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柳營孤星

文/劉鈺 圖/楊樹森 父親一生孤獨,很少人了解他。只記得他在軍中時,罵人的口頭禪,以及被人誤解時的嘆息。 父親三歲失恃,庭訓嚴厲不苟,走路的腳步聲過大,都會遭受長輩責罵。日後他自解,讀小學時,每天來回走過墳塋,恐懼加上責備,又無人適時疏導,養成緊張、桀傲的個性。他就讀長沙某高中時,為了學校伙食太差而心生不滿,半夜召集幾位同學,將羽球沾滿墨汁,拍向大禮堂的天花板,印出滿天迸裂的黑色星斗。校長大怒要開除首謀,事後請教育界耆宿疏通,才免遭懲處。 高中畢業,父親放棄北師大入學資格,改考黃埔軍校,畢業時正逢抗日戰爭,因畢業成績優異,曾在數個軍校任教官,培育抗日戰爭所需的基層軍官。民國三十四年,抗日戰爭進入尾聲,政府成立青年軍。因練兵績效受長官肯定,父親被調往青年軍,因單位未發川資,他獨自一人挑著擔子,沿著鐵路賣清粥鹹菜,得了車票錢,一段段的乘車抵達目的地。 抗戰勝利,原部隊被整編後,隨即投入國共內戰,多次與共軍爆發大小戰役。民國三十七年三月,部隊駐紮在一處火車站附近,父親常與站長互動往來,站長對父親非常欣賞,於是權充媒人,介紹父母親兩人認識。提親當天,父親從駐地騎著馬,帶著禮物,雄赳氣昂的到母親的家鄉,沿路擠滿了鄉親,驚異與羨慕的眼睛,排成了一長列。外祖母眼見國事蜩螗,勉強同意倆人婚事,父親帶著一只借錢買來的戒指,成就了此段烽火姻緣。 隨後,國共十里長山之戰爆發,我軍幾乎全被殲滅,殘部敗走盱眙城。戰後召開檢討會議,旅長欲槍決某營長,彼時父親力排眾議,提出相反建議,但未被採納,造成那位營長無辜喪命,旅長後被家屬控告,身陷囹圄。自此父親的孤鳥名號不脛而走。不久,父親臨時出任上海新兵總隊長,集合殘部,並招募新兵,從蕪湖船運官兵至臺灣鳳山整訓,並暫任新編某師代理團長。 新編部隊撤臺前,父親未能留在原單位,一度灰心喪志,想解甲歸田回老家務農,母親極力阻止,她說,回鄉被共黨清算的前例還少嗎?後經長官推薦,謀得管理軍械的差事。新編部隊在鳳山整訓後,古寧頭一戰打敗共軍,師長調升軍長,也不知為何,新任軍長忽把父親調升作戰處長,負責曾文溪以南的碉堡興建,以防共軍渡海攻台。那段期間,父親軍旅生涯再度遭遇橫逆,屬下告發他私吞建碉堡的材料修繕官舍,經軍法官調查後判決無罪,因為父親是以私款修建破爛的公家宿舍,此事背後的原因是孤鳥逆風飛行得罪小人的結果。 有次數位長官請假,父親代理軍長職務,下屬傳來重要情資,共軍以武裝漁船,準備進攻林園中芸港,父親調動部隊,佈陣迎敵,後經仔細盤查,漁船是中芸漁民所屬,此一應敵舉措正確,深獲長官好評。在一次調升團長的人事案中,上級已有人選,父親平日人際關係疏離,很難獲得青睞;不料,軍長力挺父親有過實戰經驗,堅持保舉他升任團長。 父親擔任團長有數年,聽母親說,那是他軍旅生涯中,最為順風順水的一段。有次因全軍團級部隊年度戰力測驗,他主管的某團,獲得第一名。慶功宴時,父親高興得大碗喝酒,逢人敬酒必定碗底朝天,結束後,把駕駛兵趕下車,自己開著車,半路停在狹橋上睡著了。 有次罕見的我與父親在軍中同床共眠,那天下著大雨,高速公路尚未建成,吉普車從高雄開到苗栗山區,回到營區宿舍漱洗後倒在床上已近午夜,雨寒引發我慢性氣管炎發作,不時咳嗽,父親突然大聲命令我,快點睡,害得我徹夜未眠。父親不懂得與人互動,在營區遇到一位老竽仔,問:「你爸是誰?」我如實回答。他冷冷地回我一句:「老頑固」,我當時小,只覺得奇怪。 從小到大,我很少與父親互動,他的脾氣陰晴不定,令人難以親近。他很少回家,多隨部隊調動而居,只要一回家就大呼小叫,飭令我們拿最近的成績審閱。我小時魯鈍,常在教室發呆,老師教的內容多半鴨聽雷,成績可想而知。從小只要聽到吉普車聲響,我全身就開始不自主的顫抖,隨時準備挨棍子,有次還被父親追至家附近的魚池邊,差點喘不過氣來。有次挨揍隔天,不知哪來勇氣,我寫了一張紙條,引用「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的古辭呈給父親,自此之後,被揍的次數少了許多。 父親的同學早已爬升至高位,而他仍在原地踏步,甚至有位長官命他管理部隊的廚房及廁所的衛生,這是落差極大的侮辱,他心中極為不滿,卻是無可奈何。有一天,人事官通知他填寫資料,準備報升少將,他非常意外,自己個性耿直,不懂人際關係,懷疑為何有此機會?資料上報後,上級人事單位檢討時,反對聲浪此起彼落,但因為資格最深,又無大錯,也就掛上了星星。授階那天,總統望了父親一眼,說:「昨晚沒睡好?」「今後要多為國家努力!」他回答:「是,沒睡好,因為緊張。」總統點頭,不再詢問。 父親一生節儉,汗衫襪子破了,找塊舊布縫上再穿。軍校畢業之際,隨時會上戰場,提議與大伯分家,放棄大片土地與茶園,所得僅一條牛及兩擔稻穀。年至耄耋時,他以鄭重的口吻對我說,死後不願再立正稍息,放棄葬於軍人公墓的權益,找塊荒山埋骨即可。我事前不願讓他知道,買了一處靈骨塔位,他看了以後,直喊:浪費呀浪費。經我說明,土葬比較貴,他才釋然。 父親走了二十餘年,以前只覺得他脾氣很差,見了他就想躲,如今的我髮蒼視茫,才知道他的人生路,像是晨曦初現時,月亮旁邊的一顆孤星,永遠走著自己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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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紫玫園宴:結束於一場夜雨

文/秀實 畫/簡世哲 香港是擁擠的國際城市,但有幅員遼闊的新界與二百多個島嶼。如果說,仍有過著田園生活的香港人,那即是一句恍如存在於平行時空裡的述說,聽者會露出其驚訝之情。確實,一九八九年中英的「展拓香港界址專條」(The Convention Between Great Britain and China Respecting an Extension of Hong Kong Territory)中,把界限街以北、深圳河以南約747.18平方公里的土地租借予英國。但「租借」(rental)只是條文的一種紳士式偽善的書寫,實質上是「佔領」(occupy),並曾多番藉口向清政府索取賠償。帝國主義以強凌弱的手段,被塗脂抹粉成了人權與自由的道德標竿。 楊彼德(Peter Yeung)是極少數在資本主義發達社會而過著田園生活的都市人。他居於新界錦田江大路1364A號LOT109的「紫玫園」。浪漫的名字緣自他的愛妻。世間的愛,千言萬語的詮釋最終都歸向「文過飾非」,這是倉頡造字巧設的陷阱,始於人磨墨而終於墨磨人,太多的書寫者自陷於文字叢裡而不知其迷失!然當愛能附生於「物」,日久而成精神的「圖騰」,即為文字最終所抵達之極地,也是百分百的真。日本殿堂級小說家村上春樹的〈遇見百分百的女孩〉,也即這個意思。我讀鐵欄柵上「紫玫園」(Debbie’s Garden)三字,心神為之一凜,並想及我的「婕詩派」來,為一人而創立一個詩派。生命若尋得本性的真,即若有翅膀附體,與絕大部份或行或跑的眾生,截然不同。不是直線的向著標杆,而是翱翔的弧線而擇向南的樹枝。雖知,生命的意義不在終點,而在路上。 立於農田,看山。前方是雲霧縈繞的最高峰大帽山。右邊是585米高的雞公嶺,其山形起宕,秀麗若此。彼德說,越野單車常馳騁於此。然山之為神,未損其毫。那是錦田的「神山」。此刻的山若動,而雲卻是靜止的。我常出現內心與外物的互動情況,而這種情況讓我常發覺景物的真。看山畢,便採擷茄子去。大自然幾乎所有果實都是脆弱的,隨時等待被掠奪。茄子們很熱鬧,擠在一個棚內,受到保護,各自呈現其姿色美態。然另一批掠奪者進去,最終都露出了極其滿意的強盜嘴臉出來。這些牛排茄子的肌理如鍛鍊過的有著摺疊的肌肉,赤裸裸地引起貪婪的食慾。 鐵棚下的晚餐開始了,食為欲,那是本性。然我的主張是:「詩即食詩即命」。這六個字學問大。詩必得穿越人間煙火,其過程是始於情與欲,經思想與本性(尋回本性是詩人最大課題)調校,最終才知道命。那時「命」為個人專屬而無可參照,所有都歸於一體。詩如此,愛如此,生命亦然。豐富而鮮味的菜餚,田園的氣息,恣意的話語,幾乎鑄造了一場完美的〈春夜宴桃李園〉。然所有真實的歡娛都是帶感慨的。明朝詩人賀甫的〈題畫次矯以明韻〉道盡了其中奧義:「畫舫西湖載酒行,藕花風度管弦聲。餘情未盡歸來晚,楊柳池台月又生。」有酒餚、有樂舞、有美人,餘情未盡,歡娛再晚,然最終都得獨對孤月。然此刻尚有所欠者,乃一場夜雨。當家廚端上一尾檸檬黃油烏頭魚時,雨聲便來了,「好雨知時節」,就這樣便下起一場不大不小的歡娛之雨。如此,一件往事乃油然而生。 某年夏秋之交,夜宿於臺中新舍幸福農莊。與一聚詩人朋友扶欄欣賞山下婉然流過的大甲溪。我說,今夜最好下一場雨,以成就最完美的時刻。大甲溪上藍天白雲,群峰疊翠,美不勝收。晚上烤肉完畢,飽食遠颺回「蝶戀花」房間,推開陽臺門,雨便嘩啦嘩啦而來。因此後來有了〈山居夜雨〉之作:「窗外傳來的雨聲讓我感到極其興奮因為我一直等待著群山裡的∕一場雨水。我靜下來,在聽雨,它較所有的語言更為優雅與親切∕並可以準確表達到那麼大的人文關懷,一如山下蜿蜒的大甲溪∕∕雨落下時,我在網絡上與一個女子議論詩歌的真偽與肉體∕雨水正以憐惜的姿態灑在整個農莊上。我認為一切均應∕從肉體出發那才是真實的。今晚的秋雨正如此∕∕我感到秋意寒涼。當一個詩人的語言回歸於自然與真誠時∕一場秋雨便即因他的渴望而落下。許多詩人在寫思想∕與感情。他們非智者,充其量是一個誠懇的述說者」。那是「婕詩派」單句長行或多句長行的模式。我常暗暗與倉頡校量,拿他的文字來作「食」與「命」,以期泯滅其「形」其「聲」,令其「義」與內心無瑕貼合。當然,雨的落下只是巧合,然何其巧合背後卻若有對存在的昭示,時間本質是,當下即便悠長。但如何讓當下成為悠長,卻是一門生之課題。 一切彷若自有安排,紫玫園夜宴在雨中落下帷幕。一輛uber車正穿過外面彎路,朝我們這裡菜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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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 擬態

詩‧攝影/葉莎 你安靜捕捉 比你更安靜的流雲時 我在小山丘下捕捉你 動盪半生之後 漸漸平息的下半生 遠方潔白的小屋 窖藏終年不變的祈禱詞 我將之收束於胸前 祈願此後你的背負 僅剩槳與詩 我不停蛻變又不小心長出複眼 在視覺的中央窩,敏銳 接收風吹的溫度,草動的方向 並在瘦弱的雙手長出三排刺 我知道所有的刺 最後傷害的皆是自己,也明白 若在秋季不慎產出卵鞘 即會死亡 像所有的螳螂一樣 因此擬態樹枝或樹葉 成為低調的竹節蟲或枯葉蝶 不被誰認出 也不被誰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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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次書展可以遇見幾位南女?

文/莫昭平 畫/陳淑嬌 2017年我受命主編《南女風華一世紀——台南女中百年校慶紀念專書》,為了尋找100年來的重要南女校友,我自製了一本10頁A4紙的手工秘笈,每1頁分成10格,共100格,每格代表1屆,密密麻麻的用鉛筆填入了我所認識的南女人的姓名。其後2年,我擔任南女校友會理事長,秘笈就繼續做下去,如今頁數已增至12頁,也累計了近千人之多,後來這份秘笈就傳給我的下一任理事長,她又傳給了她的下一任,如此代代相傳……。 我變得對南女人極其「敏感」,而且,奇妙的是:我經常會在各種場合巧遇或神奇地新認識老中青的南女人,於是我的秘笈愈寫愈密密麻麻,我甚至因此被封為「全世界認識最多南女人的人」! 今年2025年2月的台北國際書展,第一天,我就在走道上遇見認識多年的南女84級學妹嚴婉玲!這位有「台南張曼玉」稱號的清秀女子,2023年主編和出版了重量級的《台灣地方政治讀本——來自青年時代的提問、實踐與反思》(左岸出版),今年更將出版下集。 嚴婉玲於2016年創辦「台南新芽協會」,以監督市政、倡議議題及促進公共政策討論為宗旨,她也曾任南女校友會理事,是一位有理想又有實踐力的優秀人才。 書展第3天,我又在走道上遇見一位年輕長髮美女,旁邊的朋友連忙介紹:「這位就是台南『版本書店』的老闆謝宛婷醫師!」 「啊,久仰!幸會幸會!」我由衷地說。 謝宛婷大有來頭,她不但是台南奇美醫院緩和醫學科主任,著有《因死而生:一位安寧緩和照護醫師的善終思索》一書(寶瓶出版),並曾獲頒奇美醫院院內傑出教師與跨職類教學特殊貢獻終身獎。目前還正就讀成大法律研究所博士班。 2023年10月,謝宛婷更非常有心地開設了極富特色與深度的獨立書店「版本書店」,經常舉辦各種主題的講座和活動。 書店位於靜謐的台南北區巷弄中(開元路148巷33弄9號),有著漂亮的草地和院落。一走進書店就會看到「生死選書」專區,謝宛婷希望藉著書本開啟生死對話,並落實生命裡的「善生、善活、善終」。 書店裡更有大量的文學、歷史、商業、心理、生活風格、童書……,應有盡有的3千本書,店內角落還有咖啡空間。 我靈機一動,脫口問謝宛婷:「妳是台南女中畢業的嗎?」 「是啊!」BINGO!果然是南女人! 我又問:「哪一級?∣∣民國哪一年畢業?」∣∣這是我們南女人的通關和認證密碼啦!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91級!」 我就這樣幸運地撿到一位超傑出的學妹! 去年2024年台北國際書展,我也意外捕獲了3位野生南女小小學妹!說來還真神奇! 那天我參加一場講座,是作家傅士玲談她的書《台灣豬黑白切》(該書榮獲2023 Openbook好書獎),出版社邀了一位年輕新秀蘇凌跟她對談。這場爆棚,我好不容易擠進去,然後又擠到一個座位,突然瞄到身旁地上躺了一個台南女中的綠色書包!!!logo這樣鮮明,我怎會認錯? 於是我寫字條問旁邊的女生:「妳是南女畢業的嗎?」 「是啊!」 「那旁邊這位妳的朋友,也是南女畢業的嗎?」 「是啊!」 我好興奮:「那妳們是我的小小學妹?!」 學妹們好有禮貌,馬上說:「學姐好!」 我又好奇:「妳們怎麼會來聽這場講座呢?」 「因為台上的蘇凌是我們南女同班同學呀!」 太好了!一口氣就給我捕獲了3位南女人! 會後我們小聊了幾句,一位學妹叫蔡綉嫣,在風傳媒擔任編譯、一位學妹叫曾鈺婷,任職商界、蘇凌則是專業作家。三人是南女102級很要好的同班同學,都還不到30歲。 蘇凌是個奇女子,本業應該是劇場,但更常進菜場,原來她來台北上大學後,為了尋找南部常吃的傳統早餐,才開始逛菜市場,並將見聞記錄於FB粉專「蘇菜日記」,如今粉絲已經熊熊破萬人!她還出了書《菜場搜神記:一個不買菜女子的市場踏查日記》(裡路出版)。 蘇凌愈寫愈受歡迎,2025年又應邀在《鄉間小路》雜誌開專欄「菜市場人生」,更在「鏡好聽」開了《老地方見∣∣老派生活裡的手藝》podcast,這個節目聚集了10位傳統行業的職人,比如照相館、冰菓室、理容院、老器皿……等,蘇凌用年輕好奇的視角,在老東西裡發現新事物,非常有趣。 我身邊還隱藏了一位南女小學妹,長達3年之久,彼此都不知是南女學姐學妹。事情源於我和兩位好伙伴李金蓮、周月英所創辦的《Openbook 閱讀誌》常常需要用到優秀的工讀生,漂亮的梁綉怡就是其中一位。她於2024年末出版了她的短篇小說集《東北東》(印刻出版),以1964年的白河大地震為聚焦與延展。 去年底Openbook尾牙時,我突然想到,梁綉怡是台南東山人,小說又寫白河大地震,我腦中鏘的一聲,忙問梁綉怡:「妳是台南女中畢業的嗎?」 「是?!」又讓我猜對了! 「那妳是我小小小學妹? 哪一級的?∣∣民國哪一年畢業的?」 小學妹想了好久,又掐指算一會兒說,「103級啦!」 我就這樣又捕獲了一枚野生南女小學妹! 南女校友人才濟濟,作家更是輩出,從早期的暢銷作家曹又方(50級),散文作家琹涵(本名鄭頻,56級)、鑽研台灣史卓然有成、著作甚豐的許雪姬(60級)、最近堅強抗癌的兩性作家小彤(本名楊美惠,71級)、2024年出版《陌生地》備受好評的小說家章緣(本名張惠媛,71級)、著作無數的米果(本名陳淑敏,72級)、2022年以《白色畫像》榮獲台灣文學金典獎百萬大獎和2024南女傑出校友的賴香吟(76級)、飲食旅遊作家葉怡蘭(77級)、到詩人潘家欣(91級)……,當然最大名鼎鼎的,應屬龍應台啦(59級)。 不知下次,我還會在書展,或其他什麼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見或捕獲哪些南女學姐妹呢?——我曾在武陵櫻花鉤吻鮭館服勤時(解說志工)、也曾在外甥孫的高雄婚宴上、在熱線接線崗位上、在土耳其旅遊團中……,邂逅了好多位南女學姐學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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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先淋濕下輩子的一場驟雨:讀葉青詩集兩冊

芭蕉 文/雨曦 畫/李盈慧 在花蓮進入新城那趟鐵路,濃霧籠罩,窗外飄灑著雨水,從纖細到圓潤,看著連綿高聳的山峰,或許有些傳說正在醞釀。說,還是隱藏∕換衫,還是透。透過什麼形式來說葉青的詩能夠更加貼切,可能經過夏宇的序詩,能瞭解詩是怎樣瘋狂,怎樣跌宕,怎樣飛昇。我第一次翻開《雨水直接打進眼睛》時,很平靜,是我喜歡的橫排,整本詩集被租借到殘破,有明顯的水漬,我思考是怎樣的一場雨,呼喚著。〈下雨〉「雨下得太大了∕我們先不要走」在同一個空間裏躲雨,彼此靠近了,卻那麼疏遠,葉青總有辦法把愛寫得不那麼愛,但我們還是感覺到愛激烈得幾乎焚燒。 水跟那一撮心裏的火,是矛盾的,甚至是敵對關係。葉青的詩句很簡單,但描述著情緒裏的潮濕,〈夜半〉「影子走過去了∕光走過去了∕煙霧走過去了」把虛化壓縮,依賴著這些散漫的事物來投射「你」,而你只能存在於遙遠的某處。〈自欺〉「我們心知肚明  這個世界到處都是水」「我們都會忘記嗎  那些∕極為痛苦的銘黃色  梵谷已經表達過了」這題目只有自欺,卻沒有欺人,這被刪去一半的狀態,可以從這首詩看見葉青最細膩的一個儀式,我會用「儀式」這詞語來貼近撈起這個動作,整首詩充斥著痛苦、掙扎、憐憫與愛,或許我看見葉青透過梵谷的畫,所展現的糾葛,不斷被情緒波動拉扯,有些話用詩句來表達反而更清楚。 〈長久的一種形式——給小鏡〉「迷幻的水藍色  和一種堅硬的石頭色∕本來就並存於  永恆的風景裡面」葉青很擅長用強烈相反來產生衝擊,顏色的歷史脈絡中已經被賦予了情緒,到這首詩的結尾「會有那麼一天∕我們能夠微笑∕看著對方找到了絕非句點的終點」我也有敲問自己,這種是一種取捨嗎?還是一種成全,在此刻我還是沒有答案,但從閱讀詩句到尋找一個值得愛的人,好像更加渴望了。〈為了剪接〉中葉青沒有去全聯,也沒有去家樂福,意象很急促,卻用蝸牛來再度寄託自己,可以察覺到一切的迅速對詩人產生的不適「剩下很多自己  感覺結束」這個結束是戛然而止的,回應著詩裏那個擦肩而過的人。這兩首詩都有描述白色,前者的指明區隔或悲哀,後者的風,也透露著一股悲涼。 我在第二禮拜開始閱讀《下輩子更加決定》這本詩集,在宿舍裏,隔音一般,偶爾還有關閉房門的聲音,或者走路,或者鳥鳴。〈等待〉「就像橡皮鴨子放在浴缸裏一百萬年也不會變成真的鴨子一樣」說明了有些事情是不會變的,被固定的和自然萬物,所碰撞的是更獨特的切入方式「樹只能慢慢地掉下葉子∕並且站著  沒有理由地站著  死去了也還是站著」從樹的凋零寫到死亡,而死亡的哀悼是葉青詩中具內化的象徵。〈影子的夢〉「影子告別了我  說它也想擁有自己的人生」這首詩魅艷之處,是把自己割裂開來,而夢始終是夢,強行把自己與影子的區分,也是徒勞,葉青擅長把東西撥離和整合,在不斷靠近、放遠中尋找詩質。 在閱讀這兩本詩集時,會發現葉青的敍事角度,是很真實所經歷的生活,說寫到的菸、雨、帶點匿藏感的陽光、酒。都是驅動詩的能量,在許多十行內的短詩中呈現詩人的詩法則,在長句則繼續建構新的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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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蕭蕭.文化隨筆 茶鹽古道

文/蕭蕭 畫/崔俊平 社頭鄉清水岩寺的茶鹽古道,一般都稱之為「十八彎古道」,我們小時候其實不流行說「古道」(「古道」應該是國語流通、經濟發達以後才流行的),總是簡單說「十八彎(uan)」、「十八拐(uat)」。青年期到了北部,接觸北宜公路,認識了宜蘭響亮的「九彎(uan)十八拐(uat)」,連車子都轉了許多向而暈頭,才知道從小訓練的腳力讓我們可以走到眼力之外的遠方;中年後,跨海到了漳州,還認識九龍江的「九十九彎」,「萬鬚千爪潛入漳州的泥淖土塊、岩縫石隙∕滋養紅橙黃綠藍靛紫、或黑或白∕茶米、瓜果與蔬菜」(〈65行.獻詩閩南〉),似乎是《金剛經》所云:「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的那種福德,就在眼前,就在這無量無數無邊曲曲彎彎的山路仄徑中。 這些九啦、十八啦、九十九的「uan-uan-uat-uat」,顯然都不是地形的實有、人生的確指。因為,肩上挑著生活的重擔,腳底踩著的是隨地勢起伏的堅硬土塊、人工鋪灑的防滑碎石子,眼睛是不會去注意路旁的風景和彎度,哪會計數折磨加在身體的力道,九啦、十八啦、九十九啦,不是誇飾,也非紀實,只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的簡易刻痕。 想像中的這條曲折的山路,從現在社頭清水岩古寺後方,通往八卦山頂——名間鄉的鹿鳴,「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沒錯,《詩經.小雅.鹿鳴》的鹿鳴。八卦山脈是海拔三、四百公尺的丘陵,最高的峰嶺是橫山(海拔443),就在清水岩北北東方位,古來常有野生梅花鹿出沒,名間鄉是丘陵平台上偶爾東一塊、西一塊的爛泥淤積地,原本就以「湳仔lam」為名,處處水澤、泥塘,處處野草欣欣然叢生,是逐水草而居的鹿群所喜歡追逐、生聚、教訓的地方,閩南人可以聽到鹿群歡樂的鳴叫聲,這個地方就會叫「鹿鳴」,鹿群呼朋引伴尋常飲水的大水池,就會叫「鹿窟」,這地名、這水凹遺跡,都還在,只是呦呦鹿鳴聲應該在二十世紀「稀微」了! 鹿鳴聲「稀微」,喜歡喝茶的閩南人卻喧嘩了! 名間鄉向南探頭可以俯瞰濁水溪,向東抬頭舉目是台灣的脊梁中央山脈,向西則感覺自己高聳於彰化平原之上,海峽在更遠更低的海平面,水氣從西南來,從四方來,或成雲或吹霧,或迴旋,或逗留,就在這一大片名間鄉「紅色土壤」的上空——那一大片名間鄉的「紅色土壤」彷彿呼應著道教上仙的「丹丘」,呼應著茶樹滋養所需要的「丹丘」。如此近距離的水氣,又蒸騰,又回環,又下沉,又穿梭,就這樣長年滋長著檳榔、鳳梨、茶葉和生薑,滋長著八卦山坳、山坑、山坎,百戶千戶人家…… 我去訪視名間鄉農會網頁,關於農特產品的「茶葉」,他們說從清朝時期就開始引進茶樹栽植,民國十六年由一位王德先生遠從福建安溪來此傳授製茶技術,民國二十八年更大量引進安溪製茶法,製成清香型的茶,以地為名,稱為「埔中茶」,後來大量觀光客、玄天上帝信徒,來到受天宮朝拜,時人又稱本地的茶為「松柏坑茶」。民國六十四年蔣經國先生視察南投,台地上寬廣的視野,讓他有在「嶺」上的感覺,特別賜名此茶為「松柏長青茶」。 有人從安溪來,因此我特別去了一趟安溪——號稱中國茶都的安溪,緊鄰著南安、同安、華安、永春、長泰,你心中自然升起一片和敬清寂的安溪。 去了安溪,當然拜謁了蓬萊山上的清水岩,還喝了住持奉請的清水岩獨有的甜茶,心中想著的是社頭清水岩寺的「十八彎古道」,古道上頭最東邊的「松柏坑茶」,中繼站的清水岩寺的甘露泉,最後要抵達北斗的渡船頭,再從北斗東螺溪抵臨鹿港,交易著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鹽」。這樣的一趟人生重負,是從八卦山頂鹿鳴、鹿窟的地公廟開始,去到濱海的鹿港出海?是從安溪蓬萊山周遭的茶園開始,又傳播到蓬萊島上的茶園嗎?是從俗名陳昭應(1045-1101)的北宋普足禪師被尊奉為清水祖師開始,周轉幾世代才到滿滿蕭姓的社頭,社頭的許厝寮、山湖、清水落腳的陳姓家族? 幾次站在十八彎古道相思樹蔭下,我想著,挑起山產、鳳梨、釋迦、龍眼、荔枝下山,喚回油鹽、雜細、鐵鍋、農具的鄉親,總是有著不同的行色、不同的心事,可是大家都說這是「挑鹽古道」,「柴米油鹽醬醋茶」七件事,就挑「鹽」作為生活不可或缺的唯一象徵?「柴米油鹽醬醋茶」,柴最重,放在七樣之首,米其次,油鹽醬醋都可以瓶瓶罐罐安置,輕重也遞減,茶以紙包裝,可以這角落塞幾包,那縫隙塞幾包,最是輕便,放在最後,是這樣安置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順序嗎? 元朝周德清是這樣安排的:「倚篷窗無語嗟呀,七件兒全無,做甚麼人家?∕柴似靈芝,油如甘露,米若丹砂。∕醬甕兒恰才夢撒,鹽瓶兒又告消乏。∕茶也無多,醋也無多。∕七件事尚且艱難,怎生教我折柳攀花!」(周德清〈蟾宮曲〉),柴油米醬鹽茶醋,大體上理出了重「量」的生活本質,卻也以誇張式的對比(柴似靈芝、米若丹砂)點出了生活的艱難,米珠薪桂啊!其後明朝唐伯虎「柴米油鹽醬醋茶,般般都在別人家;歲暮清淡無一事,竹堂寺裏看梅花。」(唐寅〈除夕口占〉),清朝查為仁「琴棋書畫詩酒花,當年樣樣不離它,如今七樣皆更改,柴米油鹽醬醋茶。」(〈無題〉)都將陽平聲的「油鹽茶」放在恰當的三、四、七的音位處,一如鐘錶公司的鐘面、錶面,總是十點十分兩手上揚的勝利姿式。 熟讀臺灣現代詩的我們,很容易將瘂弦的〈鹽〉這首詩,放在最高的位置:「一九一一年黨人們到了武昌。而二嬤嬤卻從吊在榆樹上的裹腳帶上,走進了野狗的呼吸之中,禿鷹的翅膀裡;且很多聲音傷逝在風中:鹽呀,鹽呀,給我一把鹽呀!那年豌豆差不多完全開了白花。退斯妥也夫斯基壓根兒也沒見過二嬤嬤。」是呀,瘂弦挑出了萬千生活樣式裡最不可或缺的鹽,選擇了眾多繽紛裡唯一堅持自己的白,泯除了許多介面、藩籬、種族、象限,將「鹽」挑回眾生體內思考。 這十八彎古道,也是這樣成為「挑鹽」古道的吧! 這十八彎古道,應該比清水岩寺還古,清水岩寺起建於清朝雍正六年(1728),先民更早於這一年,披荊斬棘,要將石片、腳印壓住雜草頂,斲不斷的尖石至少也要挫傷它幾分銳氣,磨損它幾個銳角,慢慢幾年,走出了路形,踩出了幾枚仙人腳印,甚至於切割出「火路」,可以行車的防火巷。民國以後,還設置木棧道,利於悠閒,利於心肺呼吸,利於肌力的鍛鍊,利於向東仰望茶園、親近一嶺一嶺的茶樹家族,分辨得明哪一欉青心烏龍,哪一畦金萱、翠玉,哪一區又是武夷、四季春。 或許還有熱心奉茶的山友,商販,相互笑談幾句都城裡紅、藍、綠三原色的滑動,古道上永遠飄著幾朵白雲,帶著水氣,或近或遠,有時漫步,有時也疾行,彷彿風雨要來。 挑鹽的,早些年就放下擔子了。 社頭鄉清水岩寺的十八彎古道,可以清心品賞甘露清水,還能直上名間茶園,遇見戴帽子的鳳梨,可以品名間的茗,微熱山丘剛出爐的微熱鳳梨酥,放眼天地,這是台灣特有的茶鹽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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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閱讀中有所感的沉默

葡萄成熟時 文/簡政珍 畫/卓美黛 閱讀中有「有所感」的沉默,閱讀後有久不能語的沉默。 閱讀後,詩中的情境和文字仍盤桓不已,一些震撼性的詩行如艾略特的「我應該是一對破舊的鉗齒,/在寂靜之海的地板上疾行」或洛夫的「棺材以虎虎的步伐踢翻滿街的燈火」更是縈繞心中揮之不去。 這樣的沉默有時持續兩三小時,有時甚至兩三個星期,書中的情景和意象有時使讀者陷入一種情緒而不能言語,有時使讀者陷入想像和聯想的活動,有時使讀者繼續在不同的時空游移。 隨後讀者的意識又慢慢回復自我。讀者這時和詩作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一方面仍不能忘懷閱讀時沉默的感受,一方面又試圖用語言道出其中的沉默,這就是所謂的詮釋。 詮釋因此是基於有感受的閱讀,知性的分析來之於有所感的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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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時間三線路──與孔誠志、林元輝環島喜得四景

詩/陳家帶 畫/簡昌達 1.車城有日 大海正導覽著西邊劇場── 日頭演歌,獨舞 和蒼茫說天語 任憑我們時間三友 啜飲霞光詠嘆調 仍拒絕黑幕落下 2.武嶺有星 拾掇後退的群樹 一台車 凸進合歡山 飛揚的意念載欣載奔 萬籟遽爾屏息── 整個旋轉的錦繡星空 就是我們全部青春的仰望 3.知本有霧 風乃風,山花是 山花,溫泉叫湯── 美麗 美麗都在這裡集合了 還有我們洗浴方罷 眠床 之間──夜遊神送來 迷霧般的陣陣晚禱 4.梨山有仙 南左營,中水里,北基隆 穿過人生重重黑森林 我們三線路交會於一顆 雪梨:渾圓 淨亮 沉默 風景上升到最雲端 竟也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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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 繁盛

詩/葉莎 攝影/陳永鑑 我們不停繞行,直到 言語遺落,安靜為一座池子 不寐的人 發現星群埋名,夜已隱性 一座村莊的鼾聲 悄悄群聚為天空的紫雲 水底躡行的殘月 此刻漂移為水草的身影 滿了,空了 那天界的幽遠,地界的暗黑 堆滿世間的昏,佔滿人心的庸 推也推不開無邊無際的沉重 如今無影無蹤 空了,滿了 腐泥竄出一片 兩片,三四片靈性的荷葉 它們如此繁盛 超越埋名的星群,隱性的夜 超越遼闊的池子,遺落的低語 它們有所知,也知有所不知 像我們有所思,也知有所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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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之外 雨行者

文/林佳樺 畫/徐兆慧 週四的文學課固定在暮色中展開。盛老師的課堂像一把勺子,將我從教育工作現場的泥淖中撈起,泥中混著學生的作文、改不完的學習單、備課資料,還有一些法律條文——近年學生與家長的投訴信函如落葉,一片一片覆住教師們眼裡的光。 那天我工作晚了些,出發前,天空驟然翻臉,仲夏原本疏朗的雲層陰鬱地壓低,數分鐘後,上千條雨鞭倏地抽打著我的舊車,雨刷全速擺動仍追不上雨腳的迅疾。 羅斯福路成了堵塞的水管,車陣一動不動。望著儀表板時鐘,距離課程只剩二十分鐘。雨水狂擊車頂,節奏混亂,方向盤上的手因焦灼而冒汗。當時經常想辭職轉行進修,然而現實不容任性,家裡還有兩個兒女要養育。 辭意像幽靈,總在疲憊時浮現,這念頭並非突如其來,而是日積月累,教學現場慢慢變了形,由「辦學」變成「辦案」,講台上的授課者不知何時站上了被告席。——某師因講解考卷延誤下課時間,被學生投訴;某師為協助學生生涯規劃,整理高中職資訊給予參考,被家長指控干涉選擇;沒收學生手機,被控侵佔。我的課多排在早八,學生姍姍來遲,神色無愧:「老師領薪水當然要準時。」「如果學生上課有時薪,我們跑得比秒針還快。」老師們振筆地寫著板書,粉筆灰落在黑板溝槽積成小丘時,教室後排有時閃著手機螢幕的光;家長座談會,老師們在講台懇請親師合作,內心時不時擔心日後哪一天家長正用指頭按出教育局申訴專線。 在工作與進修的兩難間,盛老師的課是我每週一次的潛水鐘,能稍稍消減職場上的不如意,我只想在這堂課的甲板下做兩小時的偷渡客。車流終於蠕動,方向燈在大雨中明滅,我緩緩駛向出口匝道。忽然,後方驟然響起的長聲喇叭劃破思緒,刺刮我的耳膜,像怒吼的審判令。我喉裡滾沸著髒話,透過後照鏡裡看到車燈逼近,兩盞探照燈般的瞳孔燃著不耐與怒意。 我的掌心冒出更多汗了,腳更加小心地在油門與煞車間切換,宛如空中踩鋼索。這樣的切換亂無節奏。在視線不甚明晰的豪雨裡,前進或是止步必須謹慎地選擇。 這一路,選擇似乎是我避不掉的課題。雨幕中所有車燈都暈成一團團光霧,像極了教室裡那些看不清神情的臉;雨刷機械地擺動,有時錯覺是課堂裡點頭昏睡的學生。 轉進停車場巷口,雨忽然輕了許多,擋風玻璃上的水珠在路燈下閃著琥珀光。某一週文學課上討論文學裡的微觀描寫——正是這些微小的晶瑩時刻,撐住我不至於在教育體制內解體。 駛入停車場時,車內鏡子映出我的臉,皺紋裡似乎積著水光與暗影。我關好車門,撐傘抬頭,雨水洗過的樹梢正進行雨滴的量子疊加——我彷彿那些懸垂的雨珠,是停是落、還是繼續懸掛呢?內心往往是猶疑無定。小跑步時,背包裡文學課講義與學生的作文相互摩擦,發出沙沙的窸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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