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天才們愛慕的才女 ∣∣露‧莎樂美

■王建文 露‧莎樂美(Lou Salomé)曾經是哲學家尼采摯愛的女朋友,1882年時尼采曾兩度向她求婚,但兩人間的關係終究只維持了半年,莎樂美選擇了三角關係裡的另一位哲學家保羅‧瑞(Paul Rée),之後兩人在柏林共度了三年,尼采對莎樂美和保羅‧瑞都十分不滿。他們三人友好時曾拍過一張所謂「三位一體」的合照,尼采曾說:「要去女人那裡嗎?別忘了帶鞭子。」在這張合照裡,鞭子卻落入女人(莎樂美)手裡;那只是一根小細鞭,是一根細枝連著一小段短繩之類的,但那象徵著優勢、權力與主權。在兩男一女的三角關係中,兩位男方都得努力討好女方,於是女方佔了優勢,鞭子由莎樂美拿著,正好透露出此「三位一體」戀情的實際狀態。尼采與莎樂美分手後,專心寫他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要去女人那裡嗎?別忘了帶鞭子。」這句話正是出自該本鉅著(第一卷,藉由老婦人之口說出 ),尼采似乎在自己的作品裡透露出失戀的憤懣之情。之後尼采再也沒愛過其他女子,結識莎樂美之初,尼采就對她說:「我們是從哪顆星球一起掉到這個世界的?」莎樂美超越傳統、特立獨行的言行激發了天才人物尼采的靈感。 莎樂美與保羅‧瑞的密切友誼接近尾聲時,她於1887年(二十六歲)嫁給那位精通中亞各國語言的東方學教授安德烈亞斯,教授比她年長十五歲。其實莎樂美不想結婚,而且她也不愛安德烈亞斯,這位教授多次向莎樂美求婚都遭婉拒,最後他在莎樂美面前把刀子刺進自己的胸膛,那可能是一種魔術技倆,但效果十足,莎樂美驚訝之餘只好答應結婚。但莎樂美也反將一軍,要求安德烈亞斯承諾莎樂美在婚後仍然擁有如同婚前的自主權(兩人是無性夫妻),如此則可維持恆久的夫妻名義。安德烈亞斯接受了,對於後來莎樂美些許的浪漫情事他並未干預,他所重視的是夫妻名義,以及基本上要居住在一起。自然他們沒有生小孩,莎樂美也信守承諾,直到安德烈亞斯高齡去世時和去世後都一直維持夫妻名義,莎樂美的全名中間始終銜有夫姓。 莎樂美三十六歲(1897年)時結識德國詩人里爾克(R.M. Rilke),那時里爾克年僅二十二歲,只是一位初出茅廬、籍籍無名的小詩人,沒有人能預料到後來里爾克竟成為與同時代之法國詩人梵樂希(Paul Valéry)齊名的大詩人。年少的里爾克狂戀莎樂美這位大姐級的才女,莎樂美應和著他。莎樂美啟發里爾克對神的探索,帶他去俄國旅行,並且拜訪了從事精神革命、過著農民生活的托爾斯泰。里爾克發覺俄國似乎是他精神上的原鄉,俄國人是對上帝十分虔敬的民族,那兩次俄國之旅促成里爾克寫出《時間之書》這本重要的屬靈詩集。莎樂美和里爾克之間的戀情持續了三年,之後轉化為終生友誼。莎樂美本身是素食主義者,里爾克由於對她的愛戀,受其感召而逐漸成為素食者,也可能是來自他對採行素食的托爾斯泰的景仰。里爾克在1914年6月29日寫給莎樂美的信件裡寫道:“ ……it has been a month since I arrived here. I have spent it under a strict vegetarian regimen…… ”;此外,有一次雕塑家羅丹(A. Rodin)請里爾克用餐,餐桌上有肉食,但里爾克完全不取食肉類,而羅丹也沒注意到。 風華絕代的莎樂美本身是多產作家,出版過小說、宗教哲學論文、人物評傳等等,是當時歐洲藝文界的活躍人物。莎樂美五十歲那年從文學領域轉入精神分析領域,次年成為佛洛伊德的學生和助手,固然得其真傳,但莎樂美並非盲目接受佛洛伊德的理論,她總是有自己的見解。莎樂美撰寫的精神分析論文令佛洛伊德十分激賞,他認為莎樂美的某些見解甚至超越了佛氏自己。莎樂美是首位獲准參加精神分析研討會的女性,而每當莎樂美偶爾未出席時,佛洛伊德就覺得若有所失。他們兩位時常通信,《佛洛伊德與莎樂美通信集》一書成為精神分析學發展史上的重要文獻。1914年,莎樂美回德國哥廷根(Göttingen) 開設精神分析診所,幫助了許多苦惱的人,執業約達二十年之久。半個多世紀之後,1994年,哥廷根市內最大的精神分析研究院改以莎樂美的全名(Lou Andreas-Salomé)來為該機構命名,以紀念莎樂美對精神分析學的貢獻。

Read More

〈中華副刊〉人生卡卡,切盤大腸包小腸

■吳坤峰 走過2024年夏天,阿魚有了好多新身分。 阿魚說他要補習。等等,我一定是聽錯了,他怎麼可能說這種話,尚未開學就想強化英數跟專業科目,自動要求學習,不符他能躺就不會坐的性子。一問,才說同學所邀。 八月開始,阿魚新身分,準高一補習生。 補習班給了他一張卡,我稱補習卡。補習班說,補習卡有自己的卡號,會帶著你前往卡主的那朵雲,雲端上存放了一組組數字,何用明說。這些數字,是卡主許多三小時補習的小日子,縮成的補習數字,小考成績、到離班時間、煩惱的氣息。家長只需動動手指,輕輕滑過螢幕,啟動APP,輸入卡號,一把梯子空中降下,通往補習數字的雲端所在。補習數字●?了枝節,純度高,父母眼中,變態成各種情緒形狀,如握緊掌控的手形、關心不及的心形、口如箭弓的梯形。尢其是難看的數字,召喚闇黑,情緒形狀變得猙獰暴力,打得理智,黑一塊青一塊,黑雲籠罩。 八月最後一天,開學,阿魚新身分,嘉義高工職校新生。 阿魚又有一張卡,號稱青春學生證。這張卡可掌控學生到校狀況,放學離校的訊息,線上請假,有沒有正常到離校。掌控學生嗎?不如說是掌握學生安全的關心,它是心的形狀,還是許多顆心的樣子。為了確保阿魚早上準時到校,畫好安全的心形。我重新找尋適合和時短的上學路線,載著阿魚上學。新的路線,避開大路湍流車水、多所學校門口混亂馬龍,從民權路路頭向東騎去,十五分鐘內三處轉折抵達新學校嘉工。這條小路巷線,有著嘉義市舊街情味與早晨清爽擾動的氣味,騎來舒坦明白。途經九華山地藏庵與天公廟廟口,天地照看下,一天開始,會有種心安感,像一條向天地問安的路線。 惡的形狀從不因你是學生而放過你,但大多數人以心形對待學生。學生卡帶來了許多美好的心意﹕授大把專業知識,予有趣多樣社團;看電影打折,買手機網路優惠;坐車、旅遊優待;供給資源去追夢,揮灑青春。無青春可灑的我,也想著若我有張類學生卡多好,荷包揮霍時就能多了優雅,少了羞澀。 放學,阿魚成了公車族。學校到家,學校到補習班,二點一線,阿魚有了張悠遊卡搭公車。卡名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悠遊卡不悠遊。放學當口,公車來了,一大群學生嗶卡上車,嗶嗶聲不斷在車上的人耳邊唸咒,直到每個人認知自己是隻沙丁魚才停下,開動車子。上車的人,還不能放鬆自己,動彈維度,與周身的人近乎毫米或零的距離,在公車搖晃中,不讓自己攤在別人的身上。像海洋沙丁魚群,不言而喻,維持著游動方向的一致,互不妨礙的間距。學生們成了一隻隻夠格的公車沙丁魚,在車子的運動中,同學的晃動裡,自然調度著身體的位移。 阿魚新階段的一天。三卡共構,阿魚累到無奈地說「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 日子難,就找點美好慰藉自己,對阿魚來說美食就是人生一種美好的力量。大腸包小腸不香嗎!米腸和香腸,碳烤切片,夾點蒜頭、放點嫩薑或醃的小黃瓜,微甜醬油膏醮上,入肚,委實好吃身心滿血。下回帶阿魚去吃,安慰一下他的難,或許吃完,他會感到「人生好嚐,大腸包小腸」。

Read More

〈中華副刊〉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以薰 應邀參加屘叔辦的家族餐敘,暌違三十年不見的叔叔嬸嬸們,以及堂表兄弟姊妹們,許多的面容變得生疏。當眾被考試猜猜看他∕她是誰,竟只對了一半。後來發現,只要是生過大病的長輩,我幾乎認不出來。 會這麼多年未見家族的親人,一方面是自己婚變心理作遂,不想拋頭露面被關心;另一方面是父親不願我們和這些親人接觸,所以,才會恍如隔世。 父親年幼時家裡經濟困窘,阿公的工作並不穩定,家中食指浩繁。身為長男的父親約七歲時,便跟著大二歲的三姑,拖著冰桶沿街叫賣枝仔冰,換取微薄的收入補貼家用。一直到鄰居看不下去,怎麼叫兩個小屁孩出來作生意,才勸止了這場叫賣人生。 父親高職畢業後踏入社會,初時工作並不順利。後來幸得鄰居引薦成為旅館從業人員,從而有了一段收入頗豐的時光。在工作相對穩定之際,母親嫁入這個大家庭。長媳絕不輕鬆,除了公婆侍候,還有四個小叔、三個小姑要照顧。家務佔據母親所有的時間,但她只能默默奉獻。 如魚得水的職場,彼時父親的小費超過本薪好幾倍。為了減輕阿公阿嬤的生活負擔,父親將薪水袋,原封不動交給阿嬤,就連母親的買菜家用錢都由阿嬤來分配。 掂著手裡的鈔票,母親常望之興嘆,能買些什麼兼顧美味又營養,照顧這群小叔及小姑呢。或許擅於廚藝,又能精簡度日的母親,就在這個時候培養出才華與能耐。父親初時未察覺母親的尷尬處境,直到母親實在難為,才將窘態和盤托出。 與此同時,改善了家庭經濟卻引來另一件令人憤慨的事,阿嬤染上賭癮。經常把自己關在賭場好幾天,輸賭後回來休息數日、拿錢,再回去繼續賭。白花花的鈔票就這樣毫無節制被投入賭場,而讓父親徹底心碎的是,懷著我的母親即將臨盆,父親拜託人到賭場找阿嬤回來,沒想到我都繃出母親肚子了,阿媽還在賭桌上。 也因此父親決定搬出這個大家庭。爾後,爸媽就常帶著我們五個小蘿蔔頭,往返新居與阿公家探望長輩,雖然不同住,卻從來沒有減少對長輩的照顧。 阿嬤的糖尿病在她六十多歲就奪走了她的生命。臨終時,特別交待遺產如何分配,從二叔到屘叔,每個人都有不動產,唯獨父親什麼都沒有。我想,不論任何人碰到這種情況都不能理解。但父親並不打算計較,而是對這一切感到失望。自此,便極少和叔叔、姑姑們再見面。 這一道鴻溝讓彼此闊別數十年。本不以為意,但這兩年陸續送走幾位摯愛的長輩親人,很遺憾未能於在世時見最後一面。於是,我背地裡和小妹赴屘叔餐敘之約。眼前的叔叔們白髮蒼蒼,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也喚起許多兒時的回憶。近鄉情怯,這頓飯吃得我五味雜陳。希望父親大人能早日釋懷,把不愉快都拋到九霄雲外,重拾兄弟手足親情。

Read More

〈中華副刊〉自然

■張紫蘭 像很多事物一樣,教育是一種自然。站立於天地之間的一種自然。就是要一個孩子,出落人間,神情揮動,獨特與平凡。要一個孩子「生動」,完全於他個人,又沈落群聚深處,巨人與淹沒都有他隱約的形體。 這樣,教育之單獨,教育之美。 教育是無邊的引誘,無邊的返回,那思考之極!之完全! 踴躍生命的祕密! 每個人(以「充滿」),都是宇宙的一個喊聲。

Read More

〈中華副刊〉日常

■鄭亦芩 終於我們 變成白色的蜂群 整個季節睡在棉絮裡 被羽毛 堵住呼吸 從頸開始癢到踝 他需要溫柔,而你 需要一份預熱的早安 報紙攤開末世地圖 斗大的墨漬 朝你淺笑 物價飆漲 你喝牛奶 他吃吐司 沉著地照顧好自己 面對日曆的缺角,優雅地 推開落地窗 只有慣力知道 你踏上捷運的踉蹌 踩出浪的節奏 激起一座小城裡 浮沉的眼神 呼吸挨著呼吸 海的味道 寄生在每個匆促的腳印 浸透時間 你把自己擰乾晾起來 終於,我們成為 擦肩的霧氣 路燈開始熄滅,下一次日出 好像就要來臨

Read More

〈中華副刊〉華副文訊/中華民國筆會季刊《譯之華》論壇:原民之眼

中華民國筆會舉辦「筆會季刊《譯之華》論壇」,今年第一場於3月8日(六)晚間七點到九點,請作家孫大川與董恕明對談,主題為「原民之眼」,由筆會會長廖咸浩主持。地點在紀州庵文學森林新館3樓(台北市中正區同安街107號,近捷運古亭站2號出口)。免費入場,歡迎參加。 3/8免費報名網址: https://www.beclass.com/rid=294fe6367ab100166fda 或搜尋Beclass線上報名系統「筆會」,詳細資料請見中華民國筆會網站 http://www.taipen.org 。

Read More

〈中華副刊〉花草點綴分外俏

■邵天駿 那天,我的一位多年未曾謀面的朋友來訪,當他跨進我家房門的那一刻,竟然被眼前的各種花花草草驚呆了。只見客廳裡、陽臺上,甚至臥室內,都是綠意盎然,將家裡渲染的幾乎是一塵不染,只有暗紅色的地板泛起片片的銀光。朋友說,你家的花草裝飾真的是太漂亮了,我還以為到了花草的世界呢。 朋友的誇獎,使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花草在家中的重要性。經過隨意交談,我和妻子得知他夫人是一位軟裝飾設計師,已經在外有點名氣了。所謂「近朱者赤」,通過多年的耳濡目染,他基本上已能對各種家庭裝飾做出某種比較到位的評價,有的甚至是入木三分。朋友的評價說明,恰到好處的花草裝飾,是可以在不經意間滿足屋內熠熠生輝的要求的。 在我們家裡,對各種家庭裝飾的重視程度從來不曾降低過。尤其對於花草的考慮,重點是從能夠美化、吸塵、清新空氣以及讓人眼睛一亮的角度出發。每一盆花草進屋,都有它的應有位置,並不是隨意擺放,而是力求達到最佳的綜合效果。有的花香味道濃烈,影響呼吸和睡眠,就不能將其迎進屋內。有的花草含有一定的毒液,也要儘量避免。還有的花草肉質或枝幹有刺,也要仔細巧妙安排。總之,花草點綴,安全第一,在此基礎上才能考慮花草的最大性價比、觀賞性以及種養的繁簡、除蟲的便利和四季開花的長短。 花草點綴,是家庭裝飾一個可以自由組合的部分。幾盆花草進屋,要能夠給人眼睛一亮,繼而產生不少驚喜。如果能夠做一個有心人,在屋內花草的佈局上有的放矢,甚至只要稍微點綴一下,都能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視覺效果。這種曼妙的視覺衝擊力,能夠使人心情變得分外愉悅,就像是每天服用了一帖似的。 妻子對花草的多年喜愛,源於一次海島的旅行。那日,我倆爬山,看到周邊許多花草隨風搖曳,滿目蔥綠,還有鮮花爭奇鬥妍,一陣微風拂來,頓覺詩意無限。於是,她決定把這種美好的感覺帶回家裡,去營造一種繽紛浪漫的家庭氛圍。由於妻子事先做足了功課,竟然在家中將花草搭配得有模有樣,彷彿天生就應該是這樣佈置的。即使寒冷的冬天,也一樣可以使屋內生機勃勃,從此少了許多冷寂的單調,而由此多了一些快樂的美好。 漸漸地,我也對家中的花草喜歡起來。那懸掛半空的吊蘭,就是一個優美的造型,它的長長枝條正毫不吝嗇地向下低垂著呢,似乎在說,別看我不起眼,我可是一個不求索取的植物啊!冬天照樣開花的蟹爪蘭、蝴蝶蘭,盡顯別樣的美麗風韻,於是家中凸顯融融的暖意。而家中的文竹,看似有點弱不禁風,實則堅毅且溫文爾雅。還有仙人球、金桔樹,在不同的季節開花乃至結果,都盡力地展現出自己最美的一面,讓家中平添了幾分曼妙的色彩和喜氣。 對許多人來說,工作之餘,或退休在家,放慢生活的節奏,洗滌每天的倦怠,花草的獨特作用顯而易見。當我和妻子沉浸在家中曼妙無比的綠色世界裡,生活從此多了幾分悠閒,快樂從此多了幾許回味,人生從此多了幾多優雅,話語從此多了幾點溫柔,對家庭的精心呵護也有了更多發至內心的自覺。

Read More

〈中華副刊〉詩人的洞見

■廖蕪芫 一九二五年春天,詩人徐志摩乘火車途經蘇聯去義大利,在隨後發給《晨報副刊》的文章裡,他寫了這樣一段話:「他們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實現的,但在現世界與那天堂的中間卻隔著一座海,一座血污海,人類泅得過這血海,才能登彼岸,他們決定先實現那血海。」 這會不會讓你想起另一句話,那句話看上去和前面這段話意思相反,但卻異曲同工:What has always made the state a hell on earth has been precisely that man has tried to make it his heaven. 殷海光把這句話翻譯為:「那常使國家變成人間地獄者,正是人想把國家變成大國之一念。」 我看的是殷海光譯本的電子版,或許印刷版轉成電子版時出現了文字錯誤,「天國」成了「大國」。因為原文是 ”heaven”,通常翻譯為「天堂」。 這句話是經濟學家同時也是哲學家的哈耶克所著《The Road to Serfdom》第二章的題記,注明了引自荷爾德林(F.Hölderlin),不過後來很多人都把這句話當成是哈耶克說的了。 不管是原創也好引用也好,哈耶克的書是1944年出版的(書的內容其實來自他1940-1943年發表的系列論文,那麼把最早的時間推到1940年吧),而徐志摩說那段話是什麼時候?1925年。至於荷爾德林說那句話的時間,是在1798年(也就是他的書信體小說《Hyperion》第一部出版的時間,這句話就出現在這本書的第一部第一卷)。 我找來了《Hyperion》的德文原版(epub電子版),找到這樣一句德文:”Immerhin hat das den Staat zur Hölle gemacht, daßihn der Mensch zu seinem Himmel machen wollte.” 商務印書館2003年出版、戴暉譯的《荷爾德林文集》把這句話翻譯為:「人想把國家變成天堂時,總是把它變成了地獄。」 哈耶克從小說德語,所以他引用荷爾德林的話作為題記時應該是他自己從德文翻譯成英文的。但無論是哈耶克翻譯的英文,還是戴暉翻譯的中文,都沒能完全傳達德文表述時的一個微妙之處,就是immerhin這個詞。這個詞本身不深奧,大致對應了英文的at…

Read More

〈中華副刊〉ABC……

■宋玉澄 A. 女生比男生早熟!這個像常識的知識,最近常縈繞心頭。認識得早,是因雙方父母熟識,背景相似,都是自大陸來台的空軍。據出生北平的媽媽說還有些遠房的親戚關係,在還是孩童與學童時期的寒暑假,跟在大人的後面,總要見面聚會,有時去她在台南的家,有時來嘉義的我家,大家相處的如家人;她雖然大我兩歲,仍是隨著大人以小名呼喚彼此,並從不覺得她是姐我是弟。 高中畢業後,到板橋的軍校讀書。規律單調又有些枯寂的生活裡,突然接到一封奇異又陌生的信,才知道這個姊姊來新莊讀書了。板橋與新莊不遠,我假日去新莊,才驚訝見到女大十八變的樣子:矮小的身形,穿上俗稱矮子樂的厚鞋,瞬間變的高挑;緊身牛仔褲再加貼身T恤,包裹著一個凹凸有致的青春肉體;而原來清湯掛麵的髮型,削短後有點奧黛麗赫本的樣子;果真是小鴨變成了天鵝。 整個人都變了。關係也變了,變的像戀人,變的像異地相處的週日夫妻—每週日,在她與她人公租的公寓會面。其實說公寓,有些誇大,都是北上的窮學生,租的僅有一張鐵床和共用的盥洗室,走在這隱藏在新莊曲折狹小的巷道裡,就像男主角走進電影裡情報戰的場景裡,心中忐忑。 兩人或擠或交疊在單人鐵床上。或許怕外人進入,衣物都未退盡,半裸著下身,裹著有些陌生、驚喜、又擔心的薄被,伴著規律伊呀作響的鐵床,奏著不知是愛還是欲的交響曲;然後停止、起身,她進浴室,我著裝,一切安然的帶我去吃便宜的自助餐,再分手;熟練地像是老夫老妻,沒甚麼激情。 從未想過婚姻,也未想過要永遠再一起。不僅是太年輕,還有令自己尷尬的雙方的相熟的親友。每次離開新莊回到板橋後,我都會寫一封厚厚的情書,把她當作一位真正的情人;但內容是甚麼?全忘了;只記得下筆時真誠又感謝,沒有虛偽。 這樣的關係,當然不正常;不正常的關係,當然不長久。漸漸地,在沒有甚麼理由下,莫名地停止了來往。記得她最後一次見面,還介紹一位她的好友給我,像是一位負責的姊姊。至後,她父母過世的大事,都是耳聞聽說;彼此都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 半個多世紀後,仍會不時地想起她。一個我永遠不解她是如何拿到我在北部的地址,並有勇氣寫信給我的姐姐,而且用身教教了許多我不知道的大人知識,遺憾的是我並未長成真正的大人,並且還生出了是欲望中自然會產生愛情,還是不知道的愛意中生成了欲望,至今仍不清楚這蛋生雞、還是雞生蛋的問題。 唉!女生早熟,更比男生晚走;她們是看似柔弱卻是真正堅韌的生命體。 B. 去日本旅遊,見廟宇中有碩大的男根器物,台灣的去的人,一致的視而不見,避而不談;據說那是人類遠古時期的宗教信仰之一,象徵力量、生殖與生育;近代延伸為生活豐裕、身體健康等等,特定的日子,還會扛出各種不同材質的巨大男根遊街;市面上也會販售如陽具形狀的食物、點心。 中國人或台灣人的華人皆害羞,不公開談論有關性的事情,卻私下用尺丈量自己的陽具,好像計算自己都不知道的神秘天賦;但也有類似的展區或裝置,都在偏僻、不顯眼之處,低調的好像不想讓人知道。 認識B,正是這個年輕有力的精壯年紀。B單純樸實,高職畢業,手工了得,高挑的個子,總伏在低矮的縫紉機前工作;每次去找她,就看到她從縫紉機前抬頭、站起,雙眸透著光、臉上漾著燦笑,出來迎接。 她言聽計從,晚上去公園、去野外;白天則去哪時黑漆漆、所謂的茶室,那個年代還沒有咖啡廳,進入店內,需要店員開著手電筒帶路,極高的椅背像屏風,隔著一對對男女客人,沒有交談聲,大家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意的是要黑,要一個隱密空間,好像只有在黑暗隱蔽中才能發現彼此的肉體。 B一如古時三從四德的女子,她都順從;但我心裡卻明白:她不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妻子不會是她。軍校的暑假三週,經常夜遊,卻不曾碰觸她的身體;相反地,卻讓她觸摸我的,由上而下,尤其是那膨起堅硬的下體。我一直不知道哪是甚麼心理?是發洩獸慾,不像;是心理反常,不是;是顯示自己的強大,不知。或許那時是男根神附身,也不一定;總之,我不懂自己,還是我無法控制我的下半身,卻喜悅如C的女子操弄我的無法控制;誰在玩弄誰?好像已進入到一個哲學問題。 炎熱的暑假結束,我北上離去,卻不知留帶給她無盡的寒冷。媽媽說那個女孩,來家裡好幾次;每次來,也不說甚麼,就是低頭哭泣。媽媽問是不是懷孕了?搖搖頭。媽媽問怎麼認識的?交往多久了?妳家裡父母知道嗎?妳在哪工作?有時點頭、有時搖頭。 她是來找你的!媽媽篤定說那個經常來的女孩,是來找你的;沒有責備的意味,但心裡卻覺得讓那樣善良又單純的女孩傷心,有些不安。數十年後,聽說她子孫成群,還是操著她的舊業,縫紉機的聲音,日夜響著,生意很好,只是背駝了、眼花了,青春早已離去。 近年,我曾輾轉託話,要不要見個面?她回復不需要了,顯然昔日單純女孩成熟了,也變老了:面對過去,不如展望未來;可是,自己呢? C. 由仍有砲擊的前線馬祖返台,已26歲。近乎6個年頭,都在軍校與外島度過的歲月,一個比一個拘束、一個比一個狹隘;我要有自己的天地、自己的堡壘、自己的愛人、自己的家庭,強烈的想望在那個年歲升起。 孟子說觀其眸子,人焉廋哉。C的雙眼清澈,算是一雙美目,孟子的那句話,是我決定踏入紅地毯的關鍵之一,婚後三年,算是美滿幸福如中月,碩大明亮。 可也是走入月缺的開端!許是軍務繁忙或留守營區,不常回家;許是C沾染上了賭博。兩人漸漸分岐,沒有爭吵、沒有鬥毆,以為君子交絕不出惡言。然而,C不是這樣的人! 公的方面,C寫黑函檢舉……。在軍中,政四是個奇怪的單位,負保防與思想安全,有自己獨立的辦公處所,也有自己單一又神秘的上下管轄渠道,獨立於軍令系統之外的組織,卻是一把雙刃的劍,聽說是脫胎於昔時的俄羅斯。 據傳有一個笑話:四人相約私下打麻將,事後有三人被舉報聚賭,時間地點金額確證不虛;眾人不解為何外洩,多時後,聚賭而未舉報的另一人,正是政四保防人員。人們指責:保防官,你太不夠意思,怎能出賣朋友;該員冷靜地回說:很抱歉,那是我的工作。那樣的工作,不知是否抓到潛伏的敵人前,確知是先打擊分化與削弱了自己。 沒有解釋、沒有詢問,悄悄的一紙公文下來,甚至沒有公文,一個電話調派外島;那像是一種不公開的懲處。C躲在暗處,看著她成功導演的一切;並繼續摧毀我的人脈,C到親朋好友同學,處處說家暴、說狠毒,聲淚俱下的要錢、借錢;我的一位好友多年後對我訴說:C到他妻子工作的五星飯店大廳,又哭又鬧的要借錢,結果錢借到了,卻差點害他妻子丟了工作。這些,都是多年後得到的舊聞,雖是舊,仍然感到駭人及害怕。 聽人說愛的極端就是恨。是嗎?恨的讓人如凌遲般的身敗名裂,C真的算是成功。離婚、退伍,兩袖空空中與帶著對人性與制度的恐懼,從比零更低的寒冷骯髒的地底爬出。 近年,我也常常想到C,可惜她的聰明為何沒有用到正途,可惜自己沒有發現C有一具坍塌低小的鼻子,鼻子下的嘴巴,更像隻覆船;整個面相已預告了一切;只是我不知,或是我知而不覺、覺而不察,只能說那是我命我運中注定的難逃劫數。

Read More

〈中華副刊〉記憶裡的蘋果滋味

■潘俊隆 國小三年級暑假的某天,同學們相約到離家兩公里外的北大武登山野餐。回程時順道於附近台糖蔗園灌溉用蓄水池游泳戲水,在炎炎夏日中,洗去一身的黏膩。 拖著疲累又如千斤重的身子姍姍地回到了家。一進客廳,疲累地癱坐於藤製長椅上,意志力抵不住沉重的眼皮,終於放棄掙扎的閉上眼。瞬間眼前出現了一條條如黑白電視關機瞬間的斜紋,直至全黑,身體也無力的側倒於長椅上。 醒來後,卻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陌生的環境。 我躺在一個白色的單人床上,左側可以看到一排儀器,螢幕上顯示著心跳頻率曲線;右側是一個經常會在醫院看到的點滴器。沿著軟管往下,點滴液經由插在我右手的注射針筒,注入靜脈血管內。靠牆邊有一張簡便的摺疊床,母親正側躺在上面酣睡中。 我確認了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臉上也隨即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努力地回想,試圖拼湊出所有可能的線索,佐證我此刻躺在病床的可能連結。但在我的記憶裡面,一如平時睡了一個午覺醒來般的短暫,而前一刻,我正躺在家裡客廳的長椅上,印象裡是傍晚回到家的,為何醒來後已經是早上?這無解的謎團困擾著我。我思忖著:這段時間,我是如何被移到這裡的,中間還發生了什麼事? 摺疊床上的母親,轉過了身來。整個人突然倏地彈坐起來,眼睛瞪大的盯著病床上正在狐疑思考的我,驚訝地無法言語。母親驚呆數秒後回過了神,立即衝向我床邊,激動的按下床頭的緊急呼叫鈴。我望著臉露驚惶表情的母親,在用力按下數次呼叫鈴的同時,淚水簌簌垂落,滴上我的被子。隨後又以她那瘦弱長滿繭的雙手,疼惜地摩娑我的臉頰,頭部也埋入我的胸前,不住地抽泣。 我感到莫名又不知所措的低頭望著母親,說出了第一句話。 「阿娘,我要吃蘋果。」 母親淚眼婆娑,雙手掩著面不斷地點頭。 記憶中,曾經與母親去醫院探病時,母親會花很多錢買了幾顆蘋果帶過去。那大大暗紅色的蘋果,以誘人的姿態整齊排列於禮盒內,總令人忍不住想湊近聞一聞。那股甜香、清爽的氣味沁入心肺,彷彿置身海邊,聞著那股來自大海的清新的氣味。再想像蘋果被切開後,米黃色果肉裡汨汨流出的新鮮汁液,讓人想嘗嘗究竟是何種美妙滋味,值得人們花大錢買來安慰病人。 平時沒有機會吃蘋果的我,從小不斷被告知只有生病住院的人,才有機會吃到蘋果。總是期望有天能夠生病住院,嘗到夢寐以求的蘋果滋味——只因當時蘋果都依賴進口,價格很貴,而我們家也窮,吃不起。 不久,一群醫生及護士已經陸續來到,圍繞在我的床沿。母親快步走到了服務台打電話給父親及在外的哥哥姐姐們,並告知大哥買一籃蘋果帶過來。母親相信昏迷了七天的我突然甦醒,恐怕是一種迴光返照或是醫師曾提起的——「這病,即使醫好了,也可能是智能障礙;若是醫不好,死亡的機率很高。」 那天傍晚,三姊在客廳外喊我吃飯,未見我有任何的回應,感覺不對勁,進入客廳後,見我側躺於客廳長椅上,兩眼翻白瞪大、身體不住的抽搐,臉部表情猙獰、嘴角外張、牙齒緊咬。三姊一臉驚恐的趕緊跑到廚房,通知正在廚房忙碌的母親。 母親奔往客廳後見到我的模樣,近乎哀嚎的放聲呼喊。一時還處在驚惶而不知所措的母親,在數秒後回神,瞬間激發出為人父母在面對兒女性命交關時臨危不亂的勇氣,鎮定地一手托住我的後腦,一手拇指用力掐住我的人中,希望可以讓我立刻清醒過來。而儘管母親如何用力,我仍舊兩眼翻白、牙齒緊咬、不停的抽搐。父親緊急叫來村裡有車的人家,抱起我緊急送往村外的醫院。 經過幾家醫院的初步診斷,懷疑我染上了當時在國內極為罕見的且致死率高的腦膜炎,隨後又紛紛以醫療資源及設備不足為由拒收並要求轉院,醫師一方面語重心長的建議父母親將我轉往大醫院尋求其他救治的機會,一方面則是悲觀的提醒家人,最好隨時抱著最壞的打算。 歷經幾家醫院拒收的輾轉折騰,父親早已打定回家準備後事的主意,可是母親卻仍舊不放棄的繼續央求各家醫院的收治。終於,當時的屏東省立醫院願意有條件的醫治我,只不過,家人必須同意讓他們以實驗的性質來治療——萬一我死了,他們不必負責任。 經過七天的昏迷中治療,我的身上已經處處是針孔,尤其腰椎上已被插滿了針孔,有些針孔在傷口尚未癒合時,又再度被重複的插入。而那長長的注射針頭以及大筒的注射液,是任誰看了都會害怕的,我慶幸自己沒醒著見識那一次次的抽骨髓,以及大針筒注射的恐怖經歷,但光從姊姊口中的描述,加上她說話時臉上刻意誇張的表情,就已經讓我寒毛直豎,幾欲昏厥。 在那段治療過程中,我是個偏鄉醫院的活體實驗對象,所有可能治癒的藥物,都會進入了我的體內,與我的血液匯流、產生作用。 爸爸及哥哥姐姐們都來了。我彷彿動物園的珍奇動物般被一群人好奇的圍觀。年輕的護士小姐走到我的床邊,開始問了幾個簡單到令人覺得好笑的問題後,醫生護士們聚在一起討論了數分鐘,於是對著在場所有人宣布了我已經完全康復的消息——我的腦部正常,恢復到與發病前一樣,而這同時也是這家醫院的一次重大成就。霎時,一群醫師、護士以及我的家人們全部鼓掌歡呼,母親因為終於得以釋放這段時間所累績的壓力而不住地激動顫抖,伴著漣漣淚眼。大哥更是興奮的衝出醫院買了一串鞭炮,在醫院外大肆放了起來。 康復後的我,望著病榻兩側除了儀器外,還多了一束鮮花以及一籃日本進口蘋果,正散發著香氣引誘著我,心情愉悅了起來。我邊愉快的吃著大姐削過皮的蘋果,邊享受著專屬於病人才有的蘋果慰勞,還意猶未盡的望著被削掉那薄薄軟軟的皮,覺得既浪費又可惜,於是又自行拿走一顆未削皮的蘋果,貪婪地、無所顧忌地一口口吃的乾乾淨淨,除了果籽外,連皮都不放過。 聽大哥說,這些蘋果一顆50元(在40幾年前,算是相當昂貴的),是日本進口。在那時幼小的心靈中,總是天真地期待能有生病住院的機會,可以常吃到這只有在生病住院才可以嘗到的蘋果滋味,還有那永遠忘不了的漂亮護士姐姐。 長大的我,幾乎鮮少進入醫院,至今更是從未住過院。而對於蘋果的記憶,還留存著當時的美妙滋味,至今再也沒有任何蘋果能超越。只不過,我這一生那失去了的七天,不知當時的魂魄究竟流落何方? 或許曾經拜訪過天堂,又從天堂回到了人間;又或許我已經是另一個被投胎的我。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