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畫人畫出神:林中信

■黃徙 林中信,畫兩個荷蘭人 徛佇鹿耳門鎮門宮做門神 門神褪赤跤 踏佇塗沙 海湧來回吞食 沙埔留下一逝一逝 過去ê跤跡,親像蛇 干焦吐喙舌唌人欲相唚 有情無情 歹確認 天氣足熱,燒風透袂煞 門神規身軀足刺疫 若是褪腹裼嘛較快活 至少有人來拜,有通食 徛蹛遮嘛講才袂厭 若無,江山只是一張紙 紙面無人來行踏 做神仙嘛是無較縒 干焦歷史罰徛 歹生活 1661,4月24海湧出世 4月26湧仔開目,4月30鄭荷相觸! 彼時,鹿耳門港 塗沙,比鐵板較 交橫閂門鎖台江 鹿耳連帆,一片江水起嬈 鹿耳春潮,潮音起痟 哭枵!這號海象 這號府城天險 荷蘭人啊料想袂到 竟然擋袂牢 鄭成功彼號跤數 料想袂到改變台灣歷史ê火炮 竟然發生佇in兜 林中信in兜徛佇戰火洗過 鹿耳門港南岸ê北汕尾島 世世代代討海 四百年後人才知 遮是台灣ê肚臍 台灣ê名字、人才、氣概 攏出世佇遮,號做台江內海 台灣國土上蓋西 日頭上慢落海 天蓋上濟色彩 漁船仔上暗轉來厝內 大細漢攏咧等待ê所在 人從(tsng)台灣ê生腸出世 就守(tsi)佇肚臍空 鹿耳門守(si))風候潮 潮水若是流到門口 海湧仔有時浮有時沉 等待好運不如落海走翸 1624,荷蘭人入台江彼時陣 鄭成功才出世佇日本 1661,荷蘭戰敗轉去 隔一年鄭王伊嘛死 歷史親像一齣戲 在人喙舌而已 風ê喙舌搧酒悾,花ê喙舌吸鮮血 雪ê喙舌舐千里,月ê喙舌ê江水。 林中信ê喙舌是畫筆 毋是講話抑寫字 伊將荷蘭王揆一畫做酒神 將紅毛女畫做花神 將鄭王ê第一勇將 陳澤畫做戰神 酒神畫甲斯文斯文 淋寡酒落,變面愛相ê 花神攏是人ê菜 沙埔有人挽菜無人栽 戰神,死著所在 寺廟才服侍 彼一日,台江內海一片紅記記 無人會記得 到底是佗一爿?血染台窩灣才紅 等待天色一下暗 浮上江面ê,閣會喝救人 一聲一聲,攏聽無 攏無熟似ê叫聲 干焦平埔族ê形影 佇江邊海墘咧追鹿仔囝 驚惶~驚惶,海面照鏡 浮出台灣ê名,可惜 無人惜命命 郡王牽著媽祖ê手上岸 林中信ê手牽歷史,畫人畫出神。 莊柏林ê台語詩上傳神 是予媽祖ê喙舌家己講話 管待伊華語台語抑是平埔族語 「他每日為我祈禱 為我燒香 是我每日最後的影子」 「郡王跪倒在地 以最誠懇的雙手 牽我踏進 這個永遠的土地」 是感情咧傳神,毋是文字抑言語 林中信ê油畫上傳神 是予人,愛恨情仇ê眠夢 猶未天光就現身佇門窗 是予神ê向望 無落壇嘛隨時顯靈 予鄭成功變做騎海翁ê人 予海翁泅入老台江 揣著改變台灣歷史這一縫 管待in咧變啥魍 按呢,林中信咧畫人 常在家己畫甲出神 神才活靈靈 親像思念ê人 一直來託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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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又見苦楝花開

■林政武 不經意抬頭一看,門前小公園的苦楝花開了滿樹的淡紫,你有沒有注意過苦楝樹的花?它們不像玫瑰那樣熱烈,也不像牡丹那樣華麗,只是靜靜地開在枝頭,淡紫色的花瓣輕柔得像一層薄紗。苦楝花的花語是「望向遠方」,這讓我想起了一句話:「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但其實,遠方不一定是地理上的距離,而是一種心靈的狀態,是我們對未來的期待,對美好的嚮往。 苦楝樹的名字裡有個「苦」字,但它卻開出了如此溫柔的花。這不正像我們的人生嗎?生活中總有不如意的時候,可能是工作的壓力,可能是感情的挫折,也可能是對未來的迷茫。但請記住,苦澀只是過程,而不是終點。就像苦楝樹,經歷了風吹雨打,依然能在春天綻放出最美的花朵。我們也一樣,只要保持希望,總能在逆境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光芒。 有人說,苦楝花的花語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相思」。因為「苦楝」和「苦戀」諧音相近,所以它也被賦予了思念的意義。這讓我想起了一個道理:人生中,有些等待是值得的。無論是對夢想的堅持,還是對愛情的守候,都需要時間和耐心。就像苦楝樹,它不會因為沒有人欣賞就不開花,而是按照自己的節奏,靜靜地等待屬於它的季節。我們也應該學會在等待中成長,在堅持中變得更好。 苦楝花的淡雅,還教會了我們一種生活態度:簡單而從容。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我們常常被各種欲望和壓力包圍,忙著追求更多的物質,更高的地位,卻忽略了內心的平靜。其實,生活可以像苦楝花一樣,不需要太濃烈的色彩,也不需要太多的喧囂,只要找到屬於自己的節奏,就能活出獨特的韻味。試著放慢腳步,欣賞身邊的美好,你會發現,幸福往往藏在那些簡單的細節裡。 最後,我想說,苦楝花的花期雖然短暫,但它帶給我們的啟示卻是長久的。它告訴我們,無論生活多麼艱難,都要保持對未來的希望;無論等待多麼漫長,都要相信美好的事情終會發生;無論世界多麼喧囂,都要守住內心的平靜。願我們都能像苦楝樹一樣,在平凡中綻放自己的美麗,在堅持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遠方。 苦楝花開的時候,不妨停下腳步,抬頭看看那些淡紫色的花朵。它們或許不起眼,卻蘊含著深刻的生命智慧。願我們都能從苦楝花中汲取力量,帶著希望和勇氣,走向屬於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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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野桃寂處自逢春

■楚夏 暮春時節,晨霧還沒完全散去,我獨自去古鎮遊玩。走著走著,不經意間拐進了一條岔道。石板路越往前走越窄,最後變成了田埂。那青磚縫裡,苔蘚正努力地往上爬,都快爬到白牆上了。我背著背包,裡面的礦泉水瓶隨著我的步伐,一下下輕輕撞著腰際。衣襬也不安分,時不時拂過不知道誰家籬笆外的草葉,露水就這麼在棉布上洇出了深淺不一的痕跡。 等我發覺手機沒了信號的時候,正蹲在那廢棄的竹籬前系鞋帶呢,手上還沾著半乾的黃泥。這時候,風從東南角斜斜地吹了過來,裹著一種特別的味道,是那種濕潤中帶著點腥甜的感覺。這味道和古鎮商鋪裡賣的香囊味兒可不一樣,倒有點像是青草汁液裡融了半勺蜂蜜似的。 我順著這味道轉過那廢棄的石磨,哇,眼前的景象讓我驚呆了。整面山坡就像流淌著粉白色的雲霞一樣,原來是數百株野桃樹在薄霧中舒展著枝條,那場面真是太美了。最矮的枝椏離地還不到兩尺呢,稍微一仰頭,就有半透明的花瓣落到衣領裡 我找了個虯曲的樹根旁蹲坐下來,看著花瓣在膝頭一點點堆起來,就像絨毯一樣。晨露還沒完全散去的時候,整片桃林都蒸騰著朦朧的水汽,有時候我都分不清到底是花在呼吸,還是山嵐在遊走。這些野桃和園藝桃花可不一樣,它們開得那叫一個恣意。有的枝條上綴滿了重瓣,就像小孩子攥緊的糖果紙;有的呢,就稀稀落落地幾朵,反倒顯出幾分魏晉石刻的那種樸拙勁兒。 我忍不住伸手接住飄落的花瓣,那花瓣薄得就像蟬翼一樣,透過光還能看到裡面的經絡呢,邊緣泛著極淡的胭脂色,就好像被水彩筆輕輕掃過一樣。 等到日影西斜,我在桃林深處發現了半截斷碑。那碑面上青苔覆蓋著,刻痕已經模糊得看不太清楚了,不過「桃」字的那一豎還挺倔強的,好像要穿透這歲月似的。碑石背面凹陷的地方積著昨夜的雨水,上面還浮著兩三花瓣,倒映出搖晃的藍天。樹根在碑石的縫隙間蜿蜒生長,把冰冷的石刻都纏成了溫暖的繭。 突然,頭頂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原來是松鼠躍過枝頭,抖落的露水把我攤開的筆記本都弄濕了。於是,我就踏上了歸途。回去的路上,我往礦泉水瓶裡插了支花枝。七天後回到城市,那枯萎的花瓣還保持著捲曲的弧度,就像被定格的舞姿一樣。 望著那朵桃花,我忽然就想到了很多。那些靜默開放的生命啊,就像古琴臺前無人問津的綠萼梅,默默地散發著自己的芬芳;又像護城河畔暗自結籽的蒲公英,不聲不響地繁衍生息;還有寫字樓格子間裡堅持寫詩的人,在忙碌的生活中堅守著自己的夢想;以及為夢想奔波的無數普通人,他們或許沒有太多的關注和掌聲,卻依然努力地生活著。 原來啊,為自己開的花不只藏在叢林深處,更在每個不肯向寒冬低頭的靈魂裡。也許,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你看見一個衣衫落拓卻眼中有光的人,那說不定就是棵會行走的桃樹呢。他帶著滿身的傷痕與芬芳,正堅定地走向屬於他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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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五言絕句》.瀘沽湖 憶

■子寧 舟橫白日顛, 魚破鏡中天; 風拭空明境, 偷閑半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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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歌詞寫作本事

■陳銘磻 戀人的儀式 〈窗前的玫瑰〉——入詩入畫   二0一六年十二月冬日,從大阪帶著風寒未癒的病體,奔赴台北中山堂,聆聽民歌手洪小喬《愛之旅 千年民歌》演唱會。數日前,還提醒她莫忘戴上那頂令四年級生著迷的「低垂的寬邊帽」。 小喬來訊,演唱會將播放我收藏多年,她在當時的電視節目《綺麗屋》演唱我作詞的《窗前的玫瑰》原聲帶,以及重編民歌風的新曲。越過五十年的歌謠,首度飛揚中山堂。 時間如飛,倏忽想起,一九七三年,在桃園觀音海岸服役,守海防的無聊時光,只能渲染些林泉之滸,雨飄萬點的灑然之趣。陣地前方路徑栽植觀音竹,青翠入懷的臨海道路,日華澹澹,海風不時吹送一副幽人好景,叫人差些忘卻身在險要的軍事重區,竟也渾忘海防戰士身負的重責大任。 那是昏沉夏日,像一場永不醒來的夢,我的心被困在其中,又無法自我安頓,從連隊到碉堡,從碉堡到崗哨,日復一日,沉靜有風。崗哨五十公尺外,是一條柏油路,只在晨間七點到八點,黃昏五點到六點,瞥見少許路人,想來,會在那段時間出沒,必是附近工廠討生活的通勤人。 某日黃昏,天氣晴朗,柏油路上風吹竹葉搖曳,看田間陽光輝映農舍,景趣滿前,手執五0步槍,面對馬路站崗,為應接不暇的景色一享歡心,忽然撞見每天同時段出現,坐輪椅的女孩,身旁多了個未曾見過的年輕男孩,推著輪椅輕步走路。 身著花色洋裝的女孩,手上捧一束豔麗玫瑰,頻頻回首含笑,用波光千頃的眼神,向男孩傳述我無法聽到的話語,但見男孩不時側身低頭,向女孩擺出一副喜悅之姿,偶而還會傳來一陣輕快笑聲,此情此景實可入詩入畫。 當青春戀人的身影隨日光淡去,消失在觀音竹蔭的光暈外,我在無意間從口袋取出一張泛黃的皺紙片,隨手記下瞬間感受。 是夜,坐進碉堡,把紙片的雜亂文字重新組合,多次修訂,思慮文意無礙後,再用小楷毛筆揮灑寫成一首短詩,詩成,未投寄報紙副刊發表,決意寄給洪小喬。 不久,接到《綺麗屋》製作單位回函,簡述這一首取名〈窗前的玫瑰〉的短詩,博得主持人歡喜,有意譜曲成歌,列入演唱表單;時隔幾週,節目播出當晚,營區部隊的長官、士兵,在營長慨然應允下,將電視機搬移中山室外,弟兄排排坐在連集合場,觀看節目播出,暢暢快快坐到深夜晚點名。     我把一朵殷紅的玫瑰   放在你的窗前   因為我已經羽化成一隻   小小的黃鶯   一隻小小的黃鶯   昇華成一首流水的歌   我欲乘上那片流雲   隨風歌唱   祈禱妳醒來   窗前的玫瑰   依舊寫著我的情誼   悠悠淡淡的〈窗前的玫瑰〉,傳唱成為我任教的湖口中興國小四年甲班的班歌。丰情姿態,絕世無雙,這首歌讓我在觀音海岸,度過一段得意非凡、意氣自如的兵役生涯。一聲波濤,二聲排炮,總成花蔭流影下的霹靂之聲;時間怎麼奔馳,記憶拉開多麼久遠,終將使人難忘。 想問,坐輪椅的女孩、推輪椅的男孩,知不知道曾經有個多情阿兵,不經意在營區崗哨描繪某個黃昏時刻,一幅殷實生動的畫景?   不要睡在花影裡 〈櫻花落〉——落花飄零   認識民歌始祖洪小喬,始於一九七六年,時任《佳佳月刊》主編,由於喜歡她創作的歌詞與寫作抒情文的氣勢,便聯繫她為雜誌撰寫專欄〈賢妻篇〉,她在創刊號執筆寫下女性議題的〈兩廂情願意綿綿〉,和韻暖心,甚受歡迎。 五十餘年前,她不僅是當代知名的民歌藝人,同是受歡迎的暢銷作家,《寧為女人》、《愛情爆炸事件》等多本著作,風靡全台萬千讀者。多年來,更是我學習「無礙」的心理學老師。 從少年時期聽她演唱〈愛之旅〉、〈你說過〉、〈我的歌〉等幽幽戚戚的歌謠,及長,再聽日本歌姬松任谷由實唱的歌〈春、來〉、〈真夏夜夢〉,聽著,聽出眼淚來,強烈感受能引起無限想像的歌謠,是心靈美好的享受;歡喜聽沉她們二人的歌延伸到對春天、流雲、櫻花、晴空的思念。 二0一八年,第二度在台北中山堂舉辦個人民歌演唱會,她邀我撰寫一首詞,讓她譜曲,時值住居的社區庭園正移植一棵新櫻,舊櫻枯,新櫻長,我便靈動隨想寫了一首跟櫻花有關的詞,不出幾日,〈櫻花落〉歌詞完成,我喜歡,殊不知小喬的見解如何? 過去以來,我是如此眷戀櫻花,她又期待為詞譜曲,說:「好久沒有這樣美好的互動了,心裡有些激動,沒想到大家的心,還是那麼年輕,那麼浪漫,那麼純情,跟我們年少時,沒什麼兩樣哩!」又說:「歌詞像詩一般的幽雅、動人!」「你的意境真的很美,我有捉到你那個傷懷!」 是嗎?詞交卷了,曲也完成,我急切的問:「好聽嗎?好聽嗎?」她答:「聽了歌,就知道!」 同年十二月四日,〈櫻花落〉揚聲中山堂,演唱廳重現以〈愛之旅〉、〈牽掛〉聲名大噪,那個戴著低垂寬邊帽的民歌手,用渾然天成的美聲,詮釋我那被風絕情吹落滿地的戀櫻舊事。    春天的清晨裡,醒來   看見屋外,心愛的   櫻花……未眠     是不是每一株櫻花   都住著一位,美麗的神仙   都住著一位,美麗的神仙   來探望賞花的人們   日子過得好不好   日子過得好不好     櫻花開,櫻花落   櫻花雨,歲歲又年年   櫻花開,櫻花落   櫻花雨,歲歲又年年     雖不忍見落花飄零   又何須,珠珠淚滴   又何須,珠珠淚滴     櫻花開,櫻花落   櫻花雨,歲歲又年年   櫻花雨,歲歲又年……年   人生多苦澀,春日遇見櫻花樹,迎頭想起過往的驚喜或憂愁,不必刻意回味,轉瞬之間的時光阻隔,總會警示人們要有勇敢持續下去的力量。與櫻花開落對望生死,尋找生命本意,並非易事,為生活而掙扎的人們,難免遇到沮喪、猶疑,賞花大概是最樸實的慰藉;就像明月、樹海、風雨、天光,都是舉頭抬眼可得的心靈良藥,「看路旁一棵會開花的樹,不禁掉下淚水」是無比浪漫的情愫,但人們常被痛苦和慾望遮去雙眼,失去用美好撫慰自己,直到生命塵埃落定才肯說出:「我們啊,總能在自己身上找到生存意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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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書者,舒也

■潘玉毅 夏日悶熱,不想出門,待在臥室裡閒翻朋友圈,看到飛白老師的狀態和童老師的留言,覺得特別有意思。飛白老師寫的是:「這種天氣,沒啥意思,只有看會兒書。」童老師表示贊同:「書者,舒也。」寥寥數字,簡明扼要地點破了讀書的樂趣。 其實,讀書是這個世界上頂沒有意義的一件事情。讀一本書或者不讀一本書,本質上並不會有什麼不同,它不會給我們增加實質性的收入,也不會讓我們陡增一個境界。但讀書又是世界上最有意義的一件事情,因為它能讓人足不出戶知曉天下事,還能讓人付出一些些時間的同時心生愉悅。 每個季節都有自己的特定屬性。夏天的屬性是熱,是黏,總在不經意間就粘住人們的雙腳。坐在冷氣房裡,滑手機固然是一種消遣方式,而讀書是另一種更好的消遣。從書架上或者枕頭邊,隨便取過一本書,信手亂翻,剎那間,熱浪便被擋在書本之外了。在季節的屬性裡「逆行」的旅人也是一樣,等人或者趕路的時候,將背包裡的書拿出來閒翻幾頁,時間的車輪不知不覺間就加快了速度,光陰在書頁的翻轉中荏苒而逝。 讀書這件事情,晴天適合,雨天也適合,白天適合,夜晚也適合。晴天不消多說,若是逢著一個雨天,雷聲劈里啪啦,雨點稀里嘩啦。書是一個消音器,打開它,耳邊的一切,就全都消失了。書上有錦繡山河,有百轉千折,書上有你有我,有故事,有很多人的影子。 讀書這件事情,古人喜歡,今人同樣喜歡,尤其當你覓得一本好書的時候,喜出望外的心情當真不亞於發現一處寶藏。此時你的心裡會產生兩種極端的情緒:很想一口氣把它讀完,但又怕讀完了以後,再也找不到這麼有意思的書,於是讀幾頁,闔上,作一個短暫的停留,再打開,再闔上,交替往復,不知如何是好。 某種意義上來說,讀書就像交朋友。朋友相交,貴在知心。知心,知你之喜,亦知你之憂。我想這大抵就是童老師所說的「書者,舒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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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白堊左鎮

■許永河 車子在層層疊疊緩坡攀升轉彎,蜿蜒迂迴,山色深淺濃淡,襯著無暇藍天。遠山的線條輪廓清晰,無垢的背景,令人心曠神怡,步調變得不得不悠閒,浮起一股自在況味。車速放緩,將眼前所看見的風景加以消化,成一幀風景圖。生活只有放慢步調,靈魂才跟得上,體驗古人步履一生,清風自在的情懷。 富含礦物質的白堊土,穿越億萬年的亙古,在天光下散發點點華光。遠望二寮,震懾於層疊綿延的萬山朝拜氣勢;近看二寮,皴裂的土層則像吟一首喑啞的詩,行歌而忘歸。曙光在朝霞雲霧中作畫,搭配搖曳的竹影、嶙峋的山形,一幅晨曦的潑墨山水躍然眼前。每一個日出,都有著開天闢地的氣勢;每一場雨後,都有著漫天遍野的清新。 白堊土成就左鎮的美,豪雨的沖刷也將深埋土層的瑰寶,於菜寮溪河床中重見天日。看著展覽櫃裡的化石,彷彿跟隨早坂犀恣意的在群山萬壑間徜徉;伴著左鎮人橫越陸化的海峽,逐獵而奔跑著。而西拉雅的子民,也在阿立祖的庇祐下於此山林繁衍,聚居成社。 天色在不經意間轉成晦暗,曠野間天籟相融,就著微光,在黑暗中打撈故事。當繁榮喧囂過後,這座山城逐日沉澱安歇,老屋危危而立,昔時的繁華僅剩一片寂寞,用安靜叫賣著孤獨。巷弄裡的老物件,彷彿是一個時代的註腳,默默隱身,等待有心人發掘、解密。近年第一街的老屋重新蛻化,串連起歷史文化的重量,希冀在時光洪流裡重拾在地文化,將這個日漸蒼老的農村叫醒,讓它重新回到往日的青春歲月。 靛靜的夜光下,敗瓦中年年抽長著新綠,蔗埕廣場熒熒光影滌洗著人間,猶如在寒冬之野燃起篝火帶來希望。左鎮車站雖然等不到五分車進站,但也盼到了遊客到訪,走讀山城昔時曾經的繁華。人會老、事會舊,許多事物會因年代久遠而逐漸遺失。或許藉由文字可以穿越時空的枷鎖,讓其依然存在於永恆,帶來無限感動,讓塵世的煩憂落進風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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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洪郁芬俳句

春寒 戰鬥機低空飛掠   新港文的馬太福音 春光   星滴閃爍 房裡脫下的T恤   點亮嘉義百夜 炮仗花   初現雲海升騰 杉林溪   杜鵑啼鳴 閱讀俳句雜誌   舊雪衣 記憶彎曲滑行   旅途中不變的席次 繡球花   泡沫池 一隻甲蟲墜落   遠處砲聲不斷 彼岸花   荊棘路的玫瑰 和撒那   (華文俳句社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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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器當其無

■王厚明 如今,每逢週末節假日,不少人喜歡赴郊外度假小憩,而野炊也是一大樂事。這其中要想生火成功,有一個訣竅,那就是柴禾要架空,如果爐灶內柴禾無縫隙,哪怕塞得再滿,也是難以燃旺爐灶的。 柴禾留有空隙才能點燃爐灶,這令人想到老子《道德經·第十一章》的一句話:「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大意是:「用陶土來製作器皿,因為器皿中間是空虛的(當其無),所以它才能有裝東西的功用。」《淮南子·說山訓》中也有「鼻之所以息,耳之所以聽,終以其無用者為用矣。物莫不因其所有,用其所無」。講的是鼻子之所以能呼吸,耳朵之所以能聽見,都是因為它們空虛的地方在發揮作用。器物之所以能有功用,其價值卻是產生於擁有空間。這大概就是「器當其無」的哲理所在。 「器當其無」,揭示的是「有」與「無」對立統一的關係,無論是黑格爾「有與無是同一的」的認知,還是老子「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的判斷,亦或莊子「虛室生白,吉祥止止」的箴言,都道出了世間萬物「有無相生」的樸素道理,「有」與「無」相互成就,有用成於無,無中可生有,是永恆的真理。 在這世上,很多人渴望「有」,卻很少人追求「無」。一個不可否認的現實是,人們總是把幸福解讀為「有」,有房,有車,有錢,有權。但幸福其實是「無」,無憂,無病,無慮,無災。能夠「有」而知止知足,在「無」中安身立命,泰然自若,才是生命的大智慧,如稻盛和夫所說:「有」多半是給別人看的,「無」才是你自己的。 楊絳先生說:「我們總是為了太多遙不可及的東西去奔命,卻忘了人生真正的幸福,不過是燈火闌珊的溫暖和柴米油鹽的充實。」生命的本質並非簡單的取捨,而是在「有」與「無」之間尋求一種安放的和諧。只有當我們放低對名利的追求,淡化利益的糾葛,那些看似無用的事物才能展現出它們的價值。 「器當其無」,也體現在「有我」與「無我」的人生價值中。「有我」無疑是一種責任、使命和擔當,在「躬身入局,挺膺負責」的奮鬥時,對利益、榮譽、功名的正向追求。而「無我」並非佛系遁世,也非消極低沉,更非直接躺平,而是面對煩惱、欲望、執念困擾時,能超脫世俗誘惑,看淡個人得失,不沽名釣譽,不居功自傲,學會寵辱不驚,甘於低調奉獻,懂得功成隱退,達到從容豁達的人生境界。因此,「有我」的實現離不開「無我」的境界。 「有用」與「無用」,是我們無法迴避的價值衝突,也是「器當其無」需要回答的人生命題。兩千多前,惠子嘲笑五石之瓠「瓠落無所容」的「無用」,莊子則感歎他「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未置於「有用」之處;孟嘗君三千食客中,看似「無用」的偏門雜技、雞鳴狗盜之輩,卻能拯救孟嘗君於危難之際,而所謂「有用」之才,只能束手無措無所作為。延至今日,「有用」與「無用」,依舊是我們必須作出的價值選擇。為了「有用」,人們都急於把自己的所作所為轉換為可以兌現的價值,追求利益最大化,市場佔有率、影視收視率、入學升學率、考核達標率等,把擁有關係人脈、獲取財富實惠、實現晉位提拔視為「有用」,把辦不了事、掙不了錢、當不了官等看作「無用」,功利主義、財富自由的情緒焦慮正滲透社會的各個角落…… 2012年12月10日,莫言在瑞典諾貝爾文學獎頒獎晚宴中致辭說:「文學和科學相比較的確是沒有什麼用處,但是文學的最大的用處,也許就是它沒有用處。」巧合的是,在2012年復旦大學研究生院畢業典禮上,王安憶作了題為「教育的意義」的發言,也提出了一個「有用與無用」的問題,她建議同學們「不要盡去想著有用,而更多地想些無用的價值」。她認為,生活中一味追求有用,捨棄無用,會讓生活質地單一而堅硬。莫言與王安憶以作家對人生、事物的特有敏感和洞察,道出了「無用之用」的奧秘。正如梁文道所說:「讀一些無用的書,做一些無用的事,花一些無用的時間,都是為了在一切已知之外,保留一個超越自己的機會,人生中一些很了不起的變化,就是來自這種時刻。」 林語堂先生曾說,「看到秋天的雲彩,原來生命別太擁擠,得空點。」「器當其無」所推崇的無,雖然沒有形狀,沒有波瀾,沒有色彩,但卻是對生活的最高敬意。我們有限的生命,不能只被欲望、名利填滿,而壓縮了自由自然的精神成長空間。當我們掃除蒙蔽心靈的浮躁,內心世界將會明亮而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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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折疊時光

■馬駿斐 指紋在相框背面發芽時 我正練習將黃昏疊成一只紙船 這些年抽屜裡囤積的日子 突然開始模擬潮汐 老掛鐘的咳嗽卡在十七點三十 你留在窗臺上的茶漬 正以魔術的速度向杯底穿透 而秒針在一件舊毛衣上編織 捕捉那些懸而未決的年輪 相冊裡的雪始終不肯融化 沙漏被一片銀杏卡住 遺漏的幾點日子 在一方淺紅的郵戳上生根 折斷的老唱片劃傷傍晚的天空 地平線上流出 一道琥珀色的大河 河水中有人在對折一張船票 把離別折成四射的佛光 當月亮從折痕滲出它的蒼白 整座城市的昨天開始向右側傾斜 成為一紙透明的 標本 藤蔓在牆縫裡編織循環往復的永恆之環 候鳥在雙層玻璃裡不停飛翔 母親的毛衣針生長成一片竹林 穿透所有 未曾寄出的清明 現在該打開你掌心裡的那只紙船了 歲月的潮汐正漫過我們未曾拆封的地址 風帆深深的折痕展開時 漏出了整個銀河的骨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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