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林邊手記/在巴斯陪珍·奧斯汀散散步

珍的塑像就站在「珍·奧斯汀遊客中心」門口,她仰起那張聰慧美麗的臉龐,看向巴斯的天空。 文‧攝影 翁少非 昨日從史特拉福到史前巨石陣參觀,夜宿巴斯(Bath)皇后廣場附近的旅店。晨醒,窗外貓霧光的天空上,有好幾隻海鷗在屋宇間不停地穿梭,好似在巡守這座城市。 十多年前在宜蘭羅東行旅,醒來望見海面上的龜山島,彷彿是一隻衛戍城市的大鯨魚,這奇特的晨醒第一眼,啟動了你的聯想,而想起羅東當地的大作家黃春明、賴西安。嗯,今天的巴斯一日遊,可以去探訪哪位心儀的人物呢。 在西班牙龍達,你想起用龍達為背景寫《戰地鐘聲》的海明威;在孔蘇埃格拉白色風車村,想起寫《唐吉訶德》大戰風車的塞凡提斯;來到英國的貝斯,自然會想到以《傲慢與偏見》等多本膾炙人口小說聞名的珍·奧斯汀(1775-1817)了。 巴斯,位於倫敦西方一百六十公里處,離布里斯托海峽七十多公里,因亞芬河谷擁有豐富的天然溫泉,西元一世紀時就被佔領的羅馬人當為礦泉浴地,十八世紀初冒險家里查·納許來此,將水療與休閒結合,帶動城市許多公眾建設,吸引貴族名流、仕紳淑女前往,成為英國最有名氣的「時尚度假溫泉城」。 珍和她的父母、姊姊卡珊卓曾在巴斯生活五年之久,之所以來此,跟溫泉有關。一八00年她的父親退休,把教區牧師職和家產傳給她的大哥詹姆士,不久就到巴斯找房子住,除了方便於泡溫泉有助健康外,母親也希望珍和姊姊能在此遇到如意郎君,畢竟她倆的年齡都在婚姻市場拉警報了。 珍聽到父母宣布這個移居消息,據說當場震驚到昏倒。離開二十多年朝夕相處的家園、鄰居和好友,父親出售五百冊的藏書、她彈奏多年的鋼琴、大批的音樂收藏,連手稿與檔案都歸詹姆士所有…,這簡直刪掉了她往昔全部的美好記憶。 珍感覺被放逐,用陰影、煙霧和混亂字眼反映了她的心緒,大概是因為這樣剝奪了她的寫作動機與樂趣,足足有幾年都沒寫出作品呢! 他們先暫住親戚家,再到能俯瞰雪梨花園的雪梨廣場四號賃居,而後因經濟拮据搬到格林公園住宅,一八0五年父親去世,遷居於蓋伊街(Gay Street),隔年七月離開巴斯。 早餐後,你信步走到這條蓋伊街,珍的塑像就站在「珍·奧斯汀遊客中心」門口,她戴一頂深藍色的寬繫帶軟帽,身著淡藍色的高腰連身裙,腹前雙手十指交握,仰起那張聰慧美麗的臉龐,看向巴斯的天空。而你,總覺得那雙深邃的眼眸,藏有一絲絲的陰鬱,也許還在療傷。今天在巴斯,就陪她散散心吧。 珍從小就喜歡散步,童年時在史蒂文頓老家,常跟姊姊繞著外圍小徑散步,走好幾里的路到波紡巷拿家裡的郵件;離開巴斯住五哥法蘭克在南安普頓的住宅時,也時常沿著海濱走到伊欽河。珍的姪子說散步是她寫作靈感的來源,是「文采的搖籃」。 攤開貝斯一七七0年代鼎盛時期的地圖,亞芬河彎曲成S型呵護著小鎮,現今巴斯的建築物,大多數是十八、十九世紀興建,羅馬浴場、普爾特尼橋、皇后廣場、皇家新月樓、圓形廣場、雪梨花園都還在,這幾處也是她喜歡駐足的地方。 「珍·奧斯汀遊客中心」有穿著那時代衣服的工作人員引導,展示有關珍的生平、作品被改編成電影的劇照,還有提供遊客用羽毛筆寫字的體驗活動,這讓你想起珍二十歲時,父親特別從城市買「配有抽屜、玻璃墨水台」的桃花心木書桌當生日禮物。父親對她寫作才華的賞識,激勵她隨即寫出第一本小說《愛蓮娜與瑪麗安》,以及《第一印象》的初稿。 皇家新月樓是巴斯最壯觀的建築、最昂貴的住宅,一七七六年由小約翰·伍德所建,珍時常在新月廣場參加「散步舞會」,散步舞(Spasirka)捷克民俗舞蹈,是男女朋友相偕去散步的舞蹈,當時在巴斯很受歡迎。 珍沒在這兒締結良緣。她曾有短暫的戀情,只是對方意外過世了,後來有富二代向她求婚,她允諾後隔天又拒絕了。在麵包、愛情與婚姻上,她有如《傲慢與偏見》筆下的女主角伊莉莎白,不認為父權社會下的女性必須做出妥協與犧牲,因此拒絕了柯林斯的求婚和達西的第一次求婚,當達西的姨母企圖阻止她嫁給達西時,則勇敢地回嘴「我只按照我自己的意思去追求幸福而已」。 讓你不捨的,珍才華洋溢,卻英年早逝,要不然就可以結識同時代的安徒生(1805-1875)和狄更斯(1812-1870),繼續寫出更多曠世巨作。安徒生發表《年邁的街燈》那年,第一次到英國旅行,在倫敦認識了《孤雛淚》的作者狄更斯,從此兩人惺惺相惜,結為親密朋友。 要離開巴斯前往倫敦了。你依依不捨的回望珍·奧斯汀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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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森寂寞的下雪聲

晨光 文/黃筱婷 圖/簡世哲 從晴空萬里但卻略帶寒氣的東京,搭乘新幹線一路北上本州最北之處,不長不短三個小時的車程,足夠看完一本書,或是稍稍補個眠,但我總喜愛帶上一杯咖啡和三角飯糰,在急駛前行的車廂中,嚼著飯糰並看著那瞬息萬變的窗外景色;我總愛吃那加了海鹽的海苔三角飯糰,是的,就是僅有白飯佐以些許海鹽調味,外面再裹上一層海苔的三角飯糰,或許是樸實的海鹽提味讓米飯的味道更加增色,也或許是我固執己見的認為,只有手裡這單純的海鹽三角海苔飯糰,才足以襯托出手邊咖啡的濃醇風味。 還記得有一次趕時間,便急匆匆的在便利商店裡隨手拿了寫有「筋子」的海苔飯糰和一瓶熱咖啡,待我滿心歡喜的坐在車廂內,喜孜孜的咬下一口飯糰時,悲劇僅在幾秒之內隨即上演,無法吃生食的我,沒有想到手中飯糰的內餡竟然是鮭魚卵,怎麼會是鮭魚卵呢?這個問題尚來不及在我腦袋中打轉,一股濃烈嗆鼻的腥味如同颱風天的浪花般,正往我的口腔陣陣翻湧襲來,那是灌下再多咖啡也止不住的惱人味道,霎時間,我已無暇顧及窗外的景色究竟如何美好,當下滿心滿眼只想著要如何除去殘留於嘴裡的那股可怕的腥味;這雖然是不甚美好的一次難忘體驗,卻也讓我更為加深對海鹽三角海苔飯糰的喜愛,是的,我再次確認自己是海鹽三角海苔飯糰的忠實擁戴者。 好不容易腥味逐漸退去,我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欣賞窗外列車行過的景致;短暫的時間內,窗外那多到數不盡的高樓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連綿的平坦稻田,只不過本應是青綠的稻田此刻已然染上了雪色,儼然成為一個被白雪所冰封的奇幻世界,而我,就在這奇幻世界裡,悄悄地往未知的遠方漂流而去。 我總喜愛在萬籟俱寂的夜晚時分,一個人靜靜地聆聽著窗外寂寞的下雪聲;儘管屋內的我正懶洋洋的在榻榻米上隨意變換著各種姿勢,但那絲毫不影響我的聆聽,許是白日裡的旅行讓旅人略微感到疲累,許是喜愛榻榻米那無多餘添加物的單純草香;我總愛在梳洗過後,極其自然地任由自己躺在榻榻米上頭,聽著自己的呼吸聲,還有窗外那片片飄雪緩緩墮入雪地的細碎聲。 青森的子民對於雪可說是再熟悉不過的,這點在太宰治的作品中即可窺知一二;他在《津輕》書中竟然將雪的樣貌區分為粉雪、粒雪、綿雪、水雪、硬雪、糙雪、冰雪這七種類型,若不是雪國之子,怎能夠對雪有如此驚人的理解與判斷呢?魯迅在《野草》書中亦有收錄〈雪〉一文,他寫出江南與朔方兩處的落雪之異;先生提到江南之雪滋潤且美艷,朔方之處的雪則如粉如沙似的燦爛生光,肆意旋轉飛騰,飄散瀰漫並且閃爍於各處。 我實無太宰治與魯迅之文才,著實寫不出飄雪之意境,在步出火車之時,眼前之景可謂蒼茫一片,月台邊恰好停靠著兩輛平行的火車,車廂已被漫天飛舞的白雪給悄悄覆上白色,即將步出車站之際,我見到窗外不遠處的青森港灣大橋,儘管被那翻騰飛雪當作主角給簇擁著,這座港灣大橋卻發散出寂寥的味道,這便是冬季時節的青森落雪;綿密的細雪緩緩自天頂蒼穹飄下,落在行人們的肩頭,大家無暇顧及飄落的雪粒,只是加快步伐迅速往目的地前進,在此時此刻這蒼茫遼闊的雪白世界裡,大抵只有我一人,正仔細的聆聽著青森那寂寞的下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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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 妳們的瘦是月份

詩/攝影 葉莎 我來,來看寒冷 寒冷中的荒田 荒田裡一群娉婷的女子 妳們的瘦是月份 面容是深冬 逃出夢中囚徒的困境 今天穿上月光黃 看著風來,白雲散 難以擺脫的命運 低低懸著 像那顆將墜的夕陽 寒冷來,來看我 荒田如此瘦 我如此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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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埋霧日記 窗戶與馬格里布

詩/圖 劉梅玉 是一根根螺絲狀的物件 放在夢境的尖銳處 凌晨3:50分的野樹 鑲嵌在玻離窗上 遺忘的枝芽 從舊有的撕裂處長出 黃昏在瞳孔裡晃動 底層的黑夜 不斷被翻攪起來 有些黑色在黑色中 變得更黑 收藏在盒子中 那年的卡薩布蘭加 馬格里布的天空 老去的窗戶,可看見 大西洋的水藍 吹過純白色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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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綠蔭深處

 文/潘玉毅 攝影/許微微 綠蔭深處,只此四字,可叫人生發無限聯想。 這綠蔭可能在荒郊野外,也可能在庭院之中。可能是一片樹林,也可能是一個草叢。 綠,綠蔭,綠蔭深,綠蔭深處,這是一個層層遞進的過程。依次讀來,每添一個字就多一重意境,仿佛進入一座古老的宅院,每開一道門,就對裏面的世界有更多的瞭解。 綠蔭深處究竟有何物呢? 唧唧複唧唧,靜立片刻,我們未見其身,已先聞其聲。有蟲鳴聲,當然就會有蟲子。 綠蔭深處,藏著幾只螞蟻、蟋蟀、蚱蜢和天牛,興許還藏著一只蝸牛,一條蜈蚣,幾只蝴蝶和蜜蜂。日頭落了又出了,蟬聲響了又啞了,螳螂在樹下耍了一趟拳,鳥雀午覺睡醒後吊了一會兒嗓子,屎殼郎從始至終都是默默地自顧自地推著糞球。過了晌午,綠蔭深處有時還會趴著一只躲避日頭的老黃牛,旁邊躺著一個拿短笛的牧童,抬著頭,望著天空發呆。 有人說,綠蔭如蓋,這蓋指的是「綠蔭」的外形吧。也有人說,綠蔭如酒,這酒指的是「綠蔭」留在人心頭的感受吧。綠蔭醉人。無論是蟲聲啁啾,還是樹影斑駁。 綠蔭深處宜停馬、駐足,因為馬踏花易亂,足過鳥易驚。花若凋零,鳥若飛遠,綠蔭深處也就與熙攘紅塵無異了,換而言之,也就沒了趣味。 古人對於在綠蔭深處睡懶覺好像情有獨鐘。清人黃圖珌久做司馬閑官,曾稱「蒲團竹席,高臥於綠蔭深處,維聞蟲吟鶴和之聲,不覺令人詩思陡發也」。這位正五品的同知老爺放著好好的大床不睡,將竹席鋪於綠蔭深處,頭枕蒲團,耳聽蟲鶴之鳴,還整出了一堆詩意來。 這樣的詩意總能隔著時空,在遙遠的從前找到出處。人在綠蔭深處,「雲間鴻雁草間蟲,共我一般做夢」——這樣的時光,無疑是自在而愜意的,宋人曹組就曾寫過一闋應景之作:「門外綠蔭千頃,兩兩黃鸝相應。睡起不勝情,行到碧梧金井。人靜,人靜。風動一庭花影。」黃顏色的鳥在古代多有美好的寓意,黃雀如此,黃鸝亦如此。它們不只報喜,更兼多情。「黃鳥情多,常向夢中呼醉客;白雲意懶,偏來僻處媚幽人。」許是為此緣故,黃鸝鳥雖然久居山中,依舊吸引著有名或無名的人們不遠萬裏而來,向它們悄悄靠近。 唐人馮贄的《雲仙雜記》裏曾記載一段典故,說是春天到了,名士戴顒帶著雙柑、鬥酒出門,別人問他去哪兒啊,他答:「去聽黃鸝聲。」「往聽鸝聲」四字可謂深得文人之心,後世有不少詩人、詞人在創作的時候曾多次化用這個典故,以顯己之雅意。 我胸無點墨,不作詩已經多年,自然吟不出好聽好看的句子。但因是山野之人,反倒得了地利,竊得古人三分閒雅之意,尋一個綠蔭深處,人在山邊住,不是神仙,也算半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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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附錄裡的愛語

歲月雕琢了美麗 詩/綠蒂 圖/林纓 天空再巨大 也容納不了夢想翱翔的尺寸 海洋超浩瀚 也停泊不了詩歌方舟的探索 滿天璀燦 沒有一顆是閃爍的指引 萬家燈火 沒有一盞是對我的召喚 我的心室小小 只能存檔一個夢 我的詩集微薄 只能述寫一個人 乍見隧道盡頭的微光 又是另一隧道的開始 習慣的結局 是黑暗中孤寂無盡的等待 附錄裡的愛語 纖化成你閱讀裡的書籤 去理解你的眉批與若即若離的答覆 在離你最遠處 也是最近處 已離散 以及不曾的離散的心思 匯集成另個懷念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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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愛貓說

文/秀實 圖/林佳瑩 舊居養貓,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印象是一截模糊一截深刻的。 早期人家養貓,並不在意於寵物的「寵」,而是為了治鼠。那時家在戰前樓宇的二樓,雜亂骯髒,讓鼠輩有了存活空間,橫行於白晝。後來坊眾帶來了一隻虎紋貓,常蹲在鋅皮屋簷上。貓確實是老鼠的天敵,有了貓,老鼠便絕跡了。固然有些老鼠是不怕貓的。孩童時代聽過了不少貓被老鼠咬死的事。那些長期隱匿在溝渠裏的大鼠。體形健碩,目光如刃,遇上小不更事的貓,往往能反客為主。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場貓鼠大戰,是蒲松齡《聊齋誌異》裏的〈大鼠〉。聊齋多鬼怪之談,這篇卻是憨憨的老實,記載了明朝萬曆年間宮廷中出現一頭大鼠。這是凶鼠兆凶年,打破了物種相剋的定律,朝廷急於治患,「遍求民間佳貓捕制之,輒被噉食」。然大鼠最終的下場是,被波斯國進貢的外來貓,智取絞殺。 貓懂人性,並擅仿效。我常言,你如何,你的貓也將如何。兒童時家居狹窄,但仍蓄有一頭橘色貓。到我中學畢業時,貓患上重症,全身乏力,不啜飲不進食。某晚牠歇力地爬進紙皮箱,然後躺下,就這樣過身了。貓性難測,但特愛紙皮箱,可以蔽身,可以消暑,更可以磨爪。我常夢想,能為天下的流浪貓搭建一座紙皮屋的家。 後來我們搬到新居。母親從街市相熟的菜檔要來一隻初生小貓。眼睛還未睜開,樣子逗人憐愛。貓的學習能力很快,也很能適應不同的環境。一週過後,便和我們混熟了。寵物是這樣的,妳愈寵牠,牠要求會愈多,最終倒過來欺侮主人。所以養貓的人被稱為「貓奴」。弟兄姊妹都視這隻貓如瑰寶,吃好玩好,結果貓也染上公主病,除了依偎在人身邊,賣萌撒嬌,吃玩都得細心呵護。 貓有很多奇怪的行為是我們難以理解的。能群居,和同伴玩作一伙,也自有其一套獨處的方法。我自牠身上學習了很多。「好奇害死貓」,這是我唯一拒抗的,不能學習貓的好奇,以趨吉避凶。這是英國諺語,原文有兩句:Curiosity killed the cat,but satisfaction brought it back。所以主人家應該滿足貓的所有需求。對貓的許多反應我們常大惑不解,其神秘處猶似羅斯威爾事件中的外星人,故慣以「喵星人」戲謔之。 2007年家庭丕變,我獨居西貢。大妹送來一頭褐色貓與我相伴。幼貓時取名「菠蘿」,寓意甜(糖)心。及長,日見養尊處優,尤勝中產白領,乃更名「太婆」。太婆就是我鏡裏的影子,絲毫不差。我困居一隅,多孤寂不語,有時會無端嚎叫,「太婆」一樣,蹲坐於沙發椅背,半天無聲,有時卻又無故大叫奔突,讓我莫名所以。但有貓為伴,人的寂寥會減輕。我雖不懂貓語,但貓卻曉人意。走過時,會以額頭磨娑我腳踝,坐下即會跳上我雙腿。因為我不慣空調,夏天人貓分房睡,冬天時牠常伏於我腹上,同枕共眠。我詩〈孤單四等〉把有貓相伴的孤單的人列為最輕的一等:「穿越人潮,逆行或順流∕都是一隻忘卻季節的鷗子∕屋簷上或窮巷裏∕的貓,在一場驟雨過後∕看著天空的文字」。可見今時養貓之功效,已不在捕鼠,而是以寵消悶,摒除孤寂。 2020年中新冠疫情剛肆虐,太婆患病,狀甚辛苦,連沙發也跳不上去。大妹接走太婆治病,家裏頓感空虛。但我起居出入,常疑惑牠只是躲藏在某一角落,或沙發底,或被褥間,或書箱叢中。大妹是那種跡近貓痴的人,她每天都到坪石邨後山餵飼流浪貓,家裏即收養了五、六隻。太婆到來後,情緒極為歡愉,常與一灰白小貓玩在一塊。看過幾次醫生後,身體狀態也逐漸好轉。某次飯聚,我說如果太婆康復,我領回家中。大妹回覆我,多看一頭半個月吧,到時要把健康的太婆還你。年底天氣漸涼,忽爾接到大妹電話,說太婆不行了,已走。我頓感空虛,太婆真的離去。翌日我們把牠埋葬在坪石邨後的山坡裏。那裏麕集了一群流浪貓,很是熱鬧。在無月的晚上,星空燦爛,太婆不會寂寥,並且時辰到了,牠便會返回那片墨藍的星空。 貓是動物界的詩人。然人孤寂,貓也是孤寂的,都喜歡群居。一人一貓相伴,我會說:與貓一樣孤寂,然貓也會說:與人一樣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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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石磨的故事

牆上的石磨 文/攝影 宋玉澄 約十歲的時候,隨著父母搬離眷村,卻像進入另一個世界,連周遭的語言也不同了;印象深刻的是在臨近春節前的日子,平日人煙稀疏的井前小廣場,熱鬧的像個市集。 石磨,是像恆星的主角,人們圍著轉動,孩子們在外圈也跟著石磨圍繞。石磨,哪裡來的?不知道;甚麼時候消失,也沒注意;日後猜想應是一戶閩南人家的用品,過年期間搬出來,讓住民們免費共用。 那時,總興奮地跟著媽媽。看著媽媽搖動石磨,並不時的在石磨的洞孔裡,灌浸泡過的糯米。灌糯米,是我的工作,卻搶著要磨磨;只是人小心急,磨的太快,米粒太大,不及格。但看著磨口流出汩汩的白色米漿,是昔時從未見過的奇物,總覺得這個石磨像玩具般的神奇,也是村裡難得的歡樂景象。 石磨,由兩個圓扁形石頭,上下兩層(盤)重疊組成,多由岩石雕琢打磨而成;下盤固定也較大、邊緣有凹槽、還有一個凸出的出口嘴,一體成形,造型優雅;石磨上盤可轉動;或許是因整個結構外觀皆由石頭構成,故稱石磨,是常見的樣式,也叫片式石磨。與另一種輥式石磨有別,輥式石磨通常體積碩大,多由獸力拖動;俗稱石碾、或石碾子,配件比片式石磨多;如果沒有底盤,就是一個輥石,可以當作輾壓器具。民國四十幾年,金門的道路多由一具直徑約一人高的輥石,夯實地基,形狀類如現今壓路機的前輪,曾擺放在路邊;不知現在是否仍然安在? 石磨,據說是戰國時魯班創制;也有人認為是當時工匠們的集體結晶。古時稱磑,漢時才改稱石磨。算來應有兩千餘年歷史,是真正的老古董,看過多少朝代興替衰亡。它的動力,一般來自人力,也有如騾的獸力;晉朝時,聰明的中國人,更發明以水力推動的水磨。 石磨,創造了食物多樣性與增加了許多的烹調方式,是條巨大伏流,默默影響著華人的飲食與樂趣;算是一件流傳在民間不張揚的國寶,當然那是在承平時期。據《資治通鑑。唐僖宗中和三年》記載:「時民間無積聚,賊掠人為糧,生投於碓磑,併骨食之。」在饑荒時,以人為糧,碓磨食之,是人間地獄的真實寫照。 時至今日,人民生活富足便利。笨重緩慢的石磨,已退出生活舞台,就如中國傳統節日之一,在農曆正月初十的石磨日,也稱為石頭節,早已不被人們重視與記憶一般;可是,仍有人惜舊念古,把石磨砌崁在外牆,像是對它的致敬。最有創意的是在一位朋友家,把石磨當作洗手台與茶桌桌面,讓人發思古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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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知覺的鏡面

詩/攝影 葉莎 葉子早早放下自己 比一條青蛇蛻皮更為決絕 脫下表象,生出另一個表象 脫下陳舊,換上新色 站在河堤,俯首 但見一面鏡子 石塊沉睡,夢境濕潤 知覺是水,是草 是緩緩寂靜的流動 有什麼正潛入最深的心靈 隱居於最清醒的水中 白楊木,妳活得好嗎? 這曠野,這小小的村落 褪色的落葉,妳活得好嗎? 這河水,這無涯也有涯的一切 不停他問,也不停自問的人 只是路過的風 青翠或枯黃 葉子靜止,葉子漂流 呼吸或死亡 我不在,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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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情感如絲,玻璃心

文/簡綾仙 圖/宜崇憲  玻璃心之人,若蓄如一纖紗,脆而纖薄。凡觸之,皆存深痕於其心。 其對情感之感知,猶若一絲細線,纖細且敏感,即微質之評論或否定,皆能碎其心成千上萬之碎,故承厚重之自衛,欲免傷於人。 然而,此般護罩亦成與人隔閡之因,畏懼拒絕傷害,故不敢盡顯真容,不啟其心扉。 抑亦屢陷自疑及卑微之漩渦中,一言無心之戲謔,一語不經之言辭,已足觸其內心之痛楚。 然另觀焉,玻璃心之人非無所值也,其具備豐富情感表達能力,以文字、藝術、音樂等之法,以己之作品觸動他人之心靈。 其自困頓中學習,並汲取教訓,以堅韌之姿態再度崛起,同時亦啟迪他人,成為其周遭之明光。 故當思,勿輕玩玻璃心之人,宜珍重其敏感獨特之內在,使於世界找堅實支撐,同創溫融之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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