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回家,愛是一種雙向的奔赴

■潘玉毅 農曆十二月的風剛吹過,回家成了很多人時常掛在嘴邊的話。特別是那些在外打拚的遊子,恨不能立時買張機票或者車票踏上返鄉的旅程。 這種心情彷彿是相通的。無論是剛剛走上社會的大學生,還是已經在社會這口熔爐上熔煉了多年的老客,無論是去年才剛回過家的異鄉打工者,還是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回家的人,都深受這種情緒的羈絆。 我們辦公室就有一位新進大學生。因為是第一次離家,眼看年關將至,心裡很是想家,想要早點回去,但是又不敢請假。每天猶猶豫豫,相當糾結。不過,糾結歸糾結,該有的動作一個沒落。 第一年在外地工作,回家總要有一些儀式感才行,比如帶點當地的土特產回去。我們的第一特產當然是楊梅,但是新鮮的楊梅只有6月才有,楊梅酒倒是不分季節,寄送卻又是個問題,所以只能以待來年。好在還有別的替代品,比如後海的小海鮮。活的雖不便攜帶,但現如今冷鏈運輸發達,今日寄明日達,到家時海鮮仍還是新鮮的。而且市面上還有很多被做成乾貨的海鮮大禮包,完全可以滿足客人們的需求。接連幾天,她不聲不響,已囤了不少。 記憶裡,囤年貨是我們的一種習俗。以前臨近年關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去市場裡採購年貨,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有錢的備大件,沒錢的備小件。如今,因為生活條件普遍改善,很多以前只有在過年時節吃的菜平時也能吃到,只有在過年時節穿的新衣裳平時也能添置。年的味道變淡了許多。但遊子們想要回家的心情從未更改,想要與家人分享的迫切也從未變過。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大家平時各有各的忙碌。只有過年這幾天,可以把時間留給家人,而且任誰也不會說我們的不是。 想來,與遊子們回家的迫切相呼應,飛機、火車、高速公路的那一頭,家人們瞧著一頁頁翻新的日曆本,也在數著日子,翹首以待了吧。 愛是一種雙向的奔赴,這在過年回家這件事情上展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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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負如來不負卿

■林清陽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猶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   日前看到一部兩分多鐘描述訓練老鷹的影片,場景位於日本千年古都京都附近一座古典城堡,我們看到當地的場所一如京都其它地方,風景極其優美宛如一幅畫,因而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之外,影片當中所有訓練師的舉止與動作,彷彿舞蹈般的純熟和寧靜,尤其老鷹配合各種指令而飛翔的模樣,更像似一首旋律那般和諧而極為動人。 正如所有馴獸師影片一般,當我們欣賞如此優雅宛如一首詩歌的馴服蒼鷹影片之際,其實很難以想像蒼鷹的凶猛英姿,牠可是位於鳥類之極致頂端而讓人讚歎與謳歌呢! 雖然凶猛的蒼鷹讓其它鳥類聞之喪膽,可是根據報導牠更是田野裡老鼠的剋星,每年替農民除去鼠害而建立了顯著的功勞,因此很多地區都特別將老鷹以法律訂定為保護動物之列。 不過日前媒體也報導國外有少數地區,出現了候鳥墳場的現象,原來有些不肖商人販售各種鳥類,除了當地土產小鳥之外,更把遷徙過境的候鳥抓來販賣而賺取意外之財。 其中包含了被當地政府列管保護的日本雀鷹在內,都在候鳥墳場極其悲哀的遭遇當中,成為不肖餐廳用來招攬老饕的食材,著實讓人覺得痛心不已之餘,不曉得那是不是上述影片當中所馴服的蒼鷹呢?倘若果真兩者同為日本雀鷹的話,那麼相對於這一段影片的震撼力,顯然應該會讓喜愛大啖野生動物者汗顏了。 然而不論兩者是否相同品種的蒼鷹,這一部影片提到日本馴服蒼鷹的歷史已經長達一千五百年之久,他們更表示基本上現在訓練老鷹的方法,和最古早的方式差異不大;換句話說,日本人把這種習俗視為珍貴的人文傳統,因此綿延十幾個世紀之後還保存原汁原味的技藝。 針對影片所呈現讓人為之動容的感受,我們猜想訓練老鷹的過程,很有可能從剛出生的蒼鷹就開始以人工豢養了,人與鷹朝夕相處所培養的感情與默契,不像似野生的老鷹那般桀傲不遜,因此對於馴服蒼鷹的進程可能有很大的助益。 每當提到野生蒼鷹的凶猛英姿,不禁想到三十餘年前在五虎崗的大教室裡,教授英國文學老師以低沉而饒富磁性之聲音,朗誦詩人Tennyson所寫的 ”The Eagle”這一首詩之際,從詩句與字詞的韻腳裡,彷彿聽到了老鷹象徵猛禽銳利的爪子,緊緊抓住斷崖與岩石的那種衝擊意象,著實讓人覺得古人所言「詩中有畫」果真有其事。 當年至今記憶猶新的印象當中,老師吟詠這一首詩的時候,嘴角依稀露出陶醉與滿足的樣子,顯然沉浸於詩歌的意境當中而極其享受,難怪一首好的詩篇可以流傳百世而不衰,也許這也是文學在生命當中所扮演的內涵與真諦了。 提到詩人、蒼鷹與詩歌,我們也想起另外一位浪漫詩人第六世達賴喇嘛〈蒼央嘉措〉的作品,雖然到最後他是一個身世成謎的黃教達賴喇嘛,然而在他一生廿五年短短歲月當中,始終有一個〈雲裳仙女〉在他的內心裡,並且因此而造就燦爛無比的文采,更留下數十首旖旎萬分而膾炙人口的詩篇。 好比以下這首經由〈曾緘〉所翻譯的藏文著作就是一個例子: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猶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這首詩之意境讓人感慨塵世情欲的魅力,其實心靈、肉體與修行相互糾葛的張力,著實讓這位轉世的黃教教主感到徬徨不已;假如活佛跳脫了塵世名位和傳統的羈絆,然後在隱晦的圖騰中冥想,只因為那是心中永遠的夢,於是僅能夠在虛擬而飄緲的情境裡,卑微期待和伊人相見卻又不如不見的悲悽了。 因此詩人活佛駐錫於拉薩的幾年當中,心中那種彷彿莎翁劇中丹麥王子哈姆雷特 ”To be or not to be”的糾葛,已經在人間傳唱了三百年,也許還要繼續吟詠下去而不會消逝。 雖然人間多的是「既負如來又負卿」的故事,而且達賴六世喇嘛的情歌總是扣人心弦,因而更教人在內心深處低迴卻又沉默而不語;然而六世達賴喇嘛情歌的內涵,卻又蘊藏著「寂寥而歡喜」的期待,因此我們從詩人、蒼鷹和詩歌的情境裡,但願讓世人在塵緣未了的人生旅途當中,能夠得到喜樂而安詳的境界。 相較於欣賞喇嘛入世的情歌之際,其實半世紀之前四、五十年出生的初老朋友們,心中還有一首令人懷念的〈老鷹之歌〉記憶,這首歌曲充滿滄桑與浪漫的曲風,不但擄獲許多人的內心而深獲喜愛,更是蠻多吉他手樂於彈奏的樂章。 這首來自於祕魯安地斯山的曲子,彷彿詮釋遙遠山區古老與幽雅的傳統之餘,又摻雜了神祕占卜與原住民文化的內涵,倘若把它稱之為戀戀文化情歌似乎也未嘗不可。 回過頭來提及詩人創作蒼鷹詩作,加上多情喇嘛所留下來的情歌,以及悠遠和傳統的神祕歌曲,讓我們在忙碌工作之餘,得以全然放鬆心情而享受美好的作品,也許可以浸淫於詩作與歌曲美妙的意境之中,其實會發現生命竟是這般美好呢!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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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書畫情

■劉治萍 又是一年春草綠。好友玲又開了一場「師生聯合書畫展」,我尋空去捧個熱場,分享她們的歡喜因緣。 說是「熱場」,實不為過,因為作品展出者眾,大家輪班來顧場,綽綽有餘。會場中可不缺鮮花,你只要抬眼瞧瞧牆上作品中的春華、夏荷、秋菊和冬梅,還有竹影扶疏,魚映月明,煞是一番歡鬧人間風情。 學習書法、國畫的動機為何,尤其在老來的空巢時期?我著實好奇。「剛開始是為了殺時間吧」,一位作者靦腆地笑說著。「誰知,後來越來越忘我了,一坐下來就是好幾個小時,老公、小孩叫煮飯叫到嘴痠,乾脆自己去外面買來吃了。」我聞言不禁莞爾,這豈不是孔老夫子倡言的「不知老之將至」最高人生境界嗎? 書畫的創作,費時費神嗎?我真羞赧有此一問,因眾人皆知,技藝的學習,剛開始都是先由「模仿」開始,一來習練基本功法,二來慢慢進入耳濡目染,品讀大師風格的「登堂入室」階段。當日積月累,心有所悟時,自會有神來之筆一揮而就。創作之路,從來都是「厚積而薄發」,一切艱辛和喜悅,盡在不言中,我從她們沉靜自若,從容凝思的神態中,似乎讀懂了一二。 為什麼不學西畫、素描、攝影等?一切都是因緣巧合罷了。偏居一隅,大師難遇,眾鳥在林,不如手握一羽。老友玲是四十餘年的慢火燉熬,書家各款,通透精習,工筆巧繪,俱見歡喜,每回乍見,總有驚艷處,我為來她處求教者擊掌,玲的謙和執著,熱切傳習,相信是學子們願意不斷求精、求進的深厚養分來源。 藝術的追求,可有止境?不怕老來病痛拖磨嗎?人人都會老,但創作的精魂不老。就算老來纏綿病榻,當眼目再溫習一遍昔時的作品,當時的心境、焦躁呀、成就感啊,彷彿歷歷在目,再一次如微風拂面,年輕的感覺又重來一次,真好!不是嗎?人的青春容顏很難留住,唯有藝術的生命能永垂不朽。人類終其一生汲汲營營追求的,不論是名、是利,說穿了不就是想要後世子孫還能念想著你嗎?「留下美麗的作品吧!」這或許就是支持無數創作者,日夜不停歇的最佳原動力。 學生的作品造詣,可有高下?前來參觀書畫展的來賓,有因「一見鍾情」而即時下單,請求讓購的嗎?藝術創作有時也需要社會大眾的認可,不論估價如何,那畢竟是一種最直接的讚賞,讓創作者感受到精神和物質上雙重的肯定與支持。然而,同好之間是不該以「市價多寡」來估量個人技藝高下的。同門受業者難得緣聚,共同切磋畫藝,人生路漫漫,知音難覓,尤其是邁入「大齡」階段,還能結識有志一同的友伴,在孤寂作畫時,能互相陪伴、解惑、鼓勵,這正是大家很喜歡來到畫室的重要原因呢! 「老師常提醒我們:要多學習欣賞別人,但不需要以此來做攀比。即便是同一主題,每個人的切入視角都不一樣。堅持自己的初心,把自己的情感和靈思慢慢灌注其間,讓你的作品活出你想要的樣子,讓作品延續你的生命意念,這才是藝術創作最可貴之處。」有位學員如此深刻地分享著。 每個人都渴望「被看見」,能親耳聽聞讚美的掌聲,哪怕是在人生的最後一里路。透過一幀幀、一幅幅獨一無二的作品呈現,藝術精靈處處躍動,我的心滿載而歸,這是一場成功的心靈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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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個字值多少錢?

■徐正雄 當別人知道我在寫作,最常問的問題就是:一個字值多少錢?這個問題可以很單純,也可以很複雜的回答。 先從單純那方面開始講。 最初在聯合、中國時報投稿,一個字是一點五元起跳,寫篇文章往往就有四、五千元,稿費算是很不錯,直到蘋果日報進來,當時他們也有副刊,一個字是兩元,也曾投稿過蘋果的民意論壇,一個字高達二點五元。我不敢說自己是個多高尚的寫手,為了稿費,有陣子我的確像隻嗜血禿鷹,被高額稿費所引誘,用十多個筆名在蘋果的版面上盤旋,寫了數十篇不敢用真名發表的文章,直到它消失為止。 多年後,有點後悔當年行徑,卻也在那裏創下一個紀錄。 我曾實驗性地在蘋果投稿一篇談論修行的文章,不但被刊登,還被一個頗大的佛教道場來信懇求轉載,讓我對蘋果有了不一樣的觀感。 說到蘋果,它在報業引起很大波瀾,因現實考量,讓調漲不久的兩大報從十五元又降回十元至今,當然,投稿者的加薪計畫也跟著泡湯。且多年來物價上漲,稿費不但沒調升,還跟著縮水!而蘋果日報也因讀者閱讀習慣改變,以及被龐大人事費用拖累,後來一份從十五元漲到二十元,讀者卻不買單,只能黯然退出市場。 如果當初兩大報都順利漲到十五元,或許蘋果和其他報紙的價差就不會如此巨大。 目前,聯合報除了副刊的稿費高於一點五元,其他版面像繽紛、家副……稿費都是一元。而中時副刊現在的稿費就更低了!之前有一篇新詩刊登,稿費是五百元;聽朋友說散文一個字的稿費也不足一元,不知是否新手的關係? 而人間福報除了副刊一個字從五毛調到八毛之外,家庭版稿費是一個字五毛,還有青年日報副刊也是五毛俱樂部成員,而金門副刊的稿費就更低了,但,聽說還有沒稿費的副刊。 除非公益性質,否則沒稿費我真的不行,因為寫作真的很辛苦! 很多人聽到一個字值多少錢,即便五毛都覺得很好賺。那是他們把寫作當做手工業,好像只要投稿者不停的寫,錢就會源源不斷生出來。其實一筆稿費的匯入,需要經過三部曲。文章生成——投稿——錄取——刊登後的次月,稿費才會入列。 年輕時,寫作從不打草稿,一天可以寫個幾千字,寫完就寄到報社,錄取率七、八成,文章很快便刊登。現在一篇文章往往得寫很久,短則數天,長則數月,投稿後還常被退稿,得打掉重練再轉投。即便錄取,很多文章見報都是數月之後,若靠稿費維生,肯定早就餓死!所以有陣子,我迷上了各大報的民意論壇,今天寫完投稿,最快隔天、最慢五天內刊出,有點賭博味道。稿費一字一元,某報被我投稿投到稱謂從投稿者您好變成徐先生您好!稿費也從一元變成一點幾元,只是這種跟隨時事的文章,需快速生成,不容你慢慢醞釀、保存期限也很短。 大概是腦神經長期衝刺,靈感疲乏,最近都跟不上時事速度,只好回到原來位置,繼續寫我的生活散文,抱著抒發心情態度,有靈感時才寫,文章錄取後,就不太去管後續發展。 和文字保持著淡淡的關係,偶而曖昧一下就好!因我看到很多寫作者,為了寫作整個人的容貌和身材嚴重變形、少數甚至失去生命,其實這是一個風險很大的興趣或職業,弔詭的是,文字式微卻反而有更多人想闖進這個圈圈。 根據統計,作家竟然是女生夢想職業排行前幾名。 對我來說,創作的代價實在太高!我才不想犧牲外表,用生命為文學獻祭,仔細算算,寫作的報酬率其實是很低的。 剛剛談到文字單純的稿費,現在來說說文字的附加價值。 因稿費實在太低,所以之前我都會先在報紙發表,刊出後再轉投「講義雜誌」,可得到一字六毛的轉載費和兩本雜誌,可惜這本優質雜誌前幾年不堪虧損停刊了,讓我少了額外收入。 此外,有些文學獎得獎作品,某些副刊也接受投稿,讓作者再拿一筆股利。之前出版的幾本書,都會先投稿報紙賺一筆稿費,集結出書時又能再拿一筆版稅,幸運時,還能賣出海外版權,再賺個意外紅包。可惜小弟不才!真正有計畫、有實力的寫作者,會先申請文學補助——文章投稿報紙或者文學獎——集結出書——幸運者還能以書為單位,再投其他文學獎……像駱以軍和甘耀明,都曾以一本書獲得數百萬獎金,可謂一魚多吃,滿載而歸! 不過話說回來,這樣的報酬算多嗎? 其實很多寫作者都非常傑出,若轉戰其他領域,賺到的錢可能更多,為何要孤守燈下,耗費所有精力造字,最後可能無人問津,心血被打入倉庫直到發黃蟲蛀送進焚化爐。我有幾本書,剩下數千本,因發黃最後都被送去廢紙回收場,為了紀念,我還花錢買了幾十本,總編輯告訴我:想要幾本可以送我。 那真是令人心痛的時刻,感覺像墮胎,還無意間成為生態殺手。 名作家王定國是建築業的大老闆,卻甘願放棄奢華生活,用僅剩的微弱視力擠出時間孤獨創作,我想,這就是寫作者的宿命,我們特殊體質天生不適合享受富貴榮華,只能過修士般的清貧生活,刪去本來不屬於自己的裝飾品,回歸初心,如此才能發現真相、找到真理……。 曾因為幾本書被許多陌生人關注、讚賞!如今榮耀卻成了廢棄物,那些光環就像演唱會裡的螢光棒,散場後都成了垃圾。經過這件事,我不再熱衷出書一事,如同上過幾次電視節目後,知道他們如何操作一個議題、採集來賓價值,再切割分段變成收視率,我便對上電視失去興趣。 或許,有人會覺得一小時一千至三千元通告費很好賺,但我卻常常覺得那是我多重宇宙裡最失敗的分身。 經過許多苦難的洗禮,與其說寫作在分享經驗,不如說是自我的覺醒。年過半百的我,人生走到這裡,終於能清楚分辨自己想要什麼和不要什麼,也能輕輕放下那些曾經苦苦追求的東西。 或許多年來的寫作,並非什麼成就或夢想的實現,而是幫助我釐清問題、認識自己而已。 如此一想,就覺得一個字值很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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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渺光之律

揚晨俳句 呼嘯而過的一列火車 荒野 仰視戲劇院的飛簷 三色堇 湖畔喝咖啡的笑顏 鬱金香 童年玩幾月開的遊戲 梅花 山茶花 開門見到笑盈盈的好友 校園裡打排球的纖細手臂 桔梗花 女孩頭上晃動的馬尾 踏青 前方纜車漸行漸遠的身影 羽絨服 小米香中敬庇佑的舞蹈 感恩祭 電腦前廢寢忘食 寒窗 只聞笑語不見人影 冬霧 (華文俳句社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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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打豆腐

■李黎茗 每年的臘八一過,母親總得打一大箱老老的豆腐。一半炸成油豆腐,一半醃漬成黴豆腐。「你們三別亂跑,等等幫媽牽一下豆腐箱的布」我和阿姊還有阿弟在這一天,眼睛裡都會流出口水。 含霜的裙帶把母親綁進年關。燒柴,扒漿,攪拌,手忙腳亂的節奏裡母親被滾燙的豆漿,燙得皮紅肉皺。嬉戲的姊弟三,被一聲吆喝從年的氛圍裡拉到方桌旁,冒煙的豆腐水從六隻眼中飛出瀑布。 風吹過柵欄,窮得叮噹響的弄堂,鬆開的布,母親端上三碗如棉的豆腐腦,我們三,大口地吃著,形像虎吞的癡相,彷彿母親是那隻棕色的環頸鴴,每年被我們吞一次。只是瀑布在小小的掌心中縮了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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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咱攏是火金蛄的護持

■游鍫良 暗夜的火金蛄 位樹林懸懸低低的烏頭鬃飛去 親像一條引路的金粉 自由飛過咱的夢 共天星月娘仝款 愈暗愈光 四界攏真精彩 閃光的雲天 毋知是毋是猶會當輾落啥物 佇透早進前送來甘露 草埔頂梳頭鬃 變成囡仔歌 蝴蝶點醒青翠 共咱的忝頭攏綴時間消失 聽講看著是一種幸福 幸福的記持有一種寄託 聽講看著會予人清醒 清醒的大腦就有清芳的營養 啉著大自然甘露佮空氣 昨暝的火金蛄 不三時佇大腦起飛 天星享受自由 甘露佮空氣接受著世界 分享 快樂 欶著人生 啉著紅塵 咱攏是天星的護持 聽講佮記持攬著火金姑 多謝有這份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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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筆墨間的心靈朝聖——書法臨帖隨感

■張和平 臨池數載,素箋上蜿蜒的墨痕早已超越了單純的技巧訓練,化為一場跨越時空的心靈對話。每當提筆臨寫《蘭亭序》,彷彿看見王羲之在會稽山陰的曲水旁揮毫潑墨;摹寫《祭侄文稿》,總能觸碰到顏真卿筆尖震顫的悲憤。書法臨帖不僅是對傳統藝術的傳承,更是一場修行者與古人在精神原野上的邂逅。 在悠悠墨香中滌蕩心靈。在資訊爆炸的現代社會中,臨帖如同搭建起一座靜謐的禪房。筆鋒輕觸宣紙,呼吸自然調勻,雜念如塵埃被拂去。臨寫趙孟頫《道德經》時,墨色隨經文流淌,老子「致虛極,守靜篤」的哲學悄然浸潤心田。這種專注狀態下的精神淨化,恰似《大學》所言「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的修身之道。 不同書體對心性的磨礪各具特色。篆書的圓融渾厚需要氣定神閑,隸書的方正謹嚴講究法度森然,行草的恣肆奔放則需胸中塊壘的盡情抒發。臨寫張旭《古詩四帖》時大開大合、詭巧跌宕的筆勢,讓人頓生「黃河之水天上來」的豪邁;摹寫王羲之小楷《黃庭經》,又需將心神凝於毫末,體驗「一沙一世界」的精微。 於臨摹學習中感受書法藝術之美。書法堪稱「紙上的舞蹈」,每個時代的大師都在點畫間鐫刻著獨特的審美密碼。鐘繇的《宣示表》如老樹盤根,樸拙中見靈秀;王羲之《快雪時晴帖》似流風回雪,把自然意象化為筆墨韻律。臨習這些經典法帖,實則在進行系統的美學訓練。懷素的狂草看似醉後恣意妄為,實則不逾規矩,暗合「庖丁解牛」的藝道之境;蘇軾《黃州寒食帖》將人生況味注入筆端,創造了「無意於佳乃佳」的藝術典範。 在對比臨摹中更能體會書法美學的精妙。將《曹全碑》的秀潤與《張遷碑》的方拙並置,便能理解漢隸「同源而異流」的美學特徵;同時臨寫褚遂良《雁塔聖教序》與顏真卿《多寶塔碑》,可直觀感受初唐與盛唐書風的嬗變軌跡。這種審美經驗的積累,使臨帖者逐漸建立起了立體的藝術認知體系。 從文字品讀中神交古人。黃庭堅《砥柱銘》中斑駁的墨蹟,記錄著貶謫途中的風霜;傅山《哭子詩》的顫抖筆觸,凝固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臨帖時與這些情感密碼相遇,實則是與古人進行著超越時空的靈魂共振。當臨寫文天祥《謝昌元座右辭》時,鐵畫銀鉤間彷彿能聽見「人生自古誰無死」的慷慨悲歌;摹寫八大山人作品,怪誕造型裏分明藏著遺民畫家的孤傲風骨。 這種文化對話在碑帖題跋中尤為明顯。董其昌在《戲鴻堂帖》中的批註,既是對前人書法的品評,也是對自身藝術觀念的投射。臨帖者通過筆觸觸摸歷史溫度,從《平復帖》窺見西晉文人的交際網路,在《伯遠帖》中感受東晉士族的山水情懷。這種立體化的文化認知,遠勝於單純的史料閱讀。 硯臺中的墨汁漸漸凝乾,案頭堆積的臨作見證著光陰的流轉。臨帖不僅是書法愛好者的精神寄託,更是文化傳承的重要方式。當我們以敬畏之心對待每一本帖,實際上是在守護古老文化的基因密碼。那些穿越千年而來的筆墨痕跡,終將在我們臨寫者的筆下獲得新生,繼續講述著永恆的文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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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是我的菜

■蘇佳欣 公園草地的幾個角落,多年來的野花野草自然蔓延,以含羞草和大花咸豐草居多,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而有些野花野草,例如風雨蘭,則要特別的季節才看得到,我戲稱八月風雨蘭,但是去年颱風明顯來遲且變少,九月風雨蘭也隨之變少。這些看來絲毫不起眼的植物,安安靜靜的,卻說變就變,稍不注意,說不見就不見。植物似乎就像動物一樣,也有著不同族群生長的地理範圍,各據一方領地,隨著時間過去,勢力消長悄悄或「巧巧」變化中。真希望我的一點點文字記錄,可以像我亂種植物一樣,把整個公園給種起來。 天天走過路過,處處都有自然風景,熬過一整個漫長的冬天,最近天氣沒那麼冷了,二月的陽光充足舒服極了。樹上的苦楝結果,是一種果實的黃,而地上有另一種別緻的黃,菊科的小蒲公英、也是小金英花,開好開滿開成耀眼金黃,其葉子又叫做兔兒菜,像兔子耳朵、尖尖長長的,特別吸引我注意,趁沒人注意,摘下小花小草,放口袋拿回家給兔兒吃。 我家老兔兒屬虎,天生茹素,但愛吃「野味」,已經度過二輪兔年,也就是十二個春夏秋冬之久。如果像人類小孩的話,可以去上中學了。而那個角落多年來,交替更迭著長出其他野花野草,因為不是兔兒的菜,自然我便不去採。早春長出兔兒菜,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本來我只注意到會隨風飄走的蒲公英,不知道在種子形成之前,早就有兔兒菜可以食用。老兔兒一吃到新鮮現採的兔兒菜,好像吞了維他命,眼睛發亮、充滿玩興,至於那小小金英花,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凡事不了解或稍有疑問,忍不住就查查網路,原來兔兒菜具有微麻醉性,人不可多食,但是這種麻醉性表現在兔兒身上,卻變成精力充沛的效用,不禁懷疑,莫非麻醉其實令兔醉?這我就不便多加臆測了,起碼我知道兔兒菜不是我的菜。能夠找到老兔兒的菜,我感覺很好,心情就和刮中刮刮樂或天熱來一隻抹茶口味霜淇淋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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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黃克全詩二帖

■黃克全 1.安和路Pub某男女二重唱 擊出閃電的 不是思想 是抹掉思想的 另一道閃電: 那叫肉身 就像以往事築堤 擋住一條洶湧的記憶之河 歌聲,會呼吸的鋼鐵 築起人世的森林 滿林的意志、悲歡 風拂過柔軟和堅硬的心 會呼吸的鋼鐵 地平線的星星搥打出火花 玫瑰呼吸著黑暗的光 雲朵走來走去 宛如以齒輪轉動 但歌聲是會呼吸的鋼鐵 築起世界的意志 儘管悲傷是暗夜血鋸 反覆來回鋸著 思想與肉體紛紛崩落 遠方潮濤宣喻著某種 隱晦的信仰教義 但風拂過滿林的意志和悲歡 柔軟和堅硬的心 撐起世界的森林 歌聲逃出了時間的牢籠 2.福德街某雜糧鋪老婦 妳坐在那裡 所有五榖雜糧慢慢繞妳而轉 如史蒂文生在田納西州山巔的瓶子 世界也繞妳旋轉 雖然妳仍然不知自然的秩序 也不知現實生活比一場戰役還要慘烈 烙下傷痛的火印 留下閃電般的一次記憶 妳是單獨的 也是共有的 妳是身旁這個駐足者 被閃電襲擊下的母親 某些話語以畫面在他心裡拋顯: 母親生前我為她煮過的那  碗 小米粥,始終溫熱著 妳的笑卻漸漸涼冷 我放開緊握的拳頭 掌心的潮汐撲打上眼瞳 像根根金針銀針 而妳仍然坐在那裡 像一座魏峨的山 不知象徵的意義 不知茫然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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