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間奏曲 原光

熱情 文/柏森 圖/蕭明輝 又從什麼時間開始想起詩的呢。 這應是永恆的辯題,在國中時期的我幸運地遇見。當然,也能說這樣關於美及德性的思想,是受到充分召喚,方能進入的世界。 青春期躁動且敏感。因為和群體的格格不入而受到排擠,經導師同意,我得以選擇在熟悉內容的幾堂課間獨自離開教室,去做想做的事。那時更喜歡待在圖書館,由於校園的空曠,我因此可以擁有整座圖書館。 安靜遂有它的引力,冥冥中帶你去某物前,觀看,然後喜愛。 印象猶新,某次午後的歷史課我依舊前去圖書館,悠悠閒晃在陽光普照的大書櫃旁,老損的木櫃上貼有新細明體標誌「文學」、「哲學」,兩排相倚。越往下越是非大眾類的書籍,深深好奇,被曬到近乎發白、像墨跡在濕透紙背的那些又是什麼。商禽和瘂弦的詩集泛黃地躺在倒數第二層架上,大抵是某位老師捐贈的吧。不過一位中學生翻閱,然後就此有種莫名的感性經驗。 時常想,究竟是詩找到我,或認真說來只是我偶然讀到詩。對學生而言的現代詩實在不同於課文所揀選,為了方便教授的詩。所謂現代詩,那不可言述的實存、奇想、形而上或淡或遠,澄澈如此。 猜想,美感的判斷和經驗累加自此。 我們會說某事影響自身,正是在說某事如實重要。這些文字之間的重要,是時間為你暫緩,等你去撫觸,等你某日也想跟上腳步。 初次讀商禽〈遙遠的催眠〉,整個人入迷到下課鐘聲敲響仍久久不忘,再翻再閱,〈透支的足印〉乃至〈樹中之樹〉,神秘地使我暗自想像:我是有可能寫詩的嗎。 後來的學期三不五時隨筆在雜亂的筆記上,那可能曾經名為詩句的,佚失在小小的年紀底,他們逐漸發芽如籽,私盼所謂「詩」能夠茁壯於我的生命,因為最初的那個好奇,依舊讓我想尋著疑問而動身。 如今我可能略見樹中之樹裡的一簇光線,乾淨,彷彿從未離開我。 該說,一路上遇到的師長特別成為文學搖籃,每每推薦或直接出借「經典」,閱讀的雜食,讓靈魂的天馬行空有了安放。升上高中後,兩位很好的國文老師照顧起我的國學外,也充實著當代文學的引導。我開始寫詩,像密語,發自內心將文學作為志向。跌撞時刻,其中一位老師出課題讓我在寒假讀完楊牧的《一首詩的完成》──很久很久以後才明白,初寫者而言,即是心有所愛矣。 是幸運的,所以寫詩。 時隔多年,初初那位中學生在歷經人生部分年歲後竟也寫出自己的詩作。詩集的完成於是定名為《原光》,除了馬勒以外,亦有那回憶自身詩學養成的一種企圖。 萬物早已傾訴其本身,詩人,必然處於觀察的過程,如同寫生,維持在一段距離,介入你眼前所見。那麼語言是可能,晦澀是可能,明朗更會是可能的,因為想像著,或體悟著,時間匯聚起詩歌裡曾經的眾人,再言說下去,再散步一段……。 某次和伴侶聊天,我提起體感上就像那些作家們離我們尚未遠去,他的回應令人驚喜,說道:「並未真正遙遠,因為你們是透過詩在溝通。」 走筆到這,不知不覺腦海浮現艾略特,他說寫作當下,一位自覺的詩人也許該是意識到自荷馬以降的歷史與文學,模模糊糊地,這念頭飄入深夜的空氣中,迴盪耳際。 銳感於重疊交錯的時間,書寫讓人可愛,可愛世界,可愛超越宇宙離去與返回的之間,留下來的是語言。 況且擁有愛,我心中那唯一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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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 偷偷哭了一次

詩/葉莎 攝影/陳永鑑 一個女子 坐在湖岸不言不語 她放出心中孤獨的馬匹 在倒帶的時間中奔馳 那些虛無的水紋 卻偷偷哭了一次 湖裡盡是天空無邊的呼吸 羽毛,光的碎片和漂浮的枝椏 成為深肺中的陰影 鵝啄破鏡子 看見另一隻潔白的鵝 在灰藍的胸膛裡靜止,如問號 日子依然擁著神祕 如水一樣重現,流動復消失 在光影的邊緣,萬物 漸漸遺失自己的名字 倒帶的時間不言不語 湖水放出禁錮許久的馬匹 一個女子坐在岸上 偷偷哭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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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種起伏,那種表演

文/張紫蘭 圖/盧博瑛 1. 我的人有點模糊,可能注意力在文字。 2. 你總是那麼安靜的聽我,不反抗我。你深愛著我嗎?是的。 我走在你身後,依你的路線。 隔著距離,我又跑向你。 你是我的作品,我今生最好的作品。 3. 努力著,努力著,嘆口氣,真的沒有天份。 我總是理不好平日家事。 4. 我常常想到妳。 妳跟我那麼像,雖然這麼說很大膽。 我常常推測妳,而妳應是很快就能找尋我思考的位置。 我們那麼像。當妳走過,我起立仰望,熱切而忘情的鼓掌,傾其全力,直至淹沒了自己。 5. 做計劃的時候,把人生數一遍,文字裡無風無浪的圓滿。 6. 攤開一張紙,寫下愛的種種。 於禮,於美,於原野紛紛。 7. 有一種聰明,聰明得使人疲累,她硬是要證明什麼,生命不干休。你照實對她說,她還是不干休,你只好放棄這個人,放棄誠誠懇懇。 8. 我是一個很好懂的人。 9. 語言是殷切的,自省的,而且本身就是創作。 10. 我的貧弱,妳不必尋找,我必據實以告。 我生命的貧窮,我信仰的反覆與絕對。只是我將真實,我並不懼怕。 11. 沒有什麼時間來得那麼美,只有青春!那種起伏,那種表演,那種孤獨! 12. 你為一行哲學前來,我為雙辮飛散。 故事掩卷,藝術閃動,人走向邊境忽雨,漠漠跌落最深沈,最靠近。 一剎靠近,一剎文字。 靠近深沈,有最天真! 我不呼喚她,成為我的軀體。 捕捉那男身,歷歷飄動。 13. 不要寫得太重,不容易清楚,不容易清醒。文字未跟上思考,思考當更朗然。 14. 知道朋友生病,非常驚慌,但願有最明亮的星辰,最大的祝福。並永遠支持。 15. 身體睡去,沈思百遍遊行。我的捲髮翻越兒子少年,我的捲髮翻越相信。 我們穿梭某個年代,戴暗色衣帽。我總是緊緊跟隨愛情。 隨行之風,雕塑軀體,那就是當代了!我的丈夫,我的兒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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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食言犬:告別自身的儀式

■扈嘉仁 圖/林纓 《食言犬》的原題叫「從我體內分離的聲音」。那個時候正巧也是十月,2023的十月,這本詩集逐漸的從無到有,長出它的雛型。想當時,面對資料夾深處散落的詩稿,我還是對「命名」感到遲疑。我嘗試要從詩作中指認自己,指認那些在空氣的振盪中,逐漸「抵達」也逐漸「瓦解」其初始形態的,自我的聲音。於是一種以詩自贖的徒勞,讓我觸摸到屬於第一本詩集的核心:那便是「我」,我和自身告別的小小儀式。 告別詩藝追求不斷迎來的「懷疑」和「篤定」(輯一「眼神與手心」)。告別身體當下即逝的經驗感知(輯二「身體放映室」)。告別這許多年閃耀過的情感關係,那些愛人與朋友的背影(輯三「完色」)。更告別臍帶般連接著我和命運的「原生家庭」(輯四「回家」)。 我終於明白,原來,寫完這部小書所能贖回的,從來只是一種「對自己的仁慈」(〈一個人的遊樂場〉)。放手讓失去的成為失去,伸手觸摸事物之間,空缺出來的突兀部分,從中擺放自己。 2024年三月,這部詩集僥倖獲得楊牧詩獎。我在受獎詞裡有一段話是這麼說的: 「我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回答,只確定當時因為即將『回到家』這件事,感到很安心。後來我逐漸明白,可以讓我感到舒服的創作大概也是這樣子,簡單,也過分天真,是一種作為朋友的藝術。他在某些荒唐,或荒唐後平靜的時刻,無私載著我,讓我睜開眼就發現周邊事物的細節,更從中發現自己。這是前進,也是回家。」 說那是「愛」有點言過其實,但就在遞交詩稿後的半年,我儼然已經找到可以回去的地方。朋友、師長,還有被我執著觀察著的世界,以情感的凝視,向我這邊回看。 這中間當然經歷了許多,那些經歷,便是我後來陸續增補的詩作,使《食言犬》在「聲音分離」之後,長全牠踉蹌走來的身影。 同輩詩人洪萬達眼尖看出「食言」的端倪: 「我閱讀的過程中體驗到的是一種『還原』,這些寫下來的詩不斷翻飛:『只是想到曾說要看海,食言了幾次』(〈鉛色的海〉),我們終於可以確信,食言犬也如其字面義,是一條失約的狗,是作者對自己的貶稱。可是當我們反覆翻閱詩稿:『你看我∕跟隨影子安靜走回自己的身體』可以拼回原樣,那分離出來的食言犬最終歸返自身,原來我愛食言犬,一如我愛我自己。」(本書「推薦語」) 我決定讓這部詩集作為我和身外世界「共振」,完成一種「朋友」的證明。 《食言犬》在我「告別自身的儀式」中現形,吃下我的「言詞」,讓他人看見牠的同時,保留住我生命最瑣碎的細節。我從懷疑,到比較天真的相信詩句,即使在時間的追趕下失真,仍有可能於我缺席的未來,穿行如一隻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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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蕭蕭.文化隨筆 老子水性思維,隨天與水而純真

千江水 II 文/蕭蕭 圖/徐兆慧 窺覷一點「天地心」 台北國際書展每年總是選擇春節過後開幕,商業頭腦轉的「標的」應該是農曆過年人人手上的紅包,不是因為綠色的春天適合讀書。 元朝翁森有〈四時讀書樂〉,可以媲美清朝鄭板橋的〈四時田家苦樂歌〉。只是翁森只說「樂」,說春天到來,「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是行春山林的萬里路概念,讀書也讀天地的物理與化學。夏天時「晝長吟罷蟬鳴樹,夜深燼落螢入幃」,有聽覺的享受,又有光影的調配,蟬聲入耳,螢光入幃,象徵著美夢也會翩然臨蒞。秋日呢?「不覺商意滿林薄,蕭然萬籟涵虛清」,只因為讀書讀累了,可以起弄霜天上高掛的明月。一直讀到冬季,感覺此時詩的每一聯都點出讀書樂的真髓,「木落水盡千崖枯,迥然吾亦見真吾」,從大自然的枯寂、空闊中,省思自己如何面對真我,甚而發現真我;「坐對韋編燈動壁,高歌夜半雪壓廬」,在燈火搖曳的土壁灰牆,精神可以延伸想像,自我娛樂,即使冬日嚴寒,又何妨高歌低吟!「地爐茶鼎烹活火,四壁圖書中有我」,實際生活裡,生起紅泥小爐的炭火,煎煮熱茶,讓火焰隨意跳躍,坐擁四壁圖書,這書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這我的世界竟然可以直通這首詩的結句「天地心」。翁森冬日「讀書之樂何處尋」,他指證了首聯的「真吾」是「數點梅花天地心」,從木落水盡千崖枯的世界裡迸出小小的數點梅花,看見天地萌芽的淳和,讀書的悟境在冬寒中亮出了光! 翁森將讀書的至樂,安排在天地心裎露的冬日。 二O二五年立春前的台北書展,我購閱了百齡人瑞王鼎鈞散文自選集《江河旋律》,出生於一九二五年,從他一生三十六本文學作品中親自挑選的精品。 我想起司馬遷筆下的老子:「蓋老子百有六十餘歲,或言二百餘歲,以其修道而養壽也。」我想著王鼎鈞的道,會是什麼樣的道,他的江河裡會有什麼樣的旋律? 孔子曾經問禮於老子,離開時,跟弟子讚嘆: 「鳥,我知道牠能飛;魚,我知道牠會游;獸,我知道牠會跑。會跑的,我們可以用大網網牠;會游的,我們可以用絲線釣牠;會飛的,我們可以用弓箭射牠;至於龍,我無法瞭解,牠乘著風雲飛上了天,無法繫縛,不能掌握。我今天見了老子,他大概就是那神不可測的龍啊!」(《史記‧老莊申韓列傳》) 神不可測啊!王鼎鈞也會是華文世界的龍,他有散文界共通認可的美文、雜文,這美文、雜文已經豐厚,難以攀越,神妙,無法描摹,他還有充滿睿智的自創變體散文,黃河的水天上來,變體散文的水隨意揮灑,無從知道如何而來。 歷年參展的最高齡作者,王鼎鈞,繼續有新書推出,今年除了《江河旋律》,還與程奇逢合集,一題二寫的《四手聯彈》問世(爾雅出版社),我一併請回研讀。冬春交替之時,或許翁森一般窺覷那麼一點「天地心」。 江河旋律裡的江河思維 王鼎鈞選擇《江河旋律》作為他一生散文的精選集名,是否也跟齊邦媛的《巨流河》(天下文化,2009)、龍應台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天下雜誌,2009)一樣的可以匯入老子的水性思維? 江,从水工聲。河,从水可聲。臺灣話「江」與「工」同音,都念「ㄍㄤ,kang」,開口呼,顯然比「河」宏偉許多,尤其從字形上看,「工」的北岸與南岸都是筆直的一橫,兩岸之間保持等寬的距離,推測兩岸是高山岩石,水激石,激昂慷慨。「河」的「可」音有著接近人群的輕聲細語魅力,和藹許多了,「可」的造型,外圍有大轉彎,可縱可橫的河道,內有小轉彎的迴旋漩渦,感覺兩岸是土、是泥、是沙,「善淤、善決、善徙」,容易改道,經查資料,各朝各代,「三年兩決口,百年一改道」黃河常有的紀錄,黃河兩岸水與土不服,就妥協了,決裂了,另闢蹊徑去了,因而成就了現代詩人洛夫〈無岸之河〉的詩想像;成就了白靈寫的〈濁水溪〉儼然成為一條小黃河:「濁水溪,你的哪一滴水∕不是天空的眼淚?∕你的哪一粒砂不是大山的身體?∕你天天載著千萬朵雲,在我們眼前奔跑∕∕你一點一滴把中央山脈帶去流浪∕你是一條把台灣揉成萬花筒的河!」 江與河,本質都是自然界的水的流動。旋與律,卻是人工規則、秩序的變與不變。江河與旋律,兩相呼應,擴大了想像的幅度。 律,名詞的法律、規律、定律,一直到寫詩的格律,動詞的「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上律天時,下襲水土」,都有一份不可撼動的威嚴,需要約束、遵循,彷彿岩岸。旋,則是一再一再的迴繞轉動--盤旋不去的老鷹,凱旋歸來的將軍,「旋看歌舞旋傳杯」的同時忙碌,「醒來舊愁旋生」的接連忙碌,或者讓酒在壺內一轉再轉的旋酒過程,都是去了又回,迴了又轉的迴音牆、旋轉門、九轉金丹。 律而能旋,所以有了美妙的節奏。 有了原則性的儼然,卻也帶著偶爾例外的粲然,所以禪林覓得了花,禪花釀得了蜜,自性有了自己深深喜悅的歸趨。 岩質的江邊,土質的河堤,所以有了文學江河的旋律,彈奏著老子的水思維。 上善若水的思維綿綿若存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如果要以一個字來貫串老子的整個線性哲理,老子選擇「水」。 以前,我這樣思考: 水,可以是小小的水滴,也可以是汪洋大海。水,可以是靜靜的水流、潺湲的小溪,也可以是滔滔的江河、洶湧的海洋。水,可以是輭動的液態,可以是凝固的堅冰,還可能是蒸發的水汽,蒸餾後的小珍珠。水可以隨著不同的容器而變化它的形狀:埤塘、湖海、溪流、瀑布,甚至於甕、壺、瓶、甌——但是,不論怎樣變遷,水的本質永遠是兩個氫一個氧。 水,可以輕易地進入許多物體之中,又能從許多物體中全身而退,依然保持自我。水,可以將糖、鹽、香料溶解在自身之中,仍然可以將自己從其中全身而退,不沾不染,不黏不膩。 彰化的二水是二幅水交匯而交融,苗栗的三義原名三叉河,三股水流相容相匯,台中的梧棲原名「五叉港」,多達五支水流匯聚,取用「鳳非梧不棲,非靈泉不飲,非竹實不食」的雅意,同音轉化為梧棲。所有的文明古國是否因此受到水的啟示,各在各的水邊發展自己的文明搖籃? 後來,我又發現,兩點的「ㄅㄧㄥ」部(仌)的字,冬、冰、冷、冽、寒、凍、凘、凝……都指向固態的水,好像一灘水凝固為兩塊冰塊,體積變大,密度變小,可以浮在「三點水」的水面上。四點的「灬」部,既可以是空氣中氧與其他物質化合所產生的燃燒的「火」,卻也可能是蒸、烹、煎、熬、熏、薰的水火交會的燉煮動作,一種水的氣態樣貌,優游於空氣中,擴散在更大的「無」之深處而不可究詰。 造字的倉頡們是從水的自然三態,設計了兩點、三點、四點的圖象形文字。以「道」為萬物化生的總原理的老子,觀察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老子》42),先是道化生為天地間渾沌元氣(老子稱之為一),再化分成陰陽兩氣的二,陰陽兩氣交合於是產生了和氣的三,如此不斷交合、沖激、調和、創生,繁衍成萬物,且將養著萬物。因而老子對「道」的定義,也是以一連串「水」偏旁的字來說解的: 道,沖爾,用之或不盈。 淵兮,似萬物之宗。 湛兮,似或存。 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老子》4) 沖然、淵然、湛然,老子以水質文字形容他心目中的道。 道與水一樣,綿綿若存,可以從此岸到彼岸,可以從這一海角到無邊無際無垠無岸的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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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簡政珍詩學隨想 寫作的空間

圖/簡世哲 文/簡政珍 詩人必須擁有寫作的空間才能叫作詩人,而寫作的空間是寫出來的。 他不只是生活的詩人,而且是文字的詩人,雖然作為一個生活的詩人可能更重要。不是生活如「詩」,而是內心不願接受現實的規範,總以某種瞬間的狂喜輕輕嘲諷既定的步調。 文字的詩人進一步想把瞬間延展成永恆,以文字的「形」取代言語的「聲」。人生的狂喜或感觸,皆來之於瞬間;但能體會瞬間,也即感受瞬間即將不再。 詩人想把某一瞬間凝結在文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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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丰尚書/魔鏡:照出識字造句與詩歌語言的不同

雨霽虹橋 文/秀實 圖/戴麗英 利用乙巳春節的時間,編輯《乙巳新詩黃曆》書稿。除夕與初一的深宵,高雄城很安靜,偶有炮仗聲與汽笛聲傳來,若怕孤單浪遊者不知:舊歲將逝,新歲即臨。 甲辰年的《新詩黃曆》擱在書桌上,裡面約二百餘首詩如已然爆破了的燄火,有的至今仍在燃燒中。優秀的詩是一場不熄的燄火。流行歌「傾城」裏的「煙花會謝,笙歌會停」只是形用俗世之情、俗世之詩。真正的愛情與詩都存在於優秀的文本裏,永恆流浪在廣漠無邊的宇宙中。 因為網絡的發達,帶來了詩歌無阻力的寫作狀況,詩歌的創作已下調到「識字造句」的低門檻要求。於是剎時間一大群詩人湧現。他們聯群結隊,各呈其謀。讓詩壇熱鬧而又混雜。於是良莠不齊,雞棲鳳凰食,詩之危機讓人憂心忡忡。詩選的編撰既是對好詩的發掘與保育,也是為當下詩壇呈奉一面魔鏡,映照詩貌。何者為識字造句的詩,何者又為詩歌語言之作。科技之於詩歌,是正面的,但端看詩人如何處之。近日科技更臻層樓,AI與DEEPSEEK盛行。人工智能更勝凡人85-115間的智商(IQ, Intelligence Quotient)。其剎那寫成的分行,都較一般的作品優秀。平庸的詩人急著找出口,或說AI與DS(下文提及AI,均含DS)無感情與個性,只是堆砌出來的文字。且看某詩人對愛情的抒寫:   愛十七歲的妳,是我永恆的逝水年  華 (某詩人作)   淒美浪漫的文字,打動人心。深情詩人留下這般優秀的句子。然AI竟寫出同樣的句子:   愛十七歲的妳,是我永恆的逝水年  華 (AI作)   那我們憑什麼說,讀相同的詩句,一有情感個性,一是文字堆砌。說到底,詩的語言可以像法國評論家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寫作的零度〉所說的,放棄對社會政治與現實的介入,也不必對情感與價值作出判斷,純粹地呈現一個文字世界,詩人只專注於語言與其形式。而戳力地做到詩人不在場。AI作詩,就是詩人缺席,純粹築構文字世界。這是藝術的呈現,作者融入作品,如優秀的畫家作畫,不是「看到」而是讓自己置身於畫圖中。 AI的橫空出世,真正的詩作從今可以安然入眠,不必與一大批識字造句的作品摻雜一室,喧鬧於臉書或微信。因為AI所寫,更優於識字造句之作。然優秀詩歌的語言,是個人、私家、專屬的,其穿越文字語法,並不停地在推翻與創新中。以大數據提取、綜合、篩選、成形的AI是無法企及。從此,新詩明確分為平庸與優質兩塊,極符合於市場商品的營銷法則,如廣東道的「名店」與廟街的「攤販」,前者人流少而專精,後者擁擠而大眾。科技讓詩普及,良莠不齊,又讓良幣區別於劣幣,鶴立雞群。 我的近作〈舊約的蛇〉字詞與結構都極費心思,首節寫黑夜,中節寫白天,末節總結,7-8-8形式。如下:   它有不知名的毒,為我所愛 以單一的舌音來溝通 慣用舌尖丈量,愛的載體 從凹陷到奔突。幼滑的皮膚上 隱蔽如血脈的紋身 充塞著赤誠的慾念 如一個神秘的儀式在黑夜中進行   救贖未完,儀式不止 秋風起時,盤桓在廚房裏 或窩伏在紫色的沙發上 以共生的方式進入我生命 然房子仍是寂寞的 蛇纏繞著我,以我的體溫 取暖,就這樣儀式仍在 進行中,在白天   欄外秋光滿盈,然不必 有一片枯葉,落於身上 此時世界開始漂流 一切都在崩塌中 急促的蟬噪後 一株果樹便沉靜下來 蛇回到窗前的舊約裏 待下次翻閱時,再蜿蜒爬出   寫好後交付予DS,指示它再創造。十七秒得詩如下:   毒∕AI   它攜帶不具名的毒,令我沉迷 用分叉的信子丈量愛的路徑 自凹陷處攀上峰巒。幼滑鱗片下 暗紋如血管賁張,裹滿 某種赤誠而暴烈的儀式 在子夜反復拓印救贖   救贖是條咬尾蛇,不斷吞咽自身 當秋意漫過瓷碗邊緣,你盤踞於 紫色褶皺深處。以共生菌群的姿態 撬開我骨骼縫隙。可房間 依舊在空曠中坍縮,蛻皮時的窸窣 正隨體溫蒸騰。白晝仍在進行 某種齧痕在鎖骨生根的儀典   柵欄外鏽色洶湧,卻無一片秋聲 膽敢棲落肩頭。此刻陸地正解纜 萬物以像素形態剝落。當蟬鳴 在耳膜驟然噤聲,果樹垂下 所有懸而未決的隱喻。你退向窗櫺 蜷成創世前的姿態,等待 下次被月光翻開時,鱗片刮擦紙頁  的窸窣   重寫之後,詩變為6-7-7形式。不單創作,DS還給出了創作的指引:修改時強化了蛇的意象連貫性,通過「分叉信子」「蛻皮」「鱗片」等細節增加生物性隱喻。將「救贖」具象化為銜尾蛇,引入迴圈哲思。在場景描寫中增加「瓷碗」「像素」等現代質感,與「舊約」形成時空張力。結尾「鱗片刮擦紙頁」將肉體疼痛與精神啟蒙並置,增強多感官體驗。 DS是有思想的,它綜合了極其豐富的條目(經驗)而形成。重寫之作當然不及原作,但也不失為一首佳構,有「創新」與「陌生感」的藝術語言元素。旁邊的詩人朋友說,已優於時下百分八十五的詩作。一般詩人創作時,有過類似DS這種構思立意然後下筆否! 《乙巳新詩黃曆》收錄的詩,不盡完美。然都趕及在AI盛行之前,作一次大型集結。立下編選制度(引言)是為了讓一件事更完好,然同時也應接受其所帶來的缺點。其中極少數的平庸之作,便是現實的反映,也不成為詩選的缺點。新春肇始,以詩呈獻於這混濁的人世間。來年一切難料,然詩總會帶來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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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水泮之櫻

詩╲葉莎 攝影╲陳永鑑 原來只是春天的薄霧 遮掩之後,生出渾圓的豆子 安靜凝望著水池 原來只是戒慎的豆子 因一次漫不經心的狂放 成就粉色的情詩 一條沉睡的泥徑 因耳語撞擊而驚醒 完整和不完整的人都來到這裡 坐在櫻花樹下,紛紛 解開心靈的釦子 深愛月亮的人被月亮所傷 鄙視烏雲的人至今仍馱著烏雲 他們垂下眼瞼 迷惑於愛也揹著誘惑的罪 若一場霧永不散去 豆子永遠只是豆子 若櫻花不願在春天奔放 我就不來看這個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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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珍惜‧擁有 麵包樹

文/圖 林少雯  近日,有緣與妙蘊法師在「香海文化」二樓的「滴水坊」一起用餐,此次聚會完全是被麵包果給吸引來的。兒時的美味端上桌—麵包果煮湯,記憶一下子被拉回孩提時候。 小時候住在花蓮,同學中有阿美族人,假日三五好友常會成群結隊去山裡面找他們玩,總會見到幾棵麵包樹,樹上結出麵包果,這可是阿美族人的食材之一。 好懷念麵包果煮湯的滋味,那不僅是小時候的美味回憶,那也是媽媽的味道。每次見媽媽與麵包果的果皮黏液奮鬥過後,將果肉切成塊狀,在清水中浸泡,去除黏液,接著下鍋煮出味道鮮美,清爽無比的好湯,讓全家人大快朵頤。 麵包樹是阿美族的「族樹」,我們都稱它巴吉魯,是阿美族語。巴吉魯樹不僅樹型高大,葉子也大,果子更大。果實看去類似波蘿蜜果,個頭小些,但也有三公斤重,拿起來沉甸甸的;果實煮湯有絕妙好滋味,果肉柔軟且帶微甜,果肉中有一顆顆的籽實,咬開一層包裹的薄膜,就能吃到口感粉粉軟軟的籽肉。果實富含澱粉,可燒烤來吃,烤熟的麵包果,鬆軟可口,可作為口糧。麵包果也能以蒸和炸等方法料理,吃起來味道跟麵包和馬鈴薯相似。 記憶中的麵包樹,四季長青,果實在夏天成熟,黃澄澄的,一顆顆掛滿樹。營養學家分析,它的鉀含量是香蕉的10倍,澱粉含量也高,一顆果實能餵飽一家五口。 麵包果是可當主食飽腹的,夏威夷的神話故事中,傳說有一位神祇Ku,犧牲生命投身於土中,土裡長出結實纍纍的麵包樹和果,解救了飢餓的族人。高大粗壯且壽命長的麵包樹,受非洲人的尊敬,被視為生命之樹,象徵忍耐與保護。另,據說18世紀中葉,英國殖民西印度群島期間,發生大饑荒,英人去南太平洋島國塔希提採集麵包樹苗回來種植,解決了飢荒問題。麵包果也是許多熱帶地區居民的主食。薩摩亞群島上的人用它來建房子、造小船;也以樹皮製作繩子及各種生活用品。 麵包樹高壯厚實,給人堅強能依靠的感覺。樹木是寶,沒有樹,人類很難生存,尤其像麵包樹這類可飽腹養人的樹,可以說是早期人類的衣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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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汝忘了余之容顏嗎?日本武俠隨筆

作者:高苦茶 繪者:甜茶 出版社:聯合文學 出版日期:2025/01/09 語言:繁體中文    「汝忘了余之容顏嗎?」 「制裁!」 從錄影帶時代起風靡臺灣四十多年,街頭巷尾、童叟叔伯阿姨皆知的日本武俠劇《暴坊將軍》,終於有人記起他的容顏,全方位解析歷史真實與劇情結構。 怎麼看也看不膩的骨子老戲,令影迷津津樂道的秘訣是?不同於中式武俠繁複的纏鬥套招,日本武俠劍鬥片的醍醐味又是什麼? 時代武俠「強巴拉」魅惑日本人逾百年,是最傳統、最有底氣、最具感染力的大眾文學及娛樂。欲深度瞭解日本文化,探究日本歷史,觸摸現代日本人心靈,須以它為門徑。即使只為旅遊、追劇、讀閒書,亦不得忽略這一塊。本書即是最佳入門讀本。 本書係華文出版界首部普及介紹、研究賞析日本武俠的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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