主神專制的英雄,但在雪萊的論文〈為天然飲食辯護〉裡卻是使人類失去樂園的始作俑者,如此一正一反的矛盾形象集於一身,十分有趣。 雪萊十九歲時因為出版他與霍格(T. J. Hogg)合寫的小冊子《無神論的必然性》(The Necessity of Atheism, 1811)而被牛津大學開除學籍,其實雪萊並非真正的無神論者,他所否定的上帝是英國教會體制中的上帝,當時牛津大學仍為教會所壟斷,作風十分保守、僵化,是故自由主義者雪萊要起而為文抗爭,若綜觀其一生作品,則不乏具有宗教氣質的片段。例如:雪萊在悼念亡友詩人濟慈(John Keats) 的輓詩〈阿多尼斯〉(“Adonais”,1821)第三十八節與第五十五節中分別寫道:   屬於塵土的回歸塵土!但那純淨的靈  魂將回流   歸向他所從出的燃耀之源,   成為至上永恆者的一部分,……(38  節)   阿多尼斯之靈,燦若星辰,自至上永恆者所居之處照耀世界(55節)。雪萊以帶有宗教情操的筆觸兩度提及the Eternal (至上永恆者),以此「非人格屬性的上帝」取代具有人格屬性的God,其理念來自新柏拉圖學派的泛神論——生命與物質皆由「太一」(the eternal One)流衍而出,與「太一」結合是生命的最高境界。 在〈為詩辯護〉(“A Defence of Poetry ”1821)中,雪萊直指詩乃神聖之事物,並間接指出作詩的靈感來自人的內在神性,而最崇高美妙的詩作也只是原初靈感的微弱陰影,「只有上帝(Iddio) 和詩人(Poeta) 配稱作創造者。」——雪萊直接用義大利文引用了這句義大利詩人塔索(T. Tasso)的名言。在〈為詩辯護〉中間第二十三段,雪萊以間接的詞語表達方式認為耶穌是一位奇特非凡的詩人,耶穌的話語片段往往是來自本能的最生動的詩。 早期基督教受羅馬帝國政府迫害時,不少信念堅定的教徒遁入荒野叢林而成為苦修隱士,他們在飲食上採行素食主義,幾乎完全不碰肉食,而得享高壽者為數頗多,雪萊在〈論素食〉一文中對他們持肯定的態度;反之,對於近代人為慶祝耶誕節而特別料理「碎肉凍」(brawn)則加以嚴詞抨擊。 雪萊否棄一切英國當時的社會成規:在政治上反對帝國主義與君主專制,在宗教上反對偏狹的教會,在階級上抨擊貴族,反對尊卑區分,在經濟上反對資本主義以及拜金主義的商業,鼓吹並力行財富均分,在婚姻上原本不遵從傳統儀式,他的兩度婚姻起初都是私奔;最後不見容於英國社會而移居義大利。 雪萊認為當時大英帝國的政教體制與政經體制是唯利是圖的資本主義霸權,只會給弱勢民眾與弱勢民族帶來剝削與苦難,在大英帝國的政教統治階級裡並沒有愛,只有愛才是真正的宗教、永恆的宗教。早年雪萊在他的第一部長篇詩作《梅布仙后》(Queen Mab, 1813)裡抨擊商業與權力,譴責教士、國王、政治人物、法官,雪萊認為體制化的宗教、君主制度、尊卑階級觀念是社會弊端、罪惡與痛苦的根源,未來的人類終將進化到以愛為主導精神、充滿愛而沒有尊卑階級的大同世界,愛的烏托邦終將實現。由於內容過於激進,沒有出版商敢替他出版,雪萊只好自費出版。其實雪萊的言論與古代老子的「絕聖棄智,民利百倍」以及莊子的「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等表面上激進的智慧言論比起來無需大驚小怪,雪萊之於老莊,亦伯仲之間耳,何驚世駭俗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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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遺書的墨水 成了一隻鳥

詩/葉莎 攝影/陳永鑑 那些飛離紙面的 是心靈的自由還是逃逸呢   眼前這座熟悉的荷塘 是一張多皺褶的紙張 微風在其間書寫的無盡 是故人的告別 還是如今的兩相安呢   在鬼月打開久冷的抽屜 看見一紙遺書顫抖的筆跡 像一片落葉或一隻鳥 漂浮於時間之海 在白色的紙張渲染黑夜   黑色的天空 灰色的我 黑色的鳥 振翅的黑羽毛   多麼想問問你 當年寫這封遺書 究竟是為了告別,還是 為了飛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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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錄音

■田原 我把麥克風舉過頭頂 想錄下上帝的聲音 錄下的只有風聲和鳥鳴   我把麥克風伸進地洞 想錄下地獄的聲音 死者和魔鬼都不吭聲   我把麥克風放在胸前 錄下了自己的心聲 卻不敢公開播放   我把麥克風舉到人世間 時代的雜音不絕於耳 大話、空話、假話、讚歌占了上風   我帶著麥克風來到母親遺像前 想錄下我們的交談 錄下的只有她的微笑和我的哽咽   我帶著麥克風來到車站 想錄下歡聚和離別 錄下的卻是火車的疲憊和悵然   我帶著麥克風來到小學門口 想錄下孩子們放學後的嬉鬧 錄下的卻是幾個孩子無人來接的孤單 註:田原,旅日詩人、日本文學博士、翻譯家。1965年生於河南漯河,90年代初赴日留學,現為日本城西國際大學教授。先後出版有《夢的標點——田原年代詩選》、《夢蛇》等漢語詩集。2001年用日語創作的三首現代詩獲日本首屆「留學生文學獎」。出版有日語詩集《岸的誕生》、《石頭的記憶》、《田原詩集》、《夢之蛇》、《詩人與母親》等。其中《石頭的記憶》2010年獲日本第60屆「H氏詩歌大獎」。2013年獲第10屆上海文學獎,2015年獲海外華文傑出詩人獎,2017年獲臺灣太平洋國際詩歌第一屆翻譯獎等。主編有日文版《穀川俊太郎詩選集》(六卷),在國內、新加坡、香港、臺灣翻譯出版有《谷川俊太郎詩歌總集》(25冊)《異邦人——辻井喬詩選》、《讓我們繼續沉默的旅行——高橋睦郎詩選》、《金子美鈴全集》、《松尾芭蕉俳句選》等詩集,以及小說《人間失格》、《起風了》等。發表有中、短篇小說和大量的日語論文,編選有兩冊日文版《中國新生代詩人詩選》(竹內新譯)等。出版有日語文論集《穀川俊太郎論》(岩波書店)等。迄今已共計出版80餘冊作品集。部分詩歌、論文、繪本先後被翻譯成英、德、西班牙、法、意、土耳其、阿拉伯、芬蘭、葡萄牙語等十多種語言,出版有英語、韓語和蒙古語版詩選集。先後應邀參加法國駐日本大使館舉辦的詩歌之春、東京國際詩歌節、哥本哈根安徒生國際詩歌節、香港國際詩歌節、冰島詩歌節、首爾國際寫作周、臺北詩歌節、上海詩歌節、首屆廣州國際文學節、澳門文學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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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白楊樹的念想

■楊劍城 風過處,白楊樹葉沙沙作響,像老人低沉的絮語,一下一下,敲打著我記憶的門扉。那扇門後,是童年斑駁的光影,和爺爺粗糙卻溫暖的手掌。 記憶中,老家的院子裡,有兩棵高聳入雲的白楊樹,像兩個忠誠的衛士,守護著我們的小家。爺爺常說,這兩棵樹是他年輕時親手栽下的,見證了家族的興衰榮辱。春天,它們抽出嫩綠的新芽,像一個個充滿希望的小生命;夏天,它們枝繁葉茂,為我們遮擋驕陽似火;秋天,金黃的落葉鋪滿小院,像一層厚厚的金毯;冬天,它們挺立在風雪中,像兩位不屈的戰士。 我小時候,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爬上那棵稍矮的白楊樹,坐在粗壯的枝幹上,眺望遠方。爺爺會搬一把小竹椅,坐在樹下,一邊抽著旱煙,一邊給我講故事。他講的故事,大多是些鄉野傳說,有善良的狐仙,有兇惡的山魈,還有懲惡揚善的英雄好漢。我聽得津津有味,常常忘了時間,直到夕陽西下,爺爺喚我回家吃飯,我才戀戀不捨地從樹上爬下來。 爺爺的手,佈滿了老繭,粗糙得像老樹皮,卻是我童年最溫暖的港灣。他教我寫字,握著我的小手,一筆一劃地寫著「人之初,性本善」。他教我做人,告訴我「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他帶我上山採藥,教我辨認各種草藥,告訴我它們的藥性和用途。 記得有一次,我貪玩,不小心從白楊樹上摔了下來,摔斷了腿。爺爺心疼得直掉眼淚,背著我走了十幾里山路,去鎮上的醫院看病。一路上,他不停地安慰我,鼓勵我,他的背,雖然瘦弱,卻像一座大山,給了我無限的安全感。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爺爺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告誡我要珍惜時間,努力學習。那時年少,並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只覺得枯燥乏味。如今,韶華不再,才明白,時間是最寶貴的財富,一旦失去,便再也無法挽回。 爺爺去世的那一年,正值深秋,白楊樹的葉子紛紛飄落,像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我站在爺爺的墳前,看著漫天飛舞的落葉,淚如雨下。我知道,爺爺再也回不來了,他像一片落葉,飄落在大地的懷抱,回歸了自然。 後來,老家的房子拆遷了,那兩棵白楊樹也被砍伐了。我看著它們轟然倒地,心中充滿了悲傷和不捨。它們就像我童年的記憶,被無情地抹去了。 我離開了故鄉,來到繁華的都市,開始了新的生活。都市的喧囂和繁華,漸漸沖淡了我對故鄉的思念,但我對爺爺的思念,卻越來越濃烈。每當我看到白楊樹,就會想起爺爺,想起童年那些快樂的時光。 前幾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又回到了老家,回到了那兩棵白楊樹下。爺爺坐在樹下,慈祥地看著我,他的手中,拿著一根長長的柳枝,正在編織著一個小動物。我跑過去,抱住爺爺,大聲地喊著:「爺爺,爺爺……」 醒來後,我的枕邊濕了一片。我知道,那只是一個夢,一個永遠也無法實現的夢。但是,我依然相信,爺爺就在我的身邊,他化作了天上的星星,默默地守護著我。 我走在喧囂的街頭,看到路邊有一排白楊樹,高大挺拔,直插雲霄。我停下腳步,抬頭仰望,思緒萬千。突然,一片落葉飄落下來,落在我的肩頭。我輕輕地拾起那片落葉,放在手心,仔細端詳。這片葉子,金黃而飽滿,葉脈清晰可見,像一張飽經滄桑的臉龐。 我彷彿看到了爺爺慈祥的笑容,聽到了他溫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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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在雨生的歌裡,聽妳等我

■陳綠如 走進北流音樂中心,一段幽盪的歌聲緩緩流洩——「天天想你,天天問自己」,那是張雨生逝世二十五週年特展的開場。展場貼心提供隨身聽,老舊磁帶無法還原當年的純粹,帶點曲折的走偏,宛如人生不完美的篇章,也讓那些曾經鮮活起來。 初次見面,便注意到一頭米粉棕色捲髮,捲得像青春來不及梳理的褶皺。一雙大而無害的雙眼,清如湖水,帶著孩童般的笑意,掛在白淨圓臉上。她主動開口:「妳住成大附近?我住北園街,順路。」那時才發現她燦笑時,兩頰淺藏一道梨渦。 當日我們一同騎車回家。經過平交道,她騎前頭,順利滑過鐵軌,我被號誌擋下。望著紅白交錯的柵欄,屏住呼吸,一顆心隨著噹噹噹噹的聲響狂跳,默默計算著列車駛過的分秒。待最後車廂滑過,人車轟然作響,正預備向前追趕時,只見對岸的米粉女孩,牽著薰紫色捷安特,站在暮色光暈裡。 我便知曉,她是願意為我停留的人。 那是華語唱片的黃金年代。同期有張學友、劉德華、王傑等,他們是活在電視機裡的偶像。雨生不同,即使大街小巷傳唱他的歌,他仍保持黑框方鏡,憨厚靦腆的學生形象,像個不小心闖進電視機裡的鄰家男孩。 爾後,我們日日踩著午後的光輪回家,逐漸變成,先到小荳荳吃碗巧克力綿綿冰,再到北門路的書店,光南唱片遊盪。當時店家總愛播雨生的歌,我們老遠聽到前奏,就邊猜邊唱:「天天想你,天天守住一顆心」,一人唱起,另一人立刻接續,再抓著對方的手尖叫,那叫喊彷若雨生的音聲,屬於寬廣的藍天,屬於白衣藍裙的年代。 「我知道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的過每一分鐘……」,在那個聯考壓得喘不過氣的年代,我們將整條北門路的長廊,唱成了雨生的小型演唱會。 升上國三後,某日下課,導師頂張撲克臉在門口喚我,我垂喪著頭,走回化學元素的煉獄。待我牽車走出校門時,一時兩眼發暈,恍惚之間,見她站在校門口等我,夕陽為她勾勒出柔和的金邊,像被時間定格的剪影。 她,是願意在暮色裡等我的人。 陽光如紙,將那些騎車、唱歌、吵鬧的日子,一張張封存摺好。她夢想嫁給雨生,我則幻想當他學妹。考上大學那年,漂流至北城,人生首次如此貼近夢想。某個微涼的秋夜,消息如冰雪襲來,電視播放他住進加護病房的消息,來不及反應,死神便將他接走,消失在地球,青春的尾巴無預警斷裂。約莫也在那段時間,我與她之間,亦在數度搬遷中悄然散落。 白衣藍裙的年代,像只斷線的風箏,在歲月裡飄搖。沒有手機、臉書、電子郵件,所有的過往如同鉛筆的字跡,被時間悄然抹去,一首晴朗日子裡的《天天想你》,如今唱來,猶如被滲入冰雨,緩緩濕潤了記憶。雨生的歌,漸被凍結在某個時空。 爾後,再也沒人,願意在時間深處為我停留。 展場忽然播起雨生的口白,他招牌的爽朗笑聲,清澈如昨,彷彿敞開時光大門,順著音聲回溯,朦朧的曾經漸漸浮現。一道溫熱滑過臉龐,我在歌聲裡清晰地看見——她站在暮色光暈裡,哼著《天天想你》,等待著白衣藍裙的自己。 那些未竟的青春與等待,依然在某處,靜靜閃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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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渺光之律

陸衍俳句 一個人的省城 眺望冬北斗 北風吹 天娛廣場迎暖冬 煙火氤氳間 短日走過石牌下 單車穿過 枯葉馬路 颱風前夕 天河路上流動的燈火 燈的昏暗,腹的起伏 夜長 昔日的南海明珠 時令的椏柑 雨落崗頂 思念的人在秋彼岸 旅人夢裏光陰 十日夜 龍口西路的盡頭 有寒鴉掠過 十一月重臨穗園 落單的寒雁 (華文俳句社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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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美學觀

■徐以成 美學是社會生活發展到很高程度時產生的一門學科。它在我們的生活中越來越被重視,並以其不可替代的作用影響到當代的人們。 美是一種感性概念。千百年來,人們就一直在探索著美的本質。在西方,這方面的學者有古希臘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在東方,有先秦時期的老子、孔子。他們都對美的認識發表了各自獨到而又有哲理性的見解。儘管他們的理解不盡相同,但對於美學的本質認識和重大意義卻是共同的,反映人類對美的內涵和美學藝術的共通。 美是一門哲學藝術。藝術源於生活,而又高於生活。因此,美的觀點同樣也是社會生活的體現。美與醜是相對立統一的。美之所以為美,是由於相對於普通的、平常的東西和現象而得出的。美學的最初階段僅僅是指自然美。尤其在人類文明不太發達的時期,對美學的理解更局限於此。在許許多多古遺址、古文物、古繪畫中,我們往往發現其內容大都是自然之景。隨著人類精神文明不斷進步,藝術之美逐漸萌生。這是美學發展的最高形式。藝術美以其獨特的新形象衝破傳統美的理念,它使美的思想向哲學化的方向發展,成為一門較為深奧的學科。 美是一種思想境界。每個人自生下來都有自己審美觀念和對美的理解追求。但審美的深度有膚淺和深邃之分。膚淺的審美觀往往是停留在表面、一時的現象,而看不清美之所以為美,不懂得其中內涵和本質的東西,因此對待它只是一視了之罷了。只有從深入的角度去審視美的事物,才能使心得到美的薰陶,獲得美的感知,從而達到很高的藝術境界。這便是美學對每個人的不同的作用。通過這樣的一種作用,美學便會得到自身更大完善與發展。 以上種種對美的認識和看法,其實也正是美學給我們的生活帶來的巨大影響。對於生活主體的人,不可能在沒有一定美的意識中而生活。正如席勒在對美學對人的巨大作用中說的:「只有當人在充分意義上是人的時候,他才遊戲;只有當人遊戲的時候,他才是完整的人。」這裡的遊戲便是審美的能力,這句話精闢地闡述了美學對人的重要意義和重大作用。 的確,首先,加強對美學的教育能極大地陶冶人的情操,淨化人的思想,給人予極大的精神推動。生活中,有許多人愛好音樂、美術,他們不僅十分欣賞那悠揚的曲調、動感的旋律、華麗的色彩、優美的墨線,而且能陶醉於其中,得到精神的滿足,為什麼?這便是藝術美帶給人們的一種享受。假若他們不是從前就有過對美的理解追求,受過美的薰陶塑造,又怎會去領會美之所在呢?人應當學會做個理性的人,才能更好地感知這個世界,從而為改變這個世界提供精神上的動力。 另外,加強對美學的教育,也逐漸成為培養一個全面素質的標準。當代科學文化生活的日益發展,許多新生事物不斷產生,要求人們要有很強的鑒賞能力,否則就會在精彩紛呈的生活中無立足之地。做一個完美的自我,要有良好的品行和文化道德修養,而這些只能通過對美學的不斷學習才能有效獲得。 美,時時存在於生活。隨著人類生產力的進步,將會創造出更多有關美的領域,將美學的理論不斷推向深化、發展。只有熱愛生活的人,才會懂得什麼是真正的美,並以美的標準衡量自己、指導自己、完善自己。美是抽象的東西,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族,不同的階級有各自美的觀點。美又是具體的東西,那些適應形勢的需要,反映最廣大人民群眾的著作、精品卻是永遠閃耀美的光芒的。愛美,只有追求那些符合時代發展、有創新意識的東西,才是正確的人生追求。 總之,美學對於新時期的人們來說,已成為必不可少的一門知識學科了。無論是對人們品格的塑造、道德的規範、思想的薰陶,還是對人們看待生活的善惡、對待人生的態度,以及正確的價值取向,美學都發揮了其他學科所無法替代的作用。這就是我們對美學教育日益重視的根本原因。一個理性的人,一個善於思考人生的人,必然是一個有著鮮明的美的思想境界的人。相反,一個庸俗的、落後的,甚至反對的人,則必然是一個對美扭曲的無靈魂的人。於是可以說,正確的審美觀是判斷一個人高尚與否的一個重要標準。 讓我們從現在開始做起,以人們的利益為美的出發點,以奉獻的精神為美德,讓自己的人生真正成為壯美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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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報稅五月天

■王秀蘭 每年五月申報綜所稅的時候,我總會在國稅局遇見當志工的阿莉。 阿莉是鄉下出身的女孩,年紀輕輕來到城裡在加工出口區工作,外型秀氣清麗。二十歲左右經媒妁之言,嫁給了眷村子弟台生,成了家中的長媳。台生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妹妹台紅和我二姊是小學同班同學,倆人情同姐妹。這回報稅前,二姊特別交代若遇見阿莉,幫她打聽一下台紅的聯絡電話,自從眷村改建後,她們已近三十年未見了。 走進國稅局的大門,見身穿藍色志工背心的阿莉,正忙著協助前來報稅的民眾領取號碼牌,阿莉見了我立刻迎了上來,笑盈盈地跟我打招呼。我隨口寒暄:「又來為民服務啦!」阿莉靦腆地笑著:「一個人在家閒著也是閒著,出來為民服務挺開心的。」當年嫁到眷村時,阿莉仍是個清純可愛的美少女,如今卻滿頭霜髮年近古稀。 閒聊幾句後,我問起家中手足的近況。她臉色一沉,把我拉到一旁,低聲說:「我們早就沒聯絡了。」追問之下,才知道這段家族關係,在公婆去世之後因財產糾紛而決裂。 當年阿莉嫁進門後便與公婆同住,婆婆晚年體弱多病,她與台生無微不至地照料。小姑、小叔偶爾過來探望,直到某天小姑得知婆婆手上有一筆為數不少的存款,便以代為保管為由,將婆婆多年積蓄全數囊括一空,此後人間蒸發不見蹤影。 婆婆去世後,公公身體也每況愈下,阿莉與台生依舊扛起照護職責。老父被他們的孝心感動,承諾過世後眷村的房子歸他們所有,並將所有權狀交由台生保管。然而消息走漏,小叔知道後便想方設法要奪回房產,一天,竟偷偷推著坐在輪椅上已精神恍惚的父親去相關單位辦理房屋所有權狀的遺失與補發手續,然後將房產過戶到自己名下。 這一切,阿莉與台生全然不知,直到公公辭世,他們欲辦理產權移轉手續,才驚覺房子早已易主。且小叔因賭博積欠債務已將老宅變賣,追討無門,兄弟倆從此不相往來。 我問起台紅的消息,阿莉說自從公婆去世後,他們與小姑也幾乎斷了聯繫,聽眷村的人說她可能已經往生了。台紅從小就罹患小兒麻痺,身體一向不好,丈夫早早離世,她獨力撫養兩個孩子,生活十分艱辛。阿莉說,小姑有她生活上的難處,他們夫妻早就不計較了。 阿莉眼裡閃過一絲惆悵。我無言,心裡卻像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 老一輩的父母們於一九四九年因戰亂漂泊來到島嶼,他們赤手空拳築起家園,為了養兒育女備嘗艱辛,然而一生辛勞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產業,日後竟成為手足覬覦的對象,並趁其老邁昏愚之際巧取豪奪,手足之間甚至為了家產差點對薄公堂,昔日「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的美好情操,如今竟被現實的貪婪與冷漠吞噬,從此一家人各自天涯,過著無從聞問的日子,倘若父母地下有知,又情何以堪。 人生至悲,莫過於至親成仇,手足之間若能多一分關愛,少一分爭奪,何至於此。我安慰阿莉,你們對父母的孝心老天爺都知道,將來必定會加倍奉還給你們的。她什麼也沒說只淡淡地笑了笑,然後轉身又回到工作崗位,笑臉盈盈地邊抽號碼牌,邊對前來報稅的民眾說:「綜所稅請上二樓喔!」 夏日午後的陽光,正烈烈揚揚地照拂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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